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痴否(1/1)
且说陆凌风那日清晨纵马赶往城郊寻接谢晓云,到了店里已是巳时,不见晓云踪影。寻了店主一问,却得知被一个持剑男子掳走,心中大是担忧,问了方向,便纵马进城,一路打探,哪有晓云踪影。
傍晚时分,悻悻地回到大明湖北岸摩尼教住地,心想将此事告知杨大哥,让他差摩尼教之众帮忙找寻,尚是良策。
回到教中,不见杨青羽,他喊来教内兄弟一问,却得知晌午过后有一自称谢晓云的姑娘来寻杨大哥,之后两人便分别离去,至于去了哪里,杨大哥未说,皆为不知。
陆凌风心中大为疑惑,谢晓云明明被贼人掳去,却为何又能独自来寻杨大哥,她寻杨大哥所为何事?思来思去,饶是他天生聪明,仍难以理出其中头绪。直至深夜,仍是不见杨大哥归来,他心中万分焦急,难以入眠,便吩咐教中继续打探,自己纵马离去,不知不觉到了大明湖湖畔。
时九月初八,天边月如半圆,却皎洁明亮,照映在湖上,鳞光闪闪,甚是美丽。他无心赏景,任那黑马兀自踱步。
这时,远处传来嘀嘀咕咕几人交谈,他忙下马牵于隐处,自己悄悄跟在那三人身后,如此深夜,这三人不作休息,行色匆匆,却是为何?
那三人脚步不停,却听一人道:“想不到杨青羽剑法如此厉害,盟中护法、宫主数位高手围攻他一人,都让他上马跑了,可怜孟护法刀法如此厉害,却被他一剑毙命!”
陆凌风一怔,施展轻功,更近前数步。却听另一人道:“魏大哥,盟中除了四大护法、八大宫主、就属你功夫最高了,我看这孟护法遭此不幸,以后西护法的位子定非你莫属!”
那姓魏的汉子道:“兄弟不可乱说,你有所不知,我们蓝衣盟的护法与宫主都是与盟主有渊源之人,他们的父辈尽皆是当年黄巢将军的属下,盟主更是先帝的亲侄子。我等没有这层关系,如何做的了护法?”
另一人道:“魏大哥,当时你也在场,快给兄弟们讲讲,那杨青羽的剑法何等厉害,竟能从我蓝衣盟如此多的高手围攻中逃命而去?”
姓魏的汉子道:“兄弟休要长他人之气,杨青羽虽说是逃了,但也丧命无疑。他身中数刀,跟那仙剑山庄少夫人都跌落悬崖,也算是我们蓝衣盟围攻所致。”
陆凌风一听,心中大惊,强忍怒火,继续听几人交谈。
只听一人淫笑道:“那杨青羽与人家无亲无故,舍命相救,定是觊觎那仙剑山庄少夫人的美貌,也是一个好色之徒。可惜美人没得到,反赔了自己性命,实在可笑之极!”说罢,哈哈大笑。
姓魏的汉子道:“那倒不然,听林护法之言,他二人先前便同行数日,说不定早有苟且之事,给仙剑山庄扣了一顶大大的帽子,哈哈哈哈……”
另一人叹道:“可惜了那美貌少妇,不然魏大哥定会有享受的机会。魏大哥,你且为我俩讲讲那杨青羽的剑法,听说甚是厉害!”
姓魏的汉子接下来便绘声绘色地讲述杨青羽的剑法之厉害,说完,又道:“我等需快些回去复命,我观盟中情况,明日刀剑会,盟主定会有大的作为,到时有你们更好看的。”
其它两人再问,那姓魏的却默然不答。
陆凌风见此,悄悄走近那三人身后,倏然刺出两剑,直入两人背心,只听哎呀两声,那两人倒地毙命。他快步上前,剑锋抵住那姓魏的脖颈,忍声道:“不要出声,否则立刻让你毙命。”那姓魏的汉子见他剑法犀利,吓得两腿发软,不敢应声。
陆凌风将他带于马处,寻藤条绑了他四肢,抛于马上,喝道:“我杨大哥在哪里坠崖,快些带我去看。”
那姓魏的哪敢不从,借着月色,寻觅着原路,二人一骑向北奔去。
到了悬崖边,陆凌风将那姓魏的一剑刺死,推落崖下,骂道:“你这恶贼,让你也尝尝坠崖的滋味。”
他探身望向谷底,但见雾气缭绕,任那月色再亮,哪看得清楚。
他顾不得伤心,环顾四周,借着月色向山下找寻通往崖谷之路。那山势陡峭,层层峻岭,待他翻越迂回到谷底,天已大亮。无奈崇山峻岭中山谷繁多,且在谷底中,雾气缭绕,看不到山上之况,他寻谷密寻,一时难以找到那正对落崖之地。
饿了便采摘谷中野果,沿山谷一路找寻,直到傍晚,终于看到了那姓魏的尸身,已入土三分,旁边数丈有一匹黑马,亦是粉碎,依稀间能辨得正是杨大哥所乘的宝马。
“杨大哥……杨大哥……”任凭他喊破喉咙,除了山谷阵阵回音,哪有半点回应。
杨大哥定是遭了不幸,这山谷如此之深,即便被峭壁野树挂住,饿也要饿死,陆凌风万般忧伤,痛哭流涕,末了,他拔出长剑,将那马葬了,又堆起另一个坟堆,哭道:“杨大哥,弟弟无用,这山谷陡峭,深不可测,我陆凌风枉称轻功天下第一,却也不能攀得上去,实在不能寻得你的尸身。弟弟只好在此立一坟堆,以后每年九月初八,定会来此看你。”
哭了半夜,声嘶力竭,慢慢睡去,却又不断从梦中惊醒,如此折腾了半宿,天天渐渐变亮。
他午后才醒来,举首望向谷上,但见雾气缭绕,茫然一片,看不清任何。他无奈中走向旁边石壁,挥剑狂舞,斩出一块平处,以剑作笔,留下几个大字,“恩兄杨青羽之墓!”便纵马离去。
他心中万分悲痛,顾不得其它,只想找那蓝衣盟护法、宫主,为杨大哥报仇。出得谷来,已又是天晚,他倏然想到,谢晓云定是为了她家少夫人来求助杨大哥,我且找到她,先弄清楚事情的来由,再去九峰山为杨大哥报仇不迟。想到此,他纵马奔向先前与谢晓云所住的城郊小店,我俩在那分别,或许,在那里能找到她,若是不在,再去仙剑山庄。
到了那店,他下马驻足,却听一声喊叫“陆大哥!”
陆凌风抬起头来,二楼窗户探出一个原本秀丽俊俏但面色苍白的脑袋,果然是晓云,但竟然真的在这里等我。
快步上得楼来,推门而进,却听谢晓云一声痛哭,道:“陆大哥,晓云对不住你,是我害了杨大哥!”接着,便将自己被擒,无奈中按照蓝衣盟之意求杨青羽搭救谢雨桐之事讲了出来。
陆凌风面色大异,怒道:“你可知,我杨大哥去了那里,可是凶多吉少!”
谢晓云哭道:“我知晓!”
陆凌风又吼道:“你可知,我杨大哥与你家少夫人无亲无故?”
谢晓云道:“我知晓!”
“那你凭什么让我杨大哥去舍身救她,你说,你说啊……”陆凌风怒气丛生,大声吼道。说罢,转身便欲离去。
谢晓云哭道:“陆大哥,晓云对不住你,你一剑杀了我吧!”
