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月夜红雪(1/1)
“这两日突有降雪,木舟城攻势有所减弱,就在此地扎营调息吧。贡齐带一小队先去四周探探,日落前回报。”
“是”
“嗯?你们俩,还有事?”
贡正看着帐前的两个士兵,东青拱手行礼。
“将军,属下愚见,大雪封山不易行军,故军亦知,在此地扎营恐有不妥。”
“此地易守难攻,且恶寒,木舟城不会蠢到此时发兵。”
“未必,”夏柏紧接着言到,“我军涉水进军早已进入敌军的视野中,若真在此地逗留,让他们有时间从背后袭击,前狼后虎,这地,必死无疑。”
贡正开始动摇,东青一见有望又加了把火。
“将军,我们本就在木舟城边境,论地形,我们熟悉不过他们,可我军已此地,何不就利用这地形,反将他们一军?”
“嗯”
贡正点点头,欣慰的看着两人,示意他们坐下来。
“说说看”
……
“白鹤山高挺丰茂,即便是此时节,也易藏身,且这山鞍处地势较陡,易守守难攻,以贡正的行军惯性,多半在此营。”
程舟看着桌上的地形图,对身侧的众将言道。
“依我之见——”
“军营重地,不得——”
护卫话还未完,就被一掌拍倒。帐门被掀开,寒风灌了进来。
程舟见来人,很是惊讶。
“你此时不应到锦扬了吗?”
“怎么,许你驰骋沙场,不许举我剑护国啊?”
路欣瑶饮下一口烈酒,将酒囊丢在了案上。众将纷纷见礼,“见过公主。”
“免了,军营之中,自以将为上。程大帅,继续说吧。”
见她这般坚定,程舟也不多言,又指了指那图纸。
“黑鸦山完全隐于白鹤后,有栈道可通。遣军从此入,占领白鹤山高地,待白鹤山前开战,便可从背后包围他们。”
“可这雪正下得猛,此时行军,损失太重。”
“正是这般的天,让他们能安心扎营,而我们本就居于优势,更应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
“打得就是措手不及,若我们在他们到来前能有充足准备,那入套子的,可就是他们。”
“雪日行军劳军伤财,不是程将军的作风。”
“将军有所不知,此番挂帅的,是程将军的独子,程舟,而所刺探的情报多言程将军,不过是麻痹我们罢了。”
“你是如何得知的?”
“不瞒将军,家父经商,其下商铺遍布十三城,这点消息,还是通的。”
贡正看着桌上的图纸,点了点头。
“白鹤山前唯有一片草地,无法藏身,你们想怎么做?”
“我与夏柏行军时已经算过了,自此三里外有
一处密林。木舟城善骑兵,这种雪日行进多以骑马,我们就在这林外拉上绳。”
“密林遮掩视线,能掩护他们,自然也能掩护我们。加之大雪,天也会为我们掩盖的。”
贡正沉思着,若真要这要打,物资供应上吗。
“将军?”
“二位言之有理,小小年纪,有远见!提你二人为总督,全权领此战,可敢领命?”
两人立马跪下行礼。
“东青领命!”“夏柏领命!”
“你有没有觉得,我们太顺了?”
回去的路上,东青是没忍住问了问。
“嗯,”夏柏也有此感,“贡将军轻易就被我们说服,总让我感觉,哪不对。”
“就像有人在暗中帮我们一样”
“对!”
