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不再沉默（1/1）

“段思纤，你当真是一点都没有变。”

凌云剑尊居高临下地看着段思纤，他眼里的冷漠是如此显眼，往日段思纤见到的时候总会退缩。

如今，段思纤只是看了过去，接着看向所有人。

有的人羞愧地低下头，仅仅因为别人说的话而支持了这场莫须有的判决，有的人知道如果哪天自己也变成这样的人却得不到公正的判决那会是多么可怕的情景，脸上都开始出现了恐慌。

当然，也有的人开始趁机贬损沈凤灵，认为都是因为沈凤灵天资卓越所以得到所有人的偏爱，让人将段思纤屈打成招。

众人各有心思，奈何就是有不认命的人。

“段思纤！你是想逼沈凤灵交出冰灵根不成！没有冰灵根沈凤灵就会因为极阴之体死去，你当真要如此狠心？”周重炎好不容易把剑拔了出来，就开始对着段思纤大声责骂。

“没有灵根，我的确还能活，但我不能修炼也是要了我的命。”段思纤完全没有看周重炎，只是一直看着自己的那位师傅，想看看他的嘴会说出什么样的话来。

凌云剑尊被看得不爽，他原本沉默寡言的武痴弟子居然有一天会毫无顾忌地直视自己，当真是胆子肥了。

“若是如此，冰灵根还你也并不好。你的心性脆弱，不适合修炼。”凌云剑尊说道，“当然，是我教得不好，只教会了你最基本的弱肉强食，却没有教会你内敛锋芒让你只能以己度人。”

“你可不是教得不好，你教得那是太好了。”云天疾看穿了凌云剑尊话里所谓的照顾实际上是在挖苦她，不禁冷笑了一声，“如果不是当初你还是最年轻的剑尊在青州声名远扬，段思纤就是我的弟子，轮得到你把人教成这样？”

如今，最年轻的剑尊的称呼被任侠所取代了，但也禁不住很多人想去拜入他的门下。

凌覆铭没想到自己的师兄云天疾居然会呛自己，原本冰山一样的脸都开始有些绷不住了。

“这冰灵根。不适合我现在的修炼。”段思纤的话让所有人也好奇起来，她掉入了狂兽深渊之中到底经历了什么才能恢复成这样。而沈凤灵更是莫名的松了一口气。

段思纤则看出了这个小细节，心想：“小仁小义倒是有点，看来还是被力量诱惑了。”

她不要是一回事，沈凤灵能不能保住就是另一回事了。

她如果是有大义的人，完全可以将自己的冰灵根重新取出来还给自己再去寻找适合的材料。奈何……这力量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

“段思纤，你不会是在那个有罪之人的禁地修炼了魔功吧？你居然敢回来？！”周重炎的话就像一颗石子砸在了鸡窝里，所有人因为错信别人而错怪对方产生的羞愧和耻辱都被激起了。

“我们请求要用鉴魔石！”所有人都开始大声嚷嚷着，就像原本手无寸铁的人面对敌人的时候忽然有了剑一样。

“可笑。”天罡剑尊路茗那冷漠的声音听起来轻飘飘的，却通过灵气传到了所有人的耳朵里，“狂兽深渊只有凡人能够自由进入其中，你们忘了最基本的原理就开始因为别人的一句话互相猜疑，日后去了秘境被人挑拨离间就兴冲冲地踩进去别人的陷阱里？”

执法堂的长老从一开始的了如指掌到现在感觉到一切都在意料之外，手开始忍不住抚摸自己的胡须，眯着眼睛观察所有人的反应。

尽管他莫名地很喜欢沈凤灵这样的全才，但是他也要考虑全宗门的人的态度。

“路峰主，万一真的……”有的内门弟子比较胆大，敢开口去继续质疑。

然而众人还在叽喳争论的时候，在一旁的段思纤一听到魔功这两个字，原本还是冷漠的脸开始慢慢浮现出了罕见的怒色，如果映月派的人在这里，肯定会惊讶于这个漂亮内敛的木头美人居然会露出这种表情。