陆凌风停住脚步,冷冷道:“谢姑娘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岂能杀你。但杨大哥与我情同手足,他遭此劫难是因你而起,我纵使千般喜欢你,今生是万万不能再与你同行。希望你以后能寻个好人家,远离这江湖险恶之地。”说罢,再次举步欲走。
谢晓云上前一步,颤抖着娇躯,拉住他的衣角,伏在地上,哭道:“我知道你定是不肯原谅我。但是求你告诉我,你要去哪里?”
陆凌风冷冷道:“我去哪里,与你有何相干?”
谢晓云哭道:“陆大哥,晓云求求你,你纵使如何怪我,我都没有怨言,但是你千万不要返回摩尼教!”
陆凌风一怔,道:“为何?”
谢晓云啜泣道:“自从昨日刀剑会,江湖各大正派都与摩尼教结下了仇恨,这几日要围攻摩尼教各大堂址。”
陆凌风大为惊讶,不禁转身,问道:“为何?你细细告诉我。”
谢晓云道:“我来这里,不求你原谅,只是为了告诉你此事。昨日刀剑会之时,陆续有数个门派的人赶来禀告他们的掌门,说趁掌门不在之机,摩尼教教众对他们进行了袭击。少林、蓬莱、泰山、兴国寺皆在其中,经书秘诀全被洗劫一空。”
陆凌风怒道:“我摩尼教岂会做这种苟且之事!”
谢晓云道:“我自是不信。但由于此事,江湖正派都跟摩尼教结下了仇恨,说你们是魔教,原本是切磋技艺的刀剑会,却变成了各大派与摩尼教的惨战,你们摩尼教寡不敌众,凡是参加刀剑会的,皆逃得逃,死得死。如今,各大派正在商议围攻摩尼教一事,你可万万不要再返回摩尼教了!”
陆凌风万分惊诧,想不到杨大哥不幸坠崖,摩尼教竟也遭到劫难,心中凄凉,想了片刻,问道:“那你是如何知晓我杨大哥被蓝衣盟围攻一事?”
谢晓云道:“是那恶人颜震在刀剑会各大门派面前说的。他说杨大哥与我姐姐一路相伴而行,犯下苟且之事,他实在看不过,便施了此计求助蓝衣盟,为江湖道义联手诱杀杨大哥。”
陆凌风怒道:“混账,我大哥光明磊落,岂会作出这般不端之事!当时你在何处?”
谢晓云继续道:“我说尽了嘴皮,就连少庄主在内,都无人信我。颜震还说……还说……”说到此处,吞吞吐吐。”
陆凌风喝道:“还说甚么!莫要吞吞吐吐……”
谢晓云道:“还说我跟你也有苟且之事,蓝衣盟、蓬莱四仙、泰山派都可以作证!”
“混账!”陆凌风骂了一句,顿时想到,谢晓云在那刀剑会之上,定是也受尽了委屈,长叹一声,道:“此事定是别人阴谋嫁祸,日后我定要逐一查个清楚。你却是如何脱身的?”
谢晓云道:“我毕竟是仙剑山庄的丫头,生来贱命。少庄主虽然气愤,却也没有拿我如何,只是挥手赶我离去,其余各大门派自恃名门正派,也没有理会我一个丫头之身。”
陆凌风道:“既然如此,你好自为之,感谢你将此事告知于我,谢姑娘,陆某告辞了!”说罢,再次起身向外走去。谢晓云知再也拦不住他,未再抬手,心中忧伤万千,只身痛哭。
陆凌风跃身上马,一路向东奔去。如今杨大哥遭了不测,他要赶往密州障日山,与教中兄弟们共同御敌,保全杨大哥苦心经营的摩尼教清风堂,以慰藉大哥在天之灵,待此之后,再一一寻找蓝衣盟各护法宫主,为他报仇雪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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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雨桐但觉脸颊不时阵阵刺痛,想是被峭壁生出的野树枝叶划过,愈坠愈急间,却听扑腾一声,谢雨桐只觉胸口与身下的杨青羽倏然撞在一起,止住了坠势,那扑腾一声却是杨青羽后背挂于一株长长的枝杈之上,撞击之声。那马却没了如此幸运,直向深谷坠去。
片刻间,谢雨桐才从生死间回过神来,望向胸前杨青羽,他紧闭双眼,已晕了过去。谢雨桐侧首一望,心中大喜,原来那树是从崖间洞中生出,爬过那树,便可进得洞中。
她小心起身,坐于那粗粗树杈之上,长吁一口气,伸出双臂抱向杨青羽。但觉手指一痛,却是触及了利物。
她俯首向杨青羽背后一望,竟有一刀一剑插进他的后背,他定是万般危急间挥剑挡去了刺向马臀之械,却无法格挡插向自己后背之刃,只为保那马蹄长奔,先前那叮当几声,呲呲几声,便是因此而来。许是蓝衣盟恶人离马上杨青羽距离甚远,那刀剑便没有透身而过。
谢雨桐顾不得伤心,她避开锋刃,左手抱紧杨青羽,右手紧紧攀住树干,蹒跚挪步,爬进洞中。她不敢轻易拔去杨青羽背上刀剑,将他侧身放起,右手扶着他的臂膀,边摇便喊:“杨大哥,杨大哥!”那杨青羽先前之伤,加之背后撞树之痛,全身颤抖,鲜血不止,气息渐渐淡了下来,若有若无。
谢雨桐木然注视着他满是鲜血的宽大脸庞,自相识以来对杨青羽的感激、敬佩、愧疚、潜意中不断暗生的情愫,一股脑如黄河绝堤般涌上心头,再也控制不住,俯身上前,紧紧抱住杨青羽,喊道:“杨大哥,你不要死,我不能与你分开,我不想与你分开,我一辈子都不想与你分开!”言罢,哇得一声哭了出来!什么世俗纲常,为妇之道,尽皆抛于脑后。
这哭声中,包涵对两次搭救自己性命杨青羽的愧疚自责,包涵为人妇者对夫君陈安邦心属背叛的无奈自惭,包涵对自己奋不顾身迸发爱意的宣泄直言。可惜杨青羽已昏死了过去,哪还听得了她半句哭诉。
谢雨桐哭了一会,心中骤然想到救人要紧。便扯下自己腰间束带,按住杨青羽的后背,一一拔出刀剑。洞内抓了把些尘土,掩在那伤口之处,勉强止住了鲜血。
她站起身来,走向洞边,向外探望,谷上与谷底皆烟雾缭绕,不见尽头,定是留在了这悬崖半空,上下皆甚是陡峭,不能攀爬。脚下便是洞边凸出在外两丈有余的一块巨石,那托住两人的野树便是从巨石下方生出,周边枯树繁多,皆因深秋,零零星星挂着几片黄叶,但长满了许多叫不上名字的野果。脚下巨石因为凸出在外,也布满了许多上方落下的野果,虽已坠烂,却也勉强可以食用。
这该如何是好!谢雨桐将那果子细细咀嚼,以致成为沫汁,再喂于他的嘴中,杨青羽吞咽有声,却只食进点点果汁。谢雨桐大为着急,如此这般,喂他一日,也就吃得尽两三个果子,他重伤昏迷如此,哪能保得住性命。