夏柏立马肯定,就是这样。
“管它呢,就凭这份情,咱这仗,可一要赢。”
东青放眼看去,树枝上挂满白雪,如一簇簇盛开的梨花。他笑了,脸上的刀疤也不再狰狞了。
这仗,一定赢。
“城主”
鸾胭抬起眼,侍女捧着信纸正弯腰站在一旁鸾胭打开,纸张上有一杖古钱印。
沉默许久,鸾胭将纸放在烛火上,任火苗吞噬印记。
“请”
“是”
“姑娘,这边”
鸾烟瞥了眼来人,又收回目光,依旧坐着。
“奉茶”
“是”
侍女小碎步离开。
月眉环不顾四周,放下帷帽,自顾自朝屋内打量。
“见古钱者如见人,鸾城主,好大的面。”
“哼,谁说不是呢。”
鸾胭轻蔑一笑,“我现今握着三座城的命运,是比你这只妖,面大些。”
“嗯~”
脖子瞬间被人掐住,月眉提起她,重重摔在地上,又移步到她身上,蹲了下来。
“城主!”
侍女听着屋内的动静不免担忧,却怎么也进不了门。
“别!别进来,你让她们,都退出院子。”
言罢,下巴又被人抬起。绿色的猫瞳正盯着她,尖刺般的指尖仿佛要陷进她的肉里。
“妹妹,我可提醒你,红莲教早已不复,没有商妈妈能再保你。”
甩开她的脸,月眉起身恢复了以往的神情。
“议和,结盟,你以为自己那点小心思能瞒过阁主?”
鸾胭倒在地上,紧闭着眼。
“所以,他让你来取代我?”
“取代你?你大可放心,我对这城主之位,没兴趣。”
“呵,”鸾胭轻笑,强撑着坐了起来,“看来你也没这么听话嘛。”
紧接着就挨了一巴掌,月眉轻轻擦着她脸上的血痕,笑了笑。
“鸾城主,这一巴掌是告诉你,管好自己的嘴,也要管好自己的心。”
收了手,月眉带上帷帽准备离去。
“猫爪子,也能挖了你的心哦。”
……
“别喝了,还打不打仗了?”
程舟拿过她的酒袋在放下又被她夺了去。
“烈酒暖身”
斥责的话就在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你本就畏寒,瞎掺和什么。”
“哼,论剑,你不一定赢我。”
“公主就应该在安乐居被人宠着,跟着我去玉剑山本就让你父亲不满,现在还要来打仗,你让我怎么与伯父交待?”
路欣瑶久久未回答,直到马蹄声近,才抬起头看他。
“程舟,若这仗胜了,娶我,行吗?”
程舟愣了片刻,只当她是玩笑话。
“哪有姑娘家这样许人啊”
“大帅——”
路欣瑶盖住眼中的情绪,将手中的酒袋丢给他,快步朝前去。
“公主这是怎么了?”
程舟看着她上马的背影,犹豫着,也饮了口酒。
“出发!”
马蹄声在林中回荡,风雪交杂着打在盔甲上。
“出了这片林子便
是鄂多草原,告诉后面的人慢下来。”
“是,大帅”
马啼声刚出密林,雪地弹出麻绳,连人带马扑倒在雪地上,来不及停下的骑兵接着一批一批倒下。
大雪纷扬,一群士兵从雪地中站起冲向骑兵,一条条绳索掌住马腿,东青骑马在前,身后乌压压一片。
“冲!”
“踏过去!”
路欣瑶一声令下,军队分散随她冲锋,马蹄踏着地上的身体,惨叫声回起。
刀剑相撞,马腿皮肉绽开,顿时倒下。马上的人刚跌下,脖子就被人割开。
程舟领军,磨坊城攻势渐猛。
月光下,鲜血浸入白雪地,哨声刺耳,骑兵迅速散开,四股钻进密林。
“停!”
夏柏急忙下令,旌旗扬扬,士气大振。
“总督犹豫作何,乘胜追击啊!”
东青看向身后白茫茫的雪地,与夏柏对视一眼,策马离去。
“立即回防!”
“公主,空无一人。”
士兵匆忙向路欣瑶汇报,火光摇晃,营地笼着阴霾。
“杀——”
冲锋声震耳欲聋,无数士兵从另一侧冲出来。路欣瑶拔剑,目光凛冽。
“迎战!”
