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回忆（1/1）

打起帘帐，霜起一眼就看到在人群中一袭白衣的相柳。

与平日里见到她时的肆意姿态不同，他将双手背在身后，正严肃的操练士兵，随着他的呼喝声，一列列士兵不停的变换姿势，斩、刺、劈、砍，每个动作都打起了十足的精神，用了十足的力道，没有一个士兵偷奸耍滑。

看了一会儿，霜起忍不住想“这样做有意义吗？”

辰荣已经国灭，中原已经被西炎占据，辰荣残军想要复国，其可能性低的不能再低，这种行为甚至可以说是螳臂挡车。

她忽的对相柳有了一丝不一样的感觉。妖怪无论什么种类，有一点是刻在骨子里的，那就是生性散漫喜好自由，以相柳这种自傲的性格，却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训练这些与他不同类的神族士兵，当真是忠义约束了他吗？

相柳练完了兵，回到了营帐，看她正坐在书案前发呆，下意识的问道

“在想什么？”

霜起回过神“没想什么。”

她既然不说，相柳就不问了，随手召开士兵，让他们端来两份饭菜。

木质的餐盘里，装着三个碗，一个碗里是青菜，一个碗里是丝瓜蛋汤，最后一只碗里则是秫米。

相柳指着饭菜：“餐食简陋，你将就一些吧。”

“这有什么将就的？我和小六在山野间流浪的时候，有时连野果也吃不上。”

这话是真的，因为她们压根儿就看不上野果。霜起使剑，小六使毒，附近几座山的动物都被她们抓了个遍，整得后来动物们只要遇见了她们，第一时间就想逃跑！有那样好的野味吃，自然就看不上野果了。这话不过是说给他听，免得尴尬罢了。

相柳看着她不似作伪的样子，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眉宇间一片深沉。

霜起端起汤碗，轻轻吹了两下，又捧到唇边尝了一口。

淡！就好像没放盐一样，难喝！

“我觉得还不错，有丝瓜本身的鲜甜味。”

听她这么说，相柳隐约松了口气，遂坐到她对面一同就餐。

两人有说有笑，气氛正好。

士兵在外面奏报：“将军，又有两个士兵死了。”

两人的笑声骤然停了，相柳立刻站起来走到外面，霜起踌躇片刻也跟了上去。

刻意打扫出来的空地里，一堆木柴摆放整齐的堆在地上，两个早已死去，脸色青紫的士兵被放置在上面。

周围站立着几百个面容肃穆的士兵。

看到相柳来了，围着的士兵让出了一条通道。

相柳拿起酒杯，敬了三杯酒，又亲手拿起了火把，点燃了柴堆。

熊熊烈火中，面无表情的人们用低沉的歌声诉说着自己的哀伤。久经沙场，他们见惯了生死，但在这一刻，看着身边同僚一个个的离去，悲伤的情绪还是在人群中蔓延。

辰荣国灭亡已久，百姓们不管待在帝王之位的人是谁，他们只想安居乐业，过上平稳的日子。西炎王在位以来励精图治，已经开始有百姓对他歌功颂德，没有人记得这支躲在深山里的坚持不降的辰荣残军。

如果他们肯放弃，只要他们走出这片森林，向西炎王投降，即使西炎王想杀了他们，也会考虑到中原的辰荣氏族的想法而免了他们的死罪！他们不是没有机会过上安稳日子，而是他们自己不愿意去过那样的日子。

他们放不下自己长久以来坚持的执念，他们忠于辰荣，哪怕是死，也要为国战死。

霜起只觉心中酸涩，眼眶也热了起来。她想到了她的义父。

最后一战出发前，霜起预感到了那一战肯定会很惨烈！她不想失去义父。

她不顾嬷嬷阻拦，跑到了义父的书房里，问他可不可以不要去，她知道自己的问题很傻，作为一国的将军，去不去战场岂是义父自己能决定的？可她还是问出了口。

义父没有责怪她的莽撞，招了手让她去近前，拍了拍她的头顶，用难得温和的声音说着当时的她还听不懂的话

“人这一生有太多的选择，义父年少时曾满腔热血的选择了辰荣，辰荣亦选择了我，我因这选择而有了荣光，却不能在危难中弃这份荣光而不顾。”

她睁着懵懂的眼神看着义父，最后的记忆就是义父无奈的笑容

“相忆，你还太小了，不明白有些事哪怕明知道不能做，却也一定要做的理由。”

那是她最后一次见到义父。

再次听到义父的消息，就已经是他的死讯了，她甚至都没有找到他的尸身！

那义父他在死前，是不是也像眼前这些辰荣士兵一样悲伤？是不是也抱着孤注一掷的心？

她以为过了这么长的时间，再多的难过也要磨没了，没想到义父的脸出现在她脑海里的那一刻，悲伤的情绪依旧如狂潮一般将她淹没。

眼泪不受控制的落下，眼前一片模糊。

“哭什么？我又没死？”

不知不觉间，相柳已经回来了。

相柳这一生，曾见过许多人在他面前痛哭流涕，有逃跑的士兵跪地求饶而落泪，有敌方士兵宁死不屈的忠义之泪，却从没有见过一个女子在他面前如此哀婉的落泪。

他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她为什么流泪，又不好让她看出自己的慌乱，只好冷着声音问她。

霜起收起了回忆的思绪，抬手擦去眼泪，看向他勉强笑道

“想起了一位故人而已。”

相柳不喜欢她看向自己的眼神，像是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人，这样的感觉让他很是不悦。

但霜起现在心情明显不好，他就不跟她计较了。

霜起好不容易平复了情绪，忽的对他行了一礼，相柳不明所以

“上次，我曾劝你抛弃这一切，遨游天地间，现在想来，是我的眼光太狭隘了，我为我之前的话再一次向你道歉。”

虽说当时已经道过歉了，但远没有她现在道的歉来的真心实意。

相柳听着她的话，回头看着那些各自忙碌的士兵。

声音淡淡

“我们的结局或许早就定下了，但要是能早些弄来药草，他们就能多活些时间，他们都是战士，即使要死，也应该死在战场上。”而不是小小的瘴气之毒中。

霜起知道他话中的未尽之意，开始希望药草能尽快的到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