谢雨桐秀眉紧皱,突然面色一红,咬着红唇,起身在洞内徘徊。良久,她似是下了很大决心,一咬皓齿,坐在杨青羽身侧,左手抱起他的头,右手扯开衣襟,露出一片雪白,贴近他的嘴边,右手揉挤了起来。她去年底生了女儿,一直以乳汁喂养,立秋之前因回江陵省亲探望父亲,便才喊了奶妈暂时代养。这些日子,为了返回山庄能继续亲身喂养,一直于夜里暗自挤排,以保乳汁不断。
乳汁挤出,流入杨青羽嘴中。谢雨桐见他吞咽有声,悉数喝了进去,心中虽安,但神色更加不能自控,浑身上下如火烫一般燥红。她长叹一口气,心道:“杨大哥为了救我才至如此,我有何理由不能为他献出这般!”暗暗为自己鼓劲。
一晃数日,谢雨桐以野果为食,洞边上方坠落的吃尽,便攀至旁边树上,每日采摘。奈何吃进的尽是野果,眼见自己的乳汁一日较一日稀少,杨青羽仍是没有醒来,不能咀嚼。
这日,正愁眉不展中,却听到洞外传来声声啼叫,咦!这半崖中却是也有飞禽?她奔到洞边,望向啼叫之处,却见几只鸟雀飞于那野树之上,啄食野果。她忙进洞取来从杨青羽身上拔出的长剑,刚要沿树干攀爬近前,几声鸣啼,却受惊而散。
她稍作思索,便爬向树干,看距离已够,趴在那枝上,屏住呼吸,一动不动。那鸟雀也是饿了,良久盘旋后,竟飞了过来,再行啄食野果。谢雨桐心中一喜,挥剑向雀身刺去,只听又是几声鸣啼,皆飞散而去。
自己剑术不精,倘若是杨大哥,这一剑下去定能掌握有度刺中雀身!她想到这里,便取来石壁中从杨青羽身上看到的一部经书,前几日闲暇时,她便阅书打发时间,其中记载内功心法,自己习来或许能有所提高,捉得鸟雀。
又过数日,剑法精进不少,勉强刺中鸟雀,却都中剑而亡落入深谷,无法穿于剑身。她见有所希望,每日里更加苦练剑术。身上乳汁愈来愈少,她即便把自己胸部揉捏的生疼,也不见多少出来,乳色也愈来愈淡,心中日渐焦急。
又过了数日,终于将一只鸟雀穿在剑身之上,兴奋不已,剥尽皮毛,却突然想到无法生火。她原本大家女子,不懂山野取火之道,没思索片刻,眼睛一闭,张嘴向那生雀咬去,血腥味直入嘴中,甚是难咽。心道,管不了那么多,只要能多生乳汁,把杨大哥的性命保住才最为要紧!想到这里,全然不顾贵家女子形象,任那雀血布满嘴角,兀自撕吃了起来。
几日后,剑技愈加精准有度,每日里伏在树干,刺得数只鸟雀,乳汁也渐渐生多了起来,心中大安。任那生雀如何难吃,却不舍得吃进半颗甜甜的野果。心想,杨大哥毕竟是体壮大汉,不比几岁婴儿,我身上乳汁原本便不能满他所需,怎能吃那无意于生乳的野果填腹,枉自占了鸟雀生乳之地。
时至深秋,天气愈来愈凉,这日,她心中一喜,想到一事,用肉筋穿线,将那羽毛织作了一件羽衣,五彩斑斓,饶是好看。她披在杨青羽身上,坐在旁边静静看着,双手捧着脸蛋,喃喃道:“杨大哥,你快点醒来,洞外的这些鸟雀都快被我吃光了。”
只听哎呀几声,杨青羽颤抖一阵,动了动嘴巴,意识似乎清醒了少许,但仍是未睁开双眼,四肢不能伸屈。
谢雨桐见他嘴巴嚼动,忙左手搂起她的脑袋,扯开衣襟,再行喂乳。心中却突然一凛,心道,他这已有些许好转,会不会知觉我在喂他乳汁,要是如此,该是多么丢人!想罢,便遮上衣衫,拿来野果,嚼成小块,喂他嘴里,杨青羽舔了舔嘴唇,竟能吃了起来。
良久,谢雨桐喊了几声,见他仍是没有回应,谢雨桐喃喃道:“杨大哥仅仅吃了两个果子,定是不够,我便再喂他一次,好让他尽快好转。这般事情,我做都做了,难道还怕羞人不成。”
每日如此,谢雨桐虽担心杨青羽意识到她喂乳之事,喂了果子后思索挣扎再三,便又扯开了衣襟。如此又过了几日,鸟雀已无,乳汁渐少,杨青羽吃的果子也愈来愈多,谢雨桐便停下了喂乳之举。
这日,杨青羽又是几声呻吟,睁开双眼,醒了过来。
“杨大哥,你终于醒了!”谢雨桐惊喜不已,泪水禁不住流了出来。
杨青羽凝视她片刻,道:“是谢姑娘啊!我俩这是在哪里?”
谢雨桐便啜泣着把坠崖之后的事情讲与她听,当然隐去了喂乳之事。杨青羽呻吟吃力道:“想不到我俩能大难不死,当真要感谢老天爷!”说罢,显是身体气力软弱,闭眼不语。只在那谢雨桐喂他野果时,勉强睁开眼睛,与她说上几句。
又过了几日,杨青羽神色渐好,已能坐了起来,言语也不再吃力,他靠在石壁,打量了自己,又望向谢雨桐,问道:“谢姑娘,我体身未变许多,你怎地变得如此消瘦?”
谢雨桐面色一红,道:“我……我吃不惯那果子!”
杨青羽见她面色有异,以为是劳苦所致,便劝慰道:“这数日来,可是让你委屈了!”
聊了一会,谢雨桐突然思忖片刻,脸颊又是一红,问道:“杨大哥,雨桐问你一事,你能否如实回答我。”
杨青羽道:“谢姑娘问便是,杨某定不讲半点虚言!”
谢雨桐嘟起嘴巴,问道:“你为何这般不顾自己性命救我,我俩仅是萍水相逢,且……且雨桐只是一个已嫁之人!”
杨青羽昂然道:“此事何其简单。谢姑娘,那蓝衣盟居心叵测只为取杨某之命,你本是受我牵累,权属无辜,我杨某岂能坐视不理!”
谢雨桐顿时一怔,迟疑道:“真的只是如此?”
杨青羽回道:“千真万确!”
谢雨桐见他言辞坚定,定是没有半分虚假,心中怅然若失,心道,坠崖之日我那般哭诉,定了决心一辈子不与他分开,原来他救我并非是有对我有爱慕之意,想来也是,像杨大哥这般仗义豪情、剑术惊人的江湖大侠,娶个靓丽女子岂非难事,自己一个已嫁女子却在此自作多情,真是丢尽了颜面。想到这里,脸色绯红,扭捏万分,木然不语。
杨青羽见她面色有异,煞是不解,便问道:“谢姑娘,我俩侥幸逃过此劫,你应该高兴才是,为何愁眉不展?”
谢雨桐吱吱呜呜,怯声道:“没事没事,只是那野果子吃多了,有些腹胀。”
杨青羽重伤初愈,思绪不周,完全忘记了她之前说吃不惯那果子与现在所说的自相矛盾,听她身体不适,匆忙道:“啊,竟有此事,杨大哥看看……”说到这里,顿时想到那女子腹部哪是任人查看之处,脸色一红,也是支吾道:“我……我……陆某一个粗人,言辞仓促,失礼了,还望姑娘莫怪!”
