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夏天的夏（1/1）

林此洲折返回去买的纪念品商店的娃娃，是偶然间在夏漾的店里见到过的一个小摆件。

小小一个，就摆在她的工作台上。

夏漾做些店里的样品，或者收到定制的订单时，都会专注地坐在那里一整个下午。

那个小空间是独独属于她自己的世界。

任何人都插不进去。

他看到那个跟摆件同系列的娃娃时，便瞬间想到了夏漾。

手机上收到了她的信息，照片里是她做好的一大桌子饭菜。

漾：【锵锵锵锵！跟同学玩儿完了吗？】

漾：【要不要我去接你？】

这么快就回来了吗？

而且她看起来心情似乎很不错。

林此洲一边抱着那个巨大的娃娃往游乐场外走，一边握着手机给她回消息。

那个粉白色相间的娃娃很大，几乎有半个林此洲高，胖嘟嘟的，比他还宽。

他勉强从旁露出一半脸才能看到前方的路。

柔软的绒毛触上他的脸颊，像是风轻柔的抚慰。

夕阳落向远方，他走出游乐场，向着夕阳的反方向往家的方向走。

离夏几林蝉：【不用接我，我一会儿就回家了。】

他坐上一辆公交车，将娃娃抱在自己怀里，桃花眼微眯着，惬意而平静。

前几天因为夏漾回老家的事情，他的神经一直紧绷着。

但偏偏夏漾不同意他请假陪她。

公交车在下班的晚高峰中缓慢前行，从上而下他有时能看到在车内说说笑笑的三口之家。

思绪突然飘回许多年前。

彼时他也像车中的小孩儿那样幸福过。

儿时记忆中的田野，他能在光着脚在上面肆无忌惮地奔跑。

无论把身上弄得多脏回家，母亲总不会责怪他，而是温柔地替他擦去脸上的灰尘。

父亲也总是笑着看他，有力的臂膀将他稳稳托起放在自己的肩膀上。

那个时候，他的视线很高很高，高到能穿越自家的围墙，看到另一边的景象。

而那个黄昏，小小的林此洲坐在父亲宽厚的肩膀上，远远地与夏漾目光相触。

林此洲还记得，她的眼睛明亮而有神，身上的衣服破旧而干净。

夏漾正在院子里用藤条编东西，她的手看起来灵活而柔软，神情认真，偶尔抬头看看这一方天空。

林此洲说：“爸爸，那个姐姐好漂亮。”

而他的父亲却叹了口气，就连一向温柔的母亲也神情忧愁。

后来林此洲从其他小孩子那里听说，隔壁那个很漂亮的姐姐叫夏漾。

夏天的夏，碧波荡漾的漾。

他们说，她要嫁人了。

林此洲不解：“可是她看起来年纪还很小，就跟圆圆的姐姐差不多大。”

其他人没再说话了。

但他知道，那个叫做夏漾的姐姐应该是不想的。

于是，林此洲在某天晚上，一个小小的孩子，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从隔壁将被锁住的夏漾放了出来。

夏漾走了，走之前告诉他，千万不能说是他放走的自己。

林此洲依言沉默。

他知道，或许他再也见不到夏漾了。

她应该永远不会想回到这个地方了。

但那天，她还是回来了。

在林此洲失去父母的第三天。

她为他擦去满脸的泪水，问林此洲要不要跟她走，要不要跟她一起生活。

他望向对方温柔疼惜的眼神，别无选择。

他们离开了他们的家，在江城一个小小的出租屋内安置了下来。

林此洲继续上学，但他渐渐学会了做饭和所有生活上琐碎的事情。

两个人就这么忙碌而平静地过了好多年。

很辛苦，但是夏漾似乎总有用不完的精力，她去跟老师傅学了手艺，慢慢得开始接到一些定制。

后来便开了漾舟这家手工DIY店。

这是她在江城第一次有了归属感。

林此洲点进她的朋友圈。

原先最新的一条是店面开业时候，她发的宣传。

现在已经被覆盖掉了。

林此洲用大拇指轻轻摩挲着照片上夏漾清瘦的脸颊。

她的眼睛依旧漂亮而明亮，但却与之前全然不同了。

车辆晃晃悠悠地把他送回家时，天空的最后一抹阳光消失在地平线。

他抱着手里的大玩偶一步一步走上台阶，敲响门。

门很快就被打开了，从门后露出一张笑意盈盈的脸，夏漾将长卷发高高扎起，耳朵上戴了一对圆环形的大耳环。

“回来啦！”

“呀！这是你买的吗，好可爱！”

林此洲这才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长得比夏漾高了。

他扶着门框，将手中的娃娃递出去，“嗯，在游乐场买的，给你的。”

夏漾将它抱在怀里，欣喜地揉揉娃娃圆滚滚的头，“谢谢呀，小洲。”

林此洲换好鞋朝她一笑，“你喜欢就好。”

她踮起脚摸摸他柔软的头发，“弟弟长大了。”

林此洲亦步亦趋地跟着她，无奈地抿抿唇，也没想去纠结夏漾对他的称呼。

两人一起把菜热了热，便坐下吃饭。

林此洲跟着他们疯玩儿了一天，刚才还不觉得，现在倒是真的饿了。

吃饭之前，夏漾颇为正式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给林此洲倒了一杯饮料。

“小洲，我不用再回去那个地方了。”

林此洲终于忍不住问：“你这次回去到底做了什么？”

夏漾：“还能做什么，一次性给够了他们想要的钱呗。”

她说的轻松，但林此洲知道，这一遭，估计她攒的钱花进去大半。

她又眨了眨眼睛，“别那么愁眉苦脸的嘛，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都不叫事情。”

林此洲从她那语气中，听出了故作的轻松，和真实的空洞。

但她一定是开心的。

林此洲想：开心就好，他会做她永远的亲人。

晚上夏漾喝得有点多，酒量本就不好的她最后趴在桌上喃喃自语。

“我终于……逃出那个家了。”

“以后都会好的吧……”

林此洲收拾了桌上的盘子，在她身边蹲下来，听她口中的呢喃。

喝了酒的夏漾分外安静乖巧，偏冷的脸部线条也变得柔和起来，脸上酡红一片。

林此洲将手臂穿过她的背和腿弯，稍稍用力将人抱了起来。

喝醉了的醉鬼倒是安分，两条藕节一般的手臂自动地环住了林此洲的肩膀。

他将人送回房间，又拿了条毛巾给她擦汗。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暖色的台灯。

窗外的月光清清冷冷地落进来。

林此洲给她盖好被子，关上台灯的瞬间，夏漾翻了个身，口中含混不清。

“林此洲，谢谢……”

谢什么呢？

一片黑暗中，林此洲想：该说谢谢的好像一直是他。

但走到今天，他们之间的谢谢好像已经没了意义，都是多余的。

林此洲又替她把伸出床外的腿塞回去，轻声道：“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