“魔…？”段思纤看向了周重炎，那双红色的眸子里燃起的怒火让周重炎十分战栗，吓得他自己一下往后跳远了。

这个女人，刚刚是真的想把自己杀了不成？

一说到她和魔挂钩，她压抑了许久的仇恨就疯狂地燃烧起来。那感觉庞大到自己的道心瞬间出现帮忙压制住这滔天的怒火。

“……我累了，我不想解释了。”段思纤本就不是那种讨好别人的性子，从来不屑于去解释。

现在她身上背负的力量来得很诡异，解释不清就会很麻烦。

段思纤的手里赫然出现一颗血红色的石头，上面有一只眼睛。“搜魂石！”凌覆铭一眼认出来那是什么，搜魂石是只有精神力强大的人才可以使用，能够将他们的记忆共享给别人，但最大的用途就是给罪人使用将他们的犯罪过程完全分享出去，罪人也会出现精神枯竭的情况。

当然，段思纤的精神海也会影响这个搜魂石的作用，里面的情绪会给她的精神海无限放大。

段思纤冷笑着。

既然只以情感和偏见降下审判，而不是理性和规则，那就应该利用你们的情感。不知道陷入情感中的他们会怎么样。

段思纤可是日日夜夜与恨意为伴，早就习惯了。

“我不会再沉默了。”段思纤接上刚刚的那句话，看了一眼凌覆铭，掐碎了搜魂石。

一瞬间原本黑色的天空变得更加漆黑，他们看见了火光冲天的村庄，被血染上红色的雪地，和肆意杀戮的魔族。

他们变成了段思纤，去经历一切。

他们开始感觉到心悸，虽然段思纤刻意隐藏的尸体让他们看不见死去的村民，但是能感觉到那种通天彻地的绝望。

无处可逃，逃哪里，去哪里。

哪里都是魔族，哪里都是刀枪，哪里都是血海!

为什么逃出来还要受到这样的苦难?

我只是为了报仇我有什么错!

庞大的情绪开始攻击在场的所有人，有的人被里面澎湃的绝望刺激得哭喊，有的人看见段思纤决然的求道以至于到后来自毁容颜而感到胆颤，有的人看见她终于脱离苦海来到此地以后的恍惚。

段思纤应该是在场所有人里最恨魔族的人。所有弟子第一次产生了强烈到极致的恨意，无法消解，差点就陷入情感的困局中无法自拔，就差出现心魔了。

这段充满恨意的记忆播放完毕，每个人都有不同程度的反应，有些反应大的都趴着吐了，有的人抓着身边的人哭喊，整个场面好不热闹。

所有人也开始有了不同的想法。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如果换做是他们，肯定比段思纤来得更孤僻，会为了尽快复仇更努力地修炼，走火入魔般抢夺周围一切可利用的东西。

凌覆铭以为段思纤只是一个身怀神品灵根的幸运孤女，没有被人抓了去剖了灵根已经不错了，但从未想过去了解她为何是孤女，因为他觉得这是在浪费时间。

如今他看完以后，作为常人的良心开始攥得紧紧的。连执法堂的长老也闭眼沉思，思考他们做的背调为何如此糟糕，导致今日无可挽回的局面出现。

就在这时，其中一个人忽然惊呼了一声：“沈师姐你要干什么！！”

所有人注意力都集中了，只见沈凤灵赫然拿起自己的佩剑瞄准了自己的腹部，一副要把里面的灵根剖出来一根给人一样。凌覆铭赶紧冲了过去抓住了沈凤灵的手不让她那即将捅向自己主人的剑真的落下去。

“师傅，你放手吧！”沈凤灵感受到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样的错事，她的手不住地颤抖想要将这一剑真的刺下去，这冰灵根承担了太多人的血泪以及段思纤无穷无尽的苦难，要她这样外在强大实则自卑的人真的去背负这过于沉重的东西实在是太难了。

“麻烦死了，这个死丫头！！这种时候当什么滥好人！不见你第一次拿到灵根就还回去！得了便宜还卖乖是吧！”项链里的灵魂原本可爱的脸庞开始扭曲，他没想到这个沈凤灵居然敢真的剖自己灵根，赶紧用了术法保护住沈凤灵的身子，那可是很重要的。