谢雨桐见他脸色亦红,心下顿时坦然,倒是反客为主,失声道:“雨桐的命都是杨大哥舍身所救,任凭大哥处置,还有什么失礼之处。”
杨青羽闻声,皱眉一愣,支支吾吾不断,“这……我……”
谢雨桐脱口一言,更是羞惭不已,忙岔开道:“杨大哥,你定是饿了,我这便去给你采些果子。”说罢,转身向洞外跑去。
谢雨桐采了野果,扶杨青羽坐了起来。杨青羽边吃边道:“谢姑娘,我这昏迷半月,定是让你受尽了艰苦。”
谢雨桐怅然道:“杨大哥说哪里话,你对雨桐恩重如山。只要你醒了过来,雨桐再苦再累都是值得的。”
杨青羽回首扫视片刻,问道:“那洞中尽头,你可去过?”
谢雨桐道:“去过,只是没有火种,洞内漆黑一片,没有进去太深。”
杨青羽问道:“我那清风剑已掉入悬崖?”
谢雨桐点头道:“是的!你身上所中的刀剑却在那边。”
杨青羽道:“你扶我起来,然后去那崖边寻几支枯木。”
谢雨桐依言而去。杨青羽扶住洞壁,拿起不远之处的长刀,旁边那剑不长不短,他识得正是南门风之剑。待谢雨桐拿来枯木,杨青羽选了一截硬质粗木,长刀雕琢片刻,粗木已然成孔,再取稍细一支,兀自钻了起来。不一会,火星渐起,燃了起来。
谢雨桐一看,叹道:“原来取火这般简单,我却不知,数日来生吃鸟雀。”
杨青羽笑道:“谢姑娘是大家闺秀,不知这山野之人取火之道,尚是自然。”
谢雨桐一手搀扶着杨青羽,一手抱起剩余枯木,杨青羽一手撑起火把,一手拄着长刀,两人一起向洞内深处探去。
沿洞壁行了良久,枯木殆尽,却见前方现出几丝亮光,二人大喜,行至跟前,却是一堆碎石透过,拨去碎石,出现一个拳头大的洞口,那亮光便是从那映来。杨青羽用力拉扯小洞,只拨去一层尘土,道:“这洞口乃天然风吹日晒所成,却是一块巨大岩石,以我目前之力,万万不能拨开。这洞外必是一个出口。”
谢雨桐道:“杨大哥,那我们如何是好?”
杨青羽道:“今日虽说不行,但等我静养时日,恢复内力用长剑击碎,应该不是难事。”
谢雨桐听了,欢喜不止,拍手道:“太好了,太好了!”
二人抹黑又回到洞前,此地光线照进,更是敞亮。杨青羽往胸口一摸,道:“我衣中之书,可是还在?”
谢雨桐道:“在的。”说罢,起身在石壁中一凹坑之处取出灵宝毕法,交予杨青羽手上。
谢雨桐道:“此书我一人无聊时看过,里面记载上乘内功心法。怪不得杨大哥剑法如此了得。”
杨青羽叹道:“事情并非如此!”于是,便将纯阳授剑、希夷子登门传意、陆凌风为其盗经之事尽皆讲与她听。
杨青羽白日与谢雨桐谈笑,兼之凝神御气,夜间相隔而睡,不知不觉已过两月。天气愈加寒冷,期间杨青羽反复于那洞的禁处,几次御剑击石,剑气所致,洞壁尘土飞扬,岩石震震作声,一次比一次响亮,却坚如磐石,仍是完整不损。
北风尽起,已入寒冬,两人数日严寒难耐之时便钻木燃火取暖,野果食尽,换做树皮,枯树也慢慢燃尽,二人不禁逐渐忧心起来。倘若仍不能尽快出洞,再过数日,即便仍有吃的,也要冻僵在此处。
这日,谢雨桐面色有异,洞内徘徊许久,终于神色坚定,似是下了一个天大的决心,尚坐于杨青羽面前,喃喃问道:“杨大哥,那岩石仍是无法击碎,你那灵宝毕法御气之诀可是全部习上了?”
杨青羽道:“但凡能习之法,尽皆习过。”
谢雨桐面露坚毅,追问道:“甚么算是能习之法?在你昏迷时我俱已阅尽,习过少许,记得其中每字每句。灵宝毕法所载均是御气修丹之法,怎会有不能习练之法?”
杨青羽先是一怔,继而大惊,明白了她话中之意,面色尴尬,不知如何作答。那宝法中专有一章,描述龙虎交和之法,其中有诀“以真气恋液,真水恋气,本自相合,故液中有真气,气中有真水,互相交和,相恋而下,名曰娇媾龙虎。若火候无差,抽添合宜,三百日养就真胎,而成大药,乃炼质焚身,朝元超脱之本也。”他习尽宝法其它所有,但每每阅到此章,便一翻而过。此时谢雨桐提出,他心中无言以对,木然低下头来。
却听谢雨桐继续道:“杨大哥,你可记得醒来那日,问我为何变得如此消瘦?”
杨青羽见他转了话题,脸色方从万分尴尬中缓了少许,抬首望向她清澈的双眸,不解道:“记得!”
谢雨桐凝视他的双眼,目露坚毅,不容他再次低首,又问道:“你可记得,那日我问你,我俩仅是萍水相逢,你为何这般不顾自己性命救我。”
杨青羽更为不解,木然回道:“记得!”却见她大大的双眼突然一闭一闪,泪珠滑落下来。不禁惊措道:“谢姑娘,你……”
谢雨桐不容他问完,又道:“事到如今,你可想知晓这其中详情?”
杨青羽愣愣道:“谢姑娘请讲!”
谢雨桐拂袖拭去眼角泪水,便再无犹豫、毫无保留的将喂他乳汁之事、心中爱慕之情逐一说了出来。直把杨青羽听得目瞪口呆,惊慌失措。
完了,谢雨桐道:“杨大哥,我知道自己是一个有夫之女,配不上你。但事到如今,却不想隐瞒心中所有,悉数讲于你听,尽是为了能助你修成此法,或许我俩尚有生机。你且放心,如果能够离开这里,我俩别后,此事我压于心底,旁人定不会知晓,不会玷辱杨大哥的名声。”
杨青羽顾不得尴尬,忙道:“谢姑娘,你切莫如此说,你身份何等高贵,兼之如此美貌,我杨某一个粗人,你又如何配不上我。此举是对夫人天大的不敬,怎是辱了杨某名声!”
谢雨桐嘴角一泯,却露出笑容,问道:“杨大哥,你真的觉得我美吗?”
杨青羽道:“当然了,谢姑娘不仅生得美,心地也好!”
谢雨桐问道:“那倘若我没有嫁人,你会不会喜欢我?”
杨青羽思了片刻,见她如此直言,也不好假言心声,便正声道:“当然会!”
谢雨桐道:“那便甚好。你便当我是未嫁之女,等离开此处,雨桐绝不影响杨大哥他日再娶。”
杨青羽心想,她为了救自己性命,竟然不惜身份名声喂自己乳汁,自己已算铸成大错,倘若真习得龙虎之法,按那书上记载,功力真气大增,说不定真能助二人就此逃生。自己已然轻薄了谢姑娘,是生是死,全凭一念,便怅然道:“倘若如此,日后我杨青羽岂能再娶!”
谢雨桐一怔,道:“你若是不娶,以后我便跟了你,天涯海角,不再与你分开!”