大军奔驰向白鹤山赶去,鞋陷进雪地又被主人拔出,行军速度大大减缓。
山间火光明亮,大火正在燃烧,山脚前已见木舟城的骑兵。
咻——
程舟侧身躲过利箭。
“大帅!”
“无妨,继续进攻!”
程舟握紧马绳,看着不远处的军队,调转马头独自而去。
夏柏将弓进给身后的人,“东青,大营靠你了。”
言罢,策马追赶程舟,骑兵离了马就如同断了一只手臂,连连败退。
山间的杀声已经停止,血清凝固在脸上,路欣瑶只是随意抹了下。
哨声再起,局势大变,骑兵掉头直直朝步兵去。路欣瑶策马冲出人群,千骑跟随其离去。东青拉住马,拉开弓,箭矢瞄准马上的女子。女将啊……
长剑相抵,夏柏不敌转剑拉开距离。程舟拉住马绳,一脚将夏柏瑞倒在地。
程舟执剑,骑马环绕在他的身侧。
“身负重伤也敢来引我,够勇。”
“用我换虎首,值。”
“你高估了我,也低估了我的兵。”
程舟扬鞭策马离去,“你还是祈祷早点被他们找到吧!”
夏柏闷哼一声,口中全是血膻味。
密林处的一战,身上已经有了好几处刀伤,还好这黑衣不易察觉血迹。
坐起身,夏柏撑地想站起来又摔了下去。身后的马低头撞了撞他的肩,看来真要栽在这了。雪越下越大,夏柏的身体被冻得僵硬,没有知觉。
“夏柏——”
抬头,东青正策马奔来,雪粒拍打在他裘衣衣上。
……
“说来也怪,白鹤山一战本是木舟城占了上风,却主动退了兵。”
“这么说磨坊城打赢了?”
“真若此,我们再与木舟城战,胜算便多一筹。”
“可我觉得,木舟城此次退兵倒像是早有预谋,养骑兵可是件烧钱的事,真与磨坊城耗下去,对它反而不利。”
鸾胭静静的听着几人讨论,要从中获利,难。
“报——”
小将摔进殿内。
“报,报城主,木舟城大军已逼进我城边界!”
什么!
……
萧梨花身着红衣,正在郎桥上翘首以盼,身后的百姓也是探头探脑,拍着着手称赞,脸上都洋溢着喜悦。
军队渐近,萧梨花才展开的笑就僵在了脸上。
烈马驮着白绢,马蹄踏响,逐渐响亮。
这是东青的马,自己送他的那匹。
夏柏低头站在一旁,一脸颓色。
“师姐,我对不住他……”
萧梨花带着笑,泪水早已湿了眼眶,抚摸着马鬓,半晌说不出话来。
“你”
萧梨花擦去泪水,脱去红色外衫,素衣和雪地融为一体。
“你活着,边界安定,他会高兴的。”
……
“夏柏!!!”
东青几乎是摔下来,拖起地上的人把他拖到马上。
“别睡啊,夏柏!”
“东青……”
夏柏趴在马背上,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身下的马跑了一天,已经疲惫不堪。
东青拉过夏柏的马,奈何马腿陷入雪地中动弹不了。
哄——
东青惊愕的转过身,身后的黑鸦山看上去一切平静。东青翻身上马,烈马驮着两人,喘着热气,渐渐慢下速度。
夏柏已经睁不开眼了,昏昏沉沉之间只听见东音的声音。
“夏柏,可以的话,把我埋在梨花树下吧。”
东青下了马,拍了拍红鬃马的脖子。
“我兄弟,就拜托你了。”
马鞭狠狠抽在马屁股上,红鬃马喷了口气,飞速冲离。
身后是积雪崩塌之景,巨响如雷鸣,在黑鸦山前回荡。
红日渐渐从天际升起,日光笼罩大地,鄂多草原归于宁静,红雪显得万般妖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