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回门（1/1）
书房烛火未熄，王安叩了叩门：“阿衍——”
“做什么？”林玉衍懒懒散散的声音从里头传来，听不出喜怒。
“这么晚了，你不回房歇息么？”
门被骤然拉开，林玉衍静静地看着王安，神色平静道：“我回不回同你有什么干系？”
直觉告诉王安，林玉衍现在心情不佳，虽然他想知道原因，但现在显然并不是个开口询问的好时机。
“若你要歇在书房也行，我去给你加床被褥这样暖和些。”王安顺着毛捋。
“不必麻烦了。”林玉衍冷冷地道：“左右你肯进林家也是因为钱财，既是如此便好好协助我娘打点家中生意就是，不用成日在我跟前晃荡，看得叫人厌烦。”
王安张了张嘴：“阿衍，你……”
林玉衍打断了他的话：“还是说你觉得同我拜过堂成过亲，咱们就是真夫妻，你便真有那资格管着我？”
王安默了片刻才垂下眼道：“我明白了，少爷。”
林玉衍被这声少爷刺得心头一滞，但他是从不肯低头的。
后面几日王安果然极少出现在他面前，林玉衍每日晨起时他便已经去了正堂请安，晚间林玉衍熄灯入睡时他也还未回来。
偶有夜半惊醒，那熟悉的地铺上也总是没人。
林玉衍偷偷起来瞧过，王安时常会在深夜时枯坐在门前的石阶，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中途林玉衍也出过几趟门，马车几次驶向明月馆时他总会想起那呆子浑身湿透的样子，便又神差鬼使地调头去了如意楼。
大年三十。
白氏张罗起年宴，白日宾客喧嚣，迎来送往一波又一波的客人。
直至黄昏时分才算消停，林家五口这才终于齐齐坐下。
林老太太坐居高位，见着白氏便无甚好脸色，只可惜自己儿子偏帮媳妇，她眼不见心不烦，略坐坐便回了寿安堂。
白氏也不在意，左右老太太见不惯她已经很久了，她自己吃了这份苦头，便不愿王安再吃同样的苦头。当下看王安的眼神更加柔和：“二郎，你来燕州数月，可曾想家？”
不等王安回答，白氏便又道：“咱们燕州一贯有回门的风俗，眼下又正逢新年，等过了初一便让衍儿同你回趟老家瞧瞧你母亲吧。”
王安眼睛骤然一亮但又很快黯淡，他想林玉衍大抵是不太愿意千里迢迢同他回梅洛老家，于是便道：“娘，路途遥远，我一个人回去就行，不必劳烦少爷了。”
“那怎么行？傻孩子，哪有回门一个人回的道理？”白氏笑。
王安窥了眼林玉衍的神色，还想说什么，便听到林玉衍开了口：“那便初二的时候走吧。”
白氏点头：“好，到时候娘把回门礼都备好，你一并给你岳母送去。”
林玉衍低低地嗯了一声。
王安看看林玉衍，虽说他上回的话说得难听，但终归还是答应一起回门。
无论林玉衍是出于何种心思应下的，对王安来说总是感激更多一些。
等回到琼琚院，王安踌躇片刻还是上前对林玉衍诚恳地道谢。
林玉衍头也不抬，只道：“不必谢我，我不过是想去看看梅洛的山水罢了。”
王安不理会林玉衍语气中的淡漠，一想到再过几日就能回家便高兴得眉飞色舞。
第二天一大早便起来收拾箱笼，还顺带给林玉衍煮了一碗馄饨。
“少爷，夫人请您去一趟正堂。”守在门口的小厮打了帘对林玉衍道。
林玉衍吃着馄饨，想也没想就回绝：“不去。”
天青走过来提醒：“夫人应当是想同少爷商议回门礼的事，少爷要不还是去瞧瞧？”
林玉衍看了眼在衣橱忙活的王安，吃下最后一颗馄饨：“去看看。”
白氏似乎没想到自己儿子真的会过来，见着林玉衍的时候还有些惊讶，不过还是把礼单递过去：“你瞧着这些还没有需要添置的？”
礼单足足写了七八页，药材补品、首饰珠宝、绸缎布匹都备得齐全，可见白氏对此的上心程度。
林玉衍草草扫了一眼，而后似乎想到什么：“我那儿有几册书，一并添进去。”
“你那儿的书本画卷都是名家孤本，难得我儿如此懂事，知道体恤二郎。只是这些东西你送给亲家，怕是难有用武之地，倒不如金银物什来得实用。”