杨青羽愣道:“那谢姑娘……”
谢雨桐嘟起嘴巴,认真道:“只要杨大哥不嫌弃我,我便如此。现在外面定是认为我俩已死,倘若逃得此生,我便是你的娘子。天意如此,再也顾及不了其它,就让我做一个不贞不洁的女子罢了。”说完,眼角再次泪水滑落。
杨青羽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劝慰。
谢雨桐又问道:“杨大哥,你说真心话,到底会不会嫌弃我是一个已嫁女子?”
杨青羽叹道:“怎么会?谢姑娘如此美貌心善,娶了你是我杨青羽何等的福分!只是此事有悖常理,我杨青羽一直未曾妄想过。”
谢雨桐道:“何为常理?自古至今,男人可以再娶,女人为何不能再嫁?既然杨大哥不嫌弃我,我又真心爱慕,就偏要嫁你!即便背上不忠不孝的骂名,只要有你在我身边,我都不怕!”
杨青羽想了想,道:“倘若如此,日后我俩寻个僻处隐居起来,安心度日,再也不过问江湖之事。”
谢雨桐喜笑颜开,拍手道:“杨大哥,你答应娶我了!”说罢,起身站立,手足舞蹈,欢心不已。
杨青羽见她如此开心,心中深感欣慰,原本以为她是因获得生机才打定主意屈身于自己,现在看来定是对自己有爱慕之意不假,想到这里,起身道:“谢姑娘,你屈身嫁了我,从今往后,只要有我命在,绝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
谢雨桐脸颊一红,娇嗔道:“你还喊我谢姑娘?”
杨青羽道:“那我……”
谢雨桐道:“你喊我桐儿,我爹爹一直这样喊我!”
杨青羽道:“好吧!”说罢不语。
谢雨桐嗔道:“我现在就要听,你喊吧!”
杨青羽吱吱呜呜,手足无措,久久未吐出半个字来。
谢雨桐嗔怒,道:“快点喊我,青羽哥哥!”
杨青羽木讷道:“桐……桐儿!”
两人端来石碗,置于洞前,细枝作香,露水为酒,双双跪地,举目皓日苍天,拜作天地。
谢雨桐道:“青羽哥哥,今日是我俩大喜之日,桐儿要作一首词曲,唱于你听!”
杨青羽喜道:“好!我杨青羽三十有余,却未曾听过女人为我唱曲!”
谢雨桐原本天资聪慧、文采横溢、思了片刻,便柔声唱了起来。
昨日山高水远,
今朝风惊云变。
试问伴路人,
却为冲天一剑。
痴否!
恨否!
相许生死无怨。
一首“如梦令”,却是前帝庄宗李存勖所创曲牌,直听得飞鸟驻足、草木声声、山石震震、雨雪纷飞……
飞雪来了,两人相拥而坐,脉脉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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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飘如絮,愈加凛冽!落在这千佛山阴山半腰,已是茫茫一片,处处银装素裹。
千佛崖上,一厅石桌,兀自有两人在垂首对弈。石桌旁一位五十余岁的老僧,身侧立着铁棍,正在举棋深思,那手停在半空,已足足一炷香时间。桌上白雪覆盖,已看不到棋子,老僧仍在皱眉冥思,迟迟不见落子。对面,却是一位体如雄狮的黑衣壮年大汉,身侧插着一柄厚厚的长刀,他仍是低首,目光时而注视老僧半刻,时而注视他手中棋子,时而注视已被白雪覆盖的棋盘。
棋盘已无子,那棍那刀皆已穿上雪衣,两人几近一动不动,身上的白雪却是寥寥无几。不时,旁边洞中便跑出一个约五六岁的男童,手拿枝叶为两人清扫身上之雪。那男童体型瘦小,全身发抖,衣衫褴褛,如同个小小的乞丐一般。
片刻,那瘦小男童又跑出洞中,手中枝叶拂上老僧,上下清理,当扫到那只举着棋子的胳膊,,一片树叶划过鼻孔,那老僧不禁打了个喷嚏,紧接着“噗”的一声,棋子落下,透入雪中棋盘。
老僧面露不悦,望向男童。这时,却听对面汉子哈哈一阵大笑,道:“大师无意中落子,却正是破了若某方才刀法,真乃天助啊!”
老僧一怔,低首望向棋盘,皱眉思索片刻,长叹一声,道:“一子下去,由守转攻,却凭一个无意之举。比之若施主的举棋落子,老衲实属不如啊!”
那大汉道:“且云大师说哪里话!你这棍技招招雄浑厚实,无半点子虚,便如大师的胸怀般坦荡浩然。若某却全凭旁门左道,半虚半实与大师对招,每每落子便惭愧不已啊!”说罢,又落一子。
且云大师看那落子,叹道:“世间万物原本便是虚无,胜便是胜、败便是败,何有旁门左道之说!若施主不亏为‘刀圣’之名,招招精妙无穷,老衲不如啊!”说罢,袈裟左袖一挥,便欲起身。
那男童见他起身,立刻跪地,连连磕头,哀求道:“大师,求求你,你就收下我吧!”
且云大师起身,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小施主,你心中恨意太重,即便再在本寺呆上三月,老衲也不会收你,你还是去吧!”
那男童闻之,不再言语,兀自磕头不止。瘦小的脑袋撞进雪中,噗通有声。
那黑衣大汉见此,问道:“孩子,你在此处跪求大师已有三月?”
男童抬头道:“初秋时便来了此地,记不得时间长短。”
那黑衣大汉又问:“你为何如此痴心向大师学艺?”
男童道:“我在山下便听人说到,大师的铁棍厉害,一棍下去便可取人性命,等习了棍术,我要去报仇雪恨。”
黑衣大汉一怔,又问道:“找何人报仇?”
男童道:“不知道!”
黑衣大汉又问道:“那你如何寻他?”
男童被冻得哆哆嗦嗦,却突然精神一抖,咬牙切齿道:“我记得他们的声音,记得,一辈子都记得!”
黑衣大汉道:“你叫甚么名字?”
男童回道:“只记得两年前妈妈喊我雪儿。”
黑衣大汉问道:“你无意间助大师破了我的刀法,算是有缘,可想跟我习刀?”
男童问道:“习刀?刀可能杀人?可能助我报仇雪恨?”
黑衣大汉哈哈大笑,道:“棍能致人粉身碎骨,刀能致人头颅落地,你说能不能杀人?”
男童闻之,脸色大喜,道:“只要能杀人,甚么都可以习。”说罢,转向黑衣大汉,磕头道:“多谢师傅,多谢师傅……”
且云大师见此,望向黑衣大汉,道:“若施主,你……”
黑衣大汉伸手一摆,道:“大师,即便你我不授他技艺,日后定也能寻得他人。如果有缘让若某来调教他,倘若他日后杀人成性,若某自有对策!这孩子颇具聪慧,骨质还可以,或许是块练刀的好材料,”
且云大师不语,一声阿弥陀佛。
黑衣大汉又问那男童道:“我可知道我的名号?”
男童道:“师傅请讲!”
黑衣大汉道:“江湖人称刀圣,我却自称刀痴,若长风!”
男童又跪拜道:“师傅收留徒儿的大恩,徒儿定将一世不忘,等我报仇雪恨,定要片刻不离师父身边,一生侍候师父。”
若长风又道:“你先莫口口声声叫我师傅。我若长风至今未收半个徒儿,倘若要收,也不会随随便便找个小儿。一看机缘、二看信念、三看天资。今日你我在此相遇,算是有缘。我来问你,你若跟了我,可做得到如我一般,一生只专注于刀法?”
