第3章 白代理与偶遇(1/1)
回到宅邸的时候其实并非太迟,只因时已秋末冬初,太阳方才半没入地平线中。
乌长叶和阿秋虽然有明确的雇佣关系,或者说上下级的关系,不过乌长叶一直把阿秋当作自己的亲兄弟,平常都是在一个餐桌上吃饭的。
另一个没有血缘关系但也被当作是亲人的人,就是阿娘了,她是乌长叶的奶娘。乌长叶就职后就把她接了过来继续打理宅邸以及负责一日三餐。
阿娘如今年事已高,很小的时候就在乌家做下人,终身也没有嫁过人,连乌长叶的父亲都是她带大的,于他们全家而言,她早已经不是下人。更何况在乌家被抄家之后,她仍然决意留下继续照顾当时还年幼乌长叶,这一点则还为她与乌家的关系更添了一份恩情。所以实际上,把她接过来更多的也是报恩。
阿娘对这一点也是心知肚明的,但还是满心感激,坚守着尊卑有序。乌长叶常常希望阿娘能在餐桌上一同用餐,但她就是不肯,总是说着“少爷好心,但我是做下人的,上不得餐桌”,最终还是拉扯着失败而终。
阿娘除去买菜的时间,平常一直待在宅子里,一遍又一遍地打扫院子,一针又一针地缝补,一次又一次地烹饪。于她而言,今天和明天和昨天似乎没有什么区别,但每次遇见乌长叶和她说“阿娘好”的时候,她还是会高兴一整天。
她也时常会回想曾经乌家还富饶的时候,那时候宅邸还很大,需要她带几个新人以添加帮手,然后一一教导。她在她们身上看到自己曾经的模样,却又担心她们变成自己,常常在最后的教诲中说道:“你们长大后一定要嫁个好人家,不能做一辈子下人,嫁人是你们一辈子都要追寻的东西,最好要生几个大胖小子,为你们家添彩。”
话虽如此,阿娘却终身不肯嫁呢,生孩子也是不可能的。乌家曾经也帮她物色过几个好人家,算是感谢她多年的尽心照料,但都被她拒绝了,她说要在乌家做一辈子的工。这一点直到她死了也没有违背。
见到乌长叶回来了,阿娘便立马停住了自己的回忆,把屉里保着温的饭菜迅速摆上了餐桌。
边摆着,阿娘边把今天碰见的事和乌长叶说:“少爷,今天你不在的时候来了个人,自称是代理县令,说是要找你到衙门谈谈。”
代理县令?除了交付官印的时候见过一面,乌长叶别的时候都没见过这个“代理县令”,今天突然找他,颇有种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感觉。
“你是不是怕他不安好心?”阿秋看着乌长叶听到阿娘的转述后沉默了好一会儿,便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不知道,我与他只有过一面,他身材肥胖,看上去不太聪明,之前有点急事要找他都没找到他的人影,今个风平浪静的,怕是发生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乌长叶说道。
“那我们要去吗?”
“人家都自亲来找我了,那便由不得我不去了,”乌长叶语气平静,接着又问想阿娘,“他还说了什么吗?”
“没有,看到你不在,只教我转述这些就走了。”阿娘手脚麻利,摆上最后一道菜后便出门离开了。
“先吃饭吧,先吃饭。”乌长叶拉过椅子就坐下了,兴致勃勃地吃了起来,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
......
次日,乌长叶带着阿秋早早地就来到了衙门。自从一个月前开始寻花以来,他都没再来过这里,看着府上的桌椅柱顶,乌长叶不禁为自己打抱不平,自己的学识竟然用来找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等候许久,临近中午,才见着一个套装官服的球滚了过来,哦不是,是我们的“代理县令”来了。
“嘿,这不是乌大人吗?看来我昨天没有白跑一趟啊。”代理县令终于来了,他身后还跟来一个书生打扮的瘦子,身上有一股浓烈的香水味。
乌长叶之前没见过他,但对他身上这股味道感到恶心,暂且不知其缘由,不过还是照常寒暄开口:“白代理,好久不见了,这位是?”
“他呀,额,是我的随从,大概跟你身后这个差不多吧。”
乌长叶闻此赶忙瞥了眼身后的阿秋,生怕他会做什么出格举动,好在他看上去还是面不改色,并未有所倾向,便接着说:“白代理好会说笑,这两人单看体格就差之千里,怎么会一样呢。”
“亏得乌大人是进士出身,怎么连这些话都听不懂。”那个书生打扮的人突然说话了,发出桀桀的笑声。
乌长叶第一次将震惊流于表面,他有些惊世骇俗的猜想,但又很快收住了,略加尴尬道:“白代理真是心胸宽大,以己度人,但我等不似白代理高雅。不过我们既然是来谈正事的,闲杂人等就不便在场了吧。”
“乌大人这是嫌弃我呢。”那个书生打扮的人又说话了,乌长叶这才仔细看清他的脸,浓妆艳抹,看着艳丽且俗气,若非今朝女子不得如此打扮,不然确实难辨雌雄。
“没什么不方便的,我也就是来告诉你,你的月俸,以后都减半。”白代理发话了,眼神尽量装的高傲,但被乌长叶一眼看穿了他脆弱的伪装。
“这种事应该是户部的人来告诉我吧,怎么需要白代理来亲自转告呢?更何况我都没有提前收到文书......”