但是所有人都不知道，沈凤灵感觉到有一个东西也在阻止她下这一剑。

它的声音很飘渺不定，也不是语言，但就是在她的意识里出现，让她理解那个存在的意思。

“不要拿出来，这是你应得的。这是你应得的。这是天意，是天意…天意让你得到这一切…是因为你有救赎众生的缘分。

所有人都爱着你，所有人都偏袒你。

不要为了不重要的存在牺牲自己，不要被道德绑架了。”

沈凤灵脑子里的挣扎开始逐渐步入下风，她被爱诱惑，被力量诱惑，被蛊惑人心的理由诱惑。

是啊，给自己灵根的是师尊，是诸位爱自己心切才会让自己背负这一切，自己为什么要感到内疚，她也不想的。

她能用，也会用这份力量拯救别人来弥补这一切。

剑当啷一声地落在了地上，甘愿坠落在甜蜜中的沈凤灵的精神力因为感应到了某种存在一瞬间被抽空了，整个人再次晕了过去。

凌覆铭松了口气，看向了刚刚说话的路茗和云天疾，他似乎不理解为什么这两个人和段思纤毫无交集却在今天为她说话，段思纤可从来没有和这两个人有什么交集。

但是作为师兄弟多年，他很清楚路茗十分理性又讲仁义道德，云天疾本就嫉恶如仇，如今段思纤更是冤屈之人，自然是偏向段思纤的。

路茗看见台下已经开始混乱的部分弟子，无奈地叹气，他掐指捏出手诀，清心阵瞬间降临稳住那些弟子，但也有不少晕了过去，这些人里有不少是曾经嘲笑或是传播段思纤谣言的人，他们犯下的错导致他们心虚，很容易就被段思纤的过往所击溃。

那些晕过去的人，都知道了自己说出口的流言蜚语都是对无辜者的杀戮。

剩下的一部分都是比较理性或者正义且勇于承担的人了，他们大部分都是云天疾和路茗的弟子，也包括一部分叶冰心的弟子。

任侠感觉到凌覆铭的视线，皱着眉挡住了路茗，微微低头询问路茗：“沈凤灵好像真的很愧疚，但为什么她迟迟没有放弃那灵根呢？”

“只要是个正常人，都可以做到一些小仁小义…”路茗轻声说道，“但是，不是所有人都有那么高尚和理智，能把自己从强大的诱惑中抽离出来，尤其是那个人不是直接的过错方的话……”

“也就是说可以有一万种理由洗脱自己，那堕落实在是太简单了。”任侠耸耸肩说道。

充满爱恨情仇修炼的人族，成神以后真的会变得大公无私拯救苍生吗？路茗默默打了个问号。

沉默了很久的执法堂堂主和掌门互相看了一眼，他们点了点头似乎是做好了决定，除了凌覆铭以外其他几位峰主也知道，段思纤不仅是冤枉的，而且有太多值得被补偿的地方了。

冰灵根看来是还不回去了，那就只能他们几个峰主来抵债了，希望凌覆铭那个臭小子能够记住这份人情吧。执法堂堂主很清楚今日段思纤得不到应有的补偿，日后那些弟子会不禁代入到同为弟子的段思纤身上，他们会对门派产生恐惧，最严重就是归属感流失，产生心魔。

不过看样子，这一届弟子产生心魔的要多一些了。

“一个月后，徐州秘境会开启，段思纤可以一同前往。凌云剑尊…就带着徒弟留在天极门，守护好我们的门派吧。”掌门看向凌覆铭，见凌覆铭想说什么又闭嘴的样子，眉头微皱。

掌门恼火地想到：“这榆木脑袋竟然还想着反驳，真是宠人宠过头了，以前还能开个玩笑说栽在自己徒弟手里，现在必须要做好思想工作了。”

凌覆铭想为徒弟争取，奈何他也产生了愧疚之心，想要压制下来厚脸皮也肯定不行，他就算再厉害也不能寒了同门的心，在纠结了一瞬以后还是点头答应道：“我会守护好山门的。”

诸位峰主和长老转过头看着段思纤，希望她赶紧给答复。

段思纤只是歪了歪头思考，接着轻声说道：“谢谢你们，但是我想……拿到补偿，拿走命牌，离开天极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