男童凛然道:“只要报仇雪恨,雪儿甚么都能做到!”字字斩钉截铁,铿锵有力。
若长风道:“你为报仇杀人而学艺,实为江湖正派之大不容。但我若长风喜欢,话虽难听,但也是心中所想,比那些声称学武为了强身健体匡扶正义的一派虚伪豪言之词真实百倍。去他奶奶的正义,当今政权兵阀不断、江湖屡屡争斗,有几人真的是为了天下苍生?再说,刀不用来杀人,难道切菜不成?”
且云大师眉头紧皱,一声阿弥陀佛。
若长风又道:“机缘与信念,你尚且算是具备了。但这天资,我倒要对你细看数日,你可甘愿?”
男童起身,攥紧小小拳头捶了捶胸脯,昂首道:“师傅放心,雪儿虽然瘦小,但浑身有劲,不论习棍习刀,都不会让师傅失望。”
若长风哈哈大笑,道:“这天资,可不只是有劲,此事我自有办法甄别。你只记得自己乳名,我先来给你起个名字如何!”
男童大喜,道:“好,太好了!”
若长风想了片刻,道:“你叫雪儿,不记得姓氏,便以名为姓,也不算忘了祖辈。方才口口声声报仇雪恨,以后你便叫雪恨吧!”
雪恨一听,更是欢喜,手足舞蹈,在雪地里边跳边喊道:“我有名字了,我有名字了……”
一僧一师一徒,踏着白雪,落步有声,向寺中走去。
兴国禅寺,三人吃完斋饭,且云大师道:“明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能相见,若施主刀法精妙,这几日实在让老衲叹为观止。”
若长风道:“大师过谦!”
且云大师道:“若施主贵为江南盟盟主,统领南方各派,老衲有一事想询,可否助我寻得答案?”
若长风道:“江南盟盟主只是个虚名而已。凡是江湖大事,各派有各派的主意,若某不能奈他们如何,岂能算得上统领,这等虚名,早就该抛到九霄之外。大师有事情问便是,若某知无不言!”
且云大师道:“近两月来,大多数江湖正派围攻摩尼教,南方各派亦有所参与,若施主可否听闻摩尼教清风堂陆凌风的下落?”
若长风道:“大师说到此事,若某甚是惭愧!自重阳刀剑会以来,蓝衣盟联合南北各大门派讨伐摩尼教,引得江湖腥风血雨,荼毒生灵。全凭刀剑会上一番尚不辨真假的罪名,便如此兴师动众,若某对此不甚认同,无奈虚名就是虚名,若某一个江南盟盟主的名号,却无力阻止南方各派参与此事的决心。但方才大师所问的陆凌风,若某倒是听它人提过,此人自数月前清风堂堂址障日山被攻下后,便消失了踪影,下落不明。不知大师为何提起他?”
且云大师道:“陆施主曾借得本寺经书一部,答应一月后还于寺中,如今已过去将近三月。”
若长风道:“原来如此,摩尼教并非江湖正派,大师为何肯借他经书?”
且云大师道:“老衲觉得那陆凌风虽然能言善辩,却不是毫无道理之人,便答应了他们去藏经寺向两个徒儿借书。那两个徒儿一切都好,就是好赌,与陆凌风约定倘若他盗得经书三次,便借书与他。那陆凌风倒是守诺之人,前两次得手均未离去,于是我便撤走山下收书之众,安心放他去了。”
若长风哦得一声,若有所思,道:“听闻陆凌风的剑法,便是与我并称南刀北剑的剑圣杨青羽所授,不知大师可曾见得此人剑法?”
且云大师道:“陆施主的剑法如斗转星移,变幻无穷。老衲三百招内不能奈他如何?”
若长风一怔,不禁叹道:“据传陆凌风只习得杨青羽三式剑法,便有如此变幻,那杨青羽该又是如何?”说罢,低眉思索。
且云大师叹道:“老衲无缘领略杨大侠剑法,实属遗憾!”
若长风道:“若某又何尝不是如此。我来到齐州,原本便不是为了蓝衣盟弄得什么刀剑会,只想有机会与杨青羽能有一战,如今他背负骂名坠崖而亡,江湖中除了大师,不知还有何人能助我若长风悟出新的刀法?”
雪恨见两人倏然默默不语,便昂首道:“师傅不要叹气,等徒儿学得了刀法,天下第一,管他什么剑圣枪圣,只要遇上了我,定叫他们败在我的刀下。”
若长风笑道:“雪恨,你有此等信念,甚好甚好,但且要记住,山外有山,你只管专心于刀,这天下第一之名,万万不能说得。”
雪恨昂首道:“师父号称刀圣,日后我若不能成为天下第一,定是辱没了师傅名声,即便不能说,雪儿也必定要做到。”他虽年仅五岁,这几句话却说得铿锵有力,志在必得。
若长风哈哈一阵大笑,道:“好!说不得,但是能做得。你这几句可真是说到我若长风的心思。”
正在此时,一个约七八岁的小和尚端着茶水走了进来,身板结实,显是来兴国寺学艺良久。若长风见到他端上茶水,若有所思,指着小和尚道:“且云大师,这位小弟子如何称呼?”
且云大师道:“他前年来入我寺,现拜入护经院痴行之下,法号静心。”
“好!”若长风一拍手,又道:“大师,你我真刀实棍较量数日,不见高下,对棋比招,也未分胜负,若某实在心中难安,我想再留在寺中打扰数日,与大师再决胜负,不知大师肯否?”
且云大师一怔,道:“向闻若大侠一生痴心于刀,视名声于浮云,却好争个胜负,真让老衲领教了。但不知这一次又如何个比法?”
若长风道:“此事简单,不必你我亲自动手。静心小师傅既然在贵寺习棍两个年头,必是有一些功底。我与大师约定十日,我将在此十日内亲传雪儿刀术,十日后让他俩以木刀木棍较量高低,三局两胜,如是雪儿输了,便算我若长风败于大师手下,你看如何?”
且云大师叹道:“若施主何苦如此执着!老衲与那痴行徒弟虽然愚笨,但静心毕竟已习棍两年,且年龄又大了雪儿些许,让他俩代我们决定胜负,实在不妥!”
若长风道:“大师不必多虑,倘若十日后雪儿不及静心,我若长风甘愿认输。何况我若长风既然有心收雪儿为徒,必然要考验他的天资,这次比试,也算是大师帮我圆了此事。”说罢,转身问雪恨道:“雪儿,我只传你十日刀法,你可有信心胜了静心小师傅?”
雪恨不假思索,道:“师傅放心,雪儿必胜无疑!”
若长风又问道:“这十日,我必会倾心授你,倘若十日后你输了,以后便不会收你为徒,日后你也不要再喊我师傅,你也不要怪我,要怪只能怪你没有御刀天资,你可记住了?”
雪恨点了点头,道:“记住了,师傅放心,雪儿一定不会让你失望!”声音发自肺腑,信心十足。
且云大师见两人对答,心知若长风争强好胜之念坚决,未再回绝,默默不语。
只听若长风又道:“且云大师,若某还有一事相求!”
且云道:“若施主请说!”
若长风道:“既然是他俩代替你我比试,静心小师傅虽是痴行的弟子,但若某恳请这十日内大师亲自对他传教,以示公正!”
且云叹道:“也罢,老衲若是不允,若施主定是不会善罢甘休。”
若长风一声长笑,道:“若某谢过大师!”