“他有个弟弟在读书。”林玉衍淡淡地说。
“这倒是我疏忽了。”白氏只知王家家境贫困，其余的倒是了解不多：“那就一并添置进去，我再差人去备些笔墨纸砚。”
“让娘费心了。”林玉衍难得说句好话，白氏的疲惫一扫而空，顿时干劲十足：“我再去给你们挑上几辆宽敞舒适的马车。”
“路途遥远，过于张扬反倒容易招来匪寇，普通马车就好。”
白氏时常在外奔波，自然知道分寸，但这并不影响她夸奖自己儿子：“还是衍儿考虑周到。”
初二出发的时候，王安被林府门前的八辆马车惊掉了下巴。
白氏走过来：“二郎啊，此番仓促，只草草准备这些，莫要嫌弃。”
“娘，这也太多了……”王安嗫嚅道。
“哪里多了？”白氏温柔地说：“你和衍儿一辆马车，侍从一辆马车，还有你们的箱笼一辆马车，算下来回门礼不过才占五辆车而已。”
而已？
王安不理解。
“还不走？”马车上的林玉衍掀开帘子问。
“你倒是快，都在车上等着了。”白氏回了一句，又去看王安：“去吧。”
一行车马就这么浩浩荡荡地驶出燕州城。
出了城，路就没那么平坦了，马车颠簸，让林玉衍这金贵的身子有些疲惫。
王安拿出事先到外头糕点铺专门买的点心：“少爷，你要用些吗？”
林玉衍原本靠在软枕上闭目养神，闻声抬了下眼皮：“什么时候去买的？”
“昨天下午，我买了好些回来，能存放一段时间。”王安笑眯眯道：“糕点吃完我们便到了。”
林玉衍喜甜，尤其喜欢各种式样的糕点，他拿了一块糕点慢条斯理地品味。
是他平时常吃的那家糕点铺子。
“你上回到燕州走了几天？”林玉衍问。
“大约走了七八日，不过这次我们车马物件都要多些，怕是要走十多天。”王安说。
林玉衍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良久，他突然开口：“不是说过别喊我少爷么？”
王安一滞，但想到那日林玉衍对他说的话，那声阿衍是怎么都叫不出来了。
他干巴巴地笑：“喊少爷顺口些。”
林玉衍又哦了一声，就把剩下的糕点搁下，拿帕子仔仔细细地净手，而后又重新靠回去阖眼休息，不再说话。
林玉衍没想到自己竟然真的睡着了，再醒来的时候竟在一张睡起来有些硌人的床上。
“呆子？”
林玉衍迷茫地从床上坐起来，他清晰地记得他应当在陪王安回门的路上。
无人应答。
林玉衍起身，随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往外走去，又唤了一声：“呆子——”
“少爷！”正在上楼的天青瞧见林玉衍喊了一声：“郎君说咱们今天现在这家客栈住下，明天一早再继续赶路。”
“我怎么到房间的？”林玉衍问。
“郎君见您睡得正香就没喊您，便把您抱上楼去了……”天青越说越小声。
“那他力气还挺大。”
林玉衍又面无表情地折了回去。
此时王安还在楼下同掌柜说定打尖住店的价钱，他安置好众人之后，这才上楼去。
这家客栈位于栈道边界，开了有些年头，掌柜显然很久没有修缮过，所以显得有些破败。
王安推开房门就看到林玉衍坐在长凳上，表情很是复杂。
“你醒啦。”王安在林玉衍身边坐下：“是不太习惯么？”
林玉衍幽幽地看向旁侧的一方屏风：“天青让我在那儿沐身。”
“这里比不得燕州，客栈没有单独的沐房。”兴许是林玉衍的语气里没有抱怨，满是委屈，让王安的声音越发柔和：“没关系，你若要沐身，我便去外头帮你看门，保证不会有人随意进来，若是水冷了，你喊一声我便进来给你添热水。好不好？”
林玉衍勉强说了声好，王安立刻去找跑堂的小二哥安排他们客房的热水。
为了求快，王安还大方地给了小二哥半贯铜板的赏钱。
不到一刻钟的工夫，冒着热气的水便灌满了王安房间的大木桶。
王安试好水温：“少爷，你过来洗吧，我去外面帮你守着。”
“不用。”林玉衍走到屏风后站定宽衣：“我没那么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