乌长叶话还未尽,就又被那个瘦子打断了。
“我们白大人体谅你,你整日又不用处理公事,按理一分钱都不该拿,我们白大人还求情才帮你留下了一半。”
“这位,额,兄台?是在哪做的大官?我和白代理两人正在谈公事,怎么容你在这不分场合肆意地插话,不怕被杖责吗?”乌长叶将目光插到了那个书生打扮的人身上,谁知那个瘦子就这样被吓住了,躲到了白代理的身后。
“乌大人,你这是在怀疑我吗?别忘了你现在可没有权力使用刑法,官印在我手上。”白代理说话了,还拿着块手绢擦了擦脸。
乌长叶大概已经懂了是怎么一回事了,但需要再套点话:“听闻荆州太守也姓白,想来你们白家人真是官运亨通啊。”
“那是,他可是我爹,当上这么高的官位,岂是你等能够望其项背的。”谈到这,白代理语气都变得高昂了。
“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令尊,不过既然没别的什么事了,我看也到午饭点了,我就先离开了。”
说罢,乌长叶便带着阿秋离开了。
......
路上,阿秋对乌长叶的行事说话都不理解,觉得他怎么唯唯诺诺的,像个软骨头,并不断追问“为什么”。
“你个榆木脑袋,不懂就别问了,不过你今天没有发脾气,倒是很不错。”乌长叶打断了阿秋的不断追问。
“哈哈,还好,遇到的人都说我是你的随从,渐渐就习惯了。”阿秋说道,语气里还带有一点被夸了之后的腼腆。
“那真是辛苦你了,听话只听得懂半句,还站着听我们讲那么久。”
“什么意思啊?等等,你别扯开话题,我刚刚问你那么多,你怎么都不回答一下。”
“隔墙尚有耳,外面人多眼杂,回去......”
乌长叶正路过一个巷口,话没说完,从巷口里突然跑出来一个小孩,跟他撞了个满怀。乌长叶本来也偏瘦,加上注意力集中在说话上,竟直接给撞倒了,将屁股沾满了灰。
那小孩却爬起来十分利索,说了声“对不起”,便立马开跑了。谁知未出几步,一个身材矮小的人突然抓住了那个小孩的手。小孩看起来奋力欲挣脱,却发现二者力量悬殊,未能得脱。
那个人轻笑道:“看你年纪轻轻,怎么手脚就已经这么不干净。”
说着便把小孩的手举起来,他的手里正拿着乌长叶的官玉。乌长叶见此,只是立马起身,再把官玉接过手。
看着乌长叶拿回了官玉,那个人便放手了。然而当小孩继续要跑走的时候,乌长叶却将其一把抓住了,语气恶狠狠地说道:“偷盗官玉,你知道这是要砍头的吗?”
此话一出,小孩和那个人都懵了,那小孩一时间都忘了挣扎。阿秋倒没呆住,连忙想要解释:“哈哈,他开玩笑的。”
“我说的字字可查,性命攸关的事,怎么能开玩笑。”乌长叶面无表情,字句如冰锥。
“你今天怎么回事?他还是个孩子啊,而且这官玉不是没偷走吗?”阿秋说着,情绪开始激动起来,对乌长叶这反常的不讲人情的行为表示不解。
乌长叶只是表情严肃地盯着这个孩子,却见那孩子已经汗流浃背,终于受不住两腿一软,开始跪着哭求拜告,希望大人不记小人过。
乌长叶又看向那个突然出现的人,发现他已经开始冷汗直流,并没有其他的反应。
一时间,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好在此处比较偏僻,没有现在人来围观破坏气氛。
突然乌长叶笑了,放开了那小孩的手说:“哈哈,开个玩笑而已,不要那么紧张。”但那个小孩已经被吓得站不起来了,听闻后也只得皮笑肉不笑得附和着。
“你还不快走,下次注意别被抓到了哟。”乌长叶仍然笑着,却给人刺骨之寒。愣了好一会儿那个小孩才踉跄跑开了。
“说起来,这位兄台,真是多亏你今天出手相助啊,不然日后那个小孩就没命了。”乌长叶还是笑着,对着一旁呆住的人说道。
“啊,这,这位官人,能,能帮到你是我的荣幸。”那人也是被惊到了,说话时有些结巴,但随后又恢复了正常。
“让那个小孩去谢谢你吧。”
“是是是,官人说的对,”那个人停顿了一会儿,继续说道,“我叫曲义,来自滇州,初来乍到,衣食吃紧,官人作为这里的父母官,不知能不能帮帮在下。”
“我为什么要帮你呢,因为我是这里的县令吗?”乌长叶打趣道,每一句话都出乎了这个自称“曲义”的人的意料。
“行。”曲义几乎是咬着牙关说的,说完便转身要走了。
“怎么?”乌长叶又说道,“我没说不帮啊。”
“还望大人认真对待,不要儿戏。”曲义说着,却没有转过身来。
“看你这样子是会些功夫的吧,很有力气的样子。”
“说来不是我炫耀,我之前护过镖,遇过千百窝的山匪,但最终都保住货物完好无损,如今若是能在府上为大人出力,那是再好不过了。”曲义转身了,似乎有点激动过头,说完才发觉所说有些不妥。
“现今治安竟这么差吗?不过这个嘛,我暂时还做不了主,这事应该是兵部掌管的。”阿秋闻此,正要说些什么纠正或提醒,却被乌长叶一眼止住了,于是乌长叶又继续说,“想必阁下是位侠义之士,我平日里也喜好结交侠士,此时方值正午,用餐时刻,不妨到我府上坐坐,一同用餐先?”
“哈哈,”曲义苦笑了一下,“那真是麻烦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