兴国寺千佛崖有九大石窟,石窟中布有上百尊佛教凿石造像,乃是隋开皇七年至二十年间刘茂景所造的。
有一石窟名曰极乐洞。此窟有佛像二十余尊,最为宏伟、精湛。正面石壁上刻有西方三圣,正中央阿弥陀佛像高三米,跏趺而坐,左右侍立观世音、大势至二大士像,各高两米有余,三圣佛神态安详自如,雕工精细,线条优美,乃佛像中不可多得的精品。
雪恨夜间随若长风在庙内休憩,第二日便跟在若长风身后来至极乐洞。
若长风凭借一柄长刀居御刀阁之首,数年间无人撼动,江湖尊称“南刀”。其刀法以刚猛凌厉见长,出刀间呼呼生风,刀光闪耀,恍如电闪雷鸣。
洞中,若长风问道:“雪儿,你可知我若长风的名字从何而来?”
“弟子不知!请师父明示。”
“昔年酒仙李太白有诗云,‘霜崖缟皓以合沓兮,若长风扇海涌沧溟之波涛。’你可知是何意思?”
雪恨自幼父母双亡,未习得半点书经,哪晓得诗词含义,便道:“弟子一字不识,请师父指教!”
若长风道:“此句大意为白雪覆崖,霜峰连绵合沓,如长风吹起的海浪般汹涌波涛,于你我二人所处的此时此景何等相似!”
雪恨举目向洞外望去,但见白雪茫茫,雪峰绵绵起伏不断,好一派壮观景象!
若长风又道:“你我在千佛崖白雪中相遇,正合了我的名字,实属缘分,此为其一。其二,我若长风的刀法乃自己所创,姑且称作长风刀法。刀中要旨精髓便如同此诗一般,不论内力或是招式,力求守时如层山般连绵不绝、攻时如波涛般汹涌不断。你可明白?”
雪恨低头思了片刻,昂首道:“弟子明白!”
若长风朗朗一声“好”,迈步走向洞外,道:“方才那一招‘雪崩式’,你独自在此慢慢研习,夜间来庙里找我,看你如何个连绵不绝!”
待若长风走后,雪恨抽出腰间树枝,兀自练了起来。那一招“雪崩式”看起极其简单,师父连刺三刀,上中下三个部位,刀式缓慢,却闻得铮铮有声。
如此缓慢的三刀,何以称得上雪崩?
雪恨苦练了半个时辰,直至右臂酸疼,又换左手,再过半个时辰,便全身如散架一般,疼痛不止。他原本体型瘦小,力气有限,那半截枯枝更毫无分量,这一缓缓刺出,万物俱静,莫说雪崩,连个蚊子都奈何不了。
他靠在洞壁坐了下来,冥思起来,这般练下去,恐怕除了满身大汗,抵御了衣衫褴褛的寒冷,其它毫无益处。莫说十天,即便将这缓缓三刀习上十年,如何赢得了静心小和尚,更如何报得了父母之仇!
想到父母之仇,那阴森狰狞的笑声再一次浮现眼前。
他猛地站起身来,发疯似地将手中枯枝狠狠刺出,次次倾尽全身之力,不断嘶喊着:“杀……杀……杀……”那手中枯枝仿佛变为一柄长刀,前方不断闪现着那三个人的背影,他边追、边刺、边喊。
噗地一声,脚下一绊,他扑倒在地,枯枝跌落在前,仍兀自爬向前方,“杀!杀!杀……”泪水几近落下。
“不,我不能哭!我要报仇,我不哭,我不要做一个懦夫!”
他硬生生地将泪水憋了回去!
雪恨累了!
昨日他一夜未睡,自若长风答应要试收他为徒,他一直兴奋,等习得了刀法,便可以报仇了,他如何能睡得着!
可是现在,他太累了,他翻过身来躺在地上,举头盯着前方的佛像,与那洞壁上的西方三圣冷冷对视着,良久,终于陷入了睡梦之中……
一间茅屋内,三个蒙面大汉,均手握铁棍,站在一个女人面前,那女人倚在墙边,坐在地上,全身鲜血,衣衫透红。
“噗通……噗通……”,两根铁棍不断抽打在那女子身上,那女子紧要牙关,一声不吭。
伴随着“嘎吱”几声,却是那女人骨头断裂的声音!
他们在问甚么?女人却为何不吐半个字?
任凭那三人如何狂吼怒骂,雪恨却听不进半句,他太小了,刚刚过了三周岁的生日。生日那天,娘给她做了一碗面,好吃!那是他吃过的天底下最好吃的东西!
然而,这时,雪恨却听到了娘骨头断裂的声音,那声音清晰、透红,如鲜血一般,滴滴淌进了他的耳中。
雪恨躲在茅屋后面,他几次想从前门冲进去。但是耳边却想起娘的声音:“雪儿,快走,不要回来,一定不要回来,你要是回来娘就再也不理你了!”
他还是想冲进去,哪怕娘从此之后一辈子不理他,他也要冲进去。
但是当他准备抬步时,却发现他的脚已完全不受控制,那件娘为他做的青衣裤子被他的尿液湿透,他怕了!
他又如何不怕,他仅是一个三岁的孩子!
他想喊,却怎么也喊不出来!
他怕!
泪水泼面,湿尽衣衫!
那日,他发誓,从今之后,他再也不要流泪!
那日,他发誓,从今之后,他再也不会惧怕任何东西,他不要做一个懦夫!
那日,他发誓,他要报仇,杀尽天下所有的坏人!
又是一声“噗通”,却是第三个黑衣蒙面大汉,一记铁棍,砸在了娘的头上,伴随着咕的一声,三人停止了谩骂,扬长而去。
三人、三声狂笑,阴森狰狞!
“娘……”雪恨再一次惊醒。
一阵冷风吹过,他打了一个冷颤,坐起身来。
他没有哭,即便是在睡梦中。
哭有何用?
这两年来,他已习惯了一切,不习惯又能如何?
他要做的不是流泪!
他拍了拍身子,对了,师父说要验证我的天资,何为天资?师父被江湖尊称“刀圣”,这般授我刀法定是有他的道理。
想到此,他站起身,拾起那段枯枝,继续缓缓刺了起来。
天色渐晚,雪恨回到庙里。
若长风手里提着酒囊,大大饮了一口,余光扫了扫雪恨疲倦不堪的身子,冷冷道:“练一遍我看!”
雪恨虽心中无半点底气,但见师父如此威严冷漠,不敢多言,遂抽出腰中枯枝,如若长风早上那般缓缓刺出三刀,他唯恐偏差太大,手中用力尽求平稳,越是如此,手腕及刺出的枯枝却越是抖个不停。
若长风见他颤抖地刺出三下,又猛喝了一口酒,道了一句:“今夜需尽早休息!”语罢,出门寻且云大师对弈而去。
雪恨见师父未对他这三刀作出任何评论,大为不解,呆呆地望着若长风昂首走出门外。
第二日清早,师徒二人又来到极乐洞。
若长风左手持着酒囊,右手抽出长刀,连续刺出三下,招式仍如昨日一般,直取上中下三个部位,然速度却与之前犹如天壤,凌厉迅速,刀光闪过,尽在一霎!
南刀若长风刺完三刀,“今日这般习练!”言罢,抬步向洞外走去。
雪恨愣在那里,不知所以,见师父欲走,忍不住问道:“师父,今日这招称作?”
“雪崩式!”若长风头也不回,说话间,已走出洞外。
雪恨更是一愣,呆呆良久,百思不得其解,也罢,今日这三刀刺出如此急速,我若练到这般田地,从背后杀个无防备之人应该是足够了!
想到此,他叹了一口气,竟自认真练了起来。
第三日清早,若长风变了招式,出刀缓缓,左砍一刀,又砍一刀,从上往下又劈了一刀,便抬步往外走去。
“师父,这一招?”
“雪崩式!”
第四日,若长风问道:“今日这招,我不于你演示,你自己可知晓?”
雪恨思了片刻,咬了咬嘴唇,下定了决心。举起枯枝,左一砍,右一砍,上下一砍,倾尽全力,以求速度更快。“师父,是不是这样子?”
若长风哈哈一阵大笑,未作言语,又走了出去。
第五日更为简单,若长风未去极乐洞,只吩咐了一句:“今日无招!你自己去洞里练吧!”
雪恨独自寂寂来到洞里,深思良久,回想过去四日习练,心中疑惑万分。任他绞尽脑汁,不解其中道理,便只好在那洞中兀自乱舞了起来,时而刺,时而砍,时而劈,不时又皱眉琢磨一会。
第六日,若长风道:“余下四日,再倒着来一遍!最后一日我再跟你去那洞中。”
雪恨已经习惯,不再惊讶,哦了一声,便独自来到极乐洞。
这几日,他边练边思,树枝折断数十余根。每每几欲心生疑惑,想到师傅的名号,再想到父母之仇,便断然狂舞不止。他暗自鼓劲,即便有一丝丝希望,我都不能错过,我一定要打败静心小和尚,让师傅正式收下我。
最后一日,雪恨接过若长风不知从何处弄来的一把木刀,心中禁不住一乐,终于有刀了,一蹦一跳跟在师傅身后来到洞中。他原本以为,从三岁那年,自己再无欢喜之事,可如今刀在手,却感受到了久违的欢乐,虽然仅仅是一把木刀。
难道,这就是他的宿命!
雪恨静静地靠在洞壁站立,望向师傅,明日便与静心小和尚展开第一局较量,师傅定会传我上乘御刀之术。
若长风将目光停留在那遍布地上的断枝,蹲下身来,逐一凝眉观察,又思了片刻,起身问道:“雪儿,我先来问你几个问题,你要考虑仔细,认真回答!”
雪恨道:“师父请问!”
若长风问道:“树枝为何而断?”
雪恨一怔,想了片刻,回道:“奋力一劈,自己折断。”
若长风摇了摇头,道:“回答未至根源。我再问你,刺时断,还是劈时断?”
雪恨道:“刺出去不会折断,用力劈砍的时候却会折断。”
若长风又问:“为何?”
雪恨皱眉想了良久,怯怯道:“刺出去力气与树枝相向,劈砍时力量在树枝侧面,因此会断。”
若长风道:“此皆为万物之理,你尚年幼,解不得许多。但你今日需牢牢记住,四季变幻,天地万物,皆有天理,刀法亦是如此。等你悟得此中道理,便能利用天地万物之道,循天而行,以弱胜强。”
雪恨道:“徒儿谨记师父教诲。”他虽理解甚少,但觉得师傅所言句句含义高深,便暗自牢记在心。
若长风又道:“我方才细观你所折断的树枝,拦腰砍去的力度比迎头劈下的要大了许多,这点与常人不同。左手比右手更快,也与常人不同。这两处差异,于你而言,是益是缺,还看你日后如何利用。”
雪恨大惊,师父居然仅从树枝折断的纹理便断出他的出手之征,敬意更是大生,将他所言一一记在心里,又道一声:“徒儿谨记!”
若长风凝神望了他片刻,道:“今日你还是独自用木刀如往日般习练。”
雪恨大惊。
若长风道:“不论力量还是技法,你皆不如静心。明日对决,你必输无疑。但你需奋力缠斗,铭记静心的一招一式。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之后两日,我要你两战全胜,你可有信心?”
雪恨顿时幡然,道:“徒儿定不会让师傅失望!”
若长风一扬手,道:“好!你自己练吧!”说罢,便又走了出去。
雪恨举起木刀,通身看了一会,心中喜悦,又忍不住将它贴近脸庞,嗅了又嗅,一股清新的槐木气味。
他清晰地记得,他家的茅屋门前便有一棵大槐树。那年,他爬上去掏鸟窝,重重摔在地上,娘边为他擦着爹爹采来的草药,边冷流满面。
如今,往事不堪,即便那间茅屋,那棵大槐树,他都记不得是在何方了!
雪恨摸了摸木刀之刃,倏然刺出,兀自习练了起来。
洞外,飞雪再次飘临,雪恨冲了出去,挥舞着木刀,呼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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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雪飘絮,落入断崖之腰的一座洞边。
一个身披七彩羽衣,端庄秀丽,却又美艳绝伦的女子坐在洞边,双手捧着脸蛋,呆呆地望着前方。
“桐儿!你又在思念楚楚了!”身后,一个持剑大汉走上跟前,关心地问道。
那美貌女子转头望向持剑大汉,柔声道:“青羽哥哥,你都练了一早上了,歇息一下吧!”
这二人正是仙剑山庄少夫人谢雨桐与北剑杨青羽。
杨青羽反手背剑,走近谢雨桐,右手轻抚着谢雨桐,道:“桐儿,我虽自幼没有亲人,又生性粗野,不懂你这般思念心境,但眼见你这几日来愈加忧心,心中万般愧疚。如今天寒地冻,你万万不要过于伤神费体,再等数日,我定能将那顽石击碎,陪你去探望你的女儿。”
谢雨桐叹了一声,忧忧却坚定道:“青羽哥哥,桐儿早已下定决心,是万万不会再去仙剑山庄的。你我如今犯下悖于伦理大错,我只望一直陪伴与你,不想再见他人。”
杨青羽浓眉一皱,心中悔恨,道:“桐儿,都是我的错,让你如此难过?”
谢雨桐忙嘴巴一噘,伸出食指向前一推,认真道:“青羽哥哥,你不要这样说,这一切都是桐儿心甘情愿的。虽然当初迫于无奈,为了助你练成灵宝毕法更高境界以击碎顽石脱离困境,我才敢主动对你直言。但是……但是青羽哥哥,我是千般真实倾心于你。倘若没有此般困境,桐儿怎敢说出那日不知羞耻的言辞,这颗心,定是一辈子压在心底了。难道那样,我便开心了吗!回望与青羽哥哥过去所经历的一切,桐儿细细想来,这或许便是一种缘分。”
杨青羽听她如此一番言语,登时安心了不少,便道:“桐儿,自习了那龙虎之法,我近日功力大涨,体内真气愈加涌动,过不了多久,定能将那顽石击碎。到了那时,出去寻个僻静所在,我不再过问江湖之事,定要好好对你。”
谢雨桐莞尔一笑,愁容渐散,站起身来,拍手道:“青羽哥哥,你真好,为了我,你当真连那大大的堂主都不做了吗?”
杨青羽不由得长叹一声,道:“摩尼教以众生光明为旨,意图救人于水火。可如今政局跌宕,民间江湖纷乱不止,世间千疮百孔,即便多我一个杨青羽,又能如何?”
谢雨桐见他言语坚决,隐居之心已定,心中欢愉无比,禁不住喜笑颜开,片刻,却突然想起一事,问道:“青羽哥哥,你可还记得那景升上人之言?”
“景升上人!他说甚么?”杨青羽皱起眉头,摇了摇头。
谢雨桐道:“他说你我二人,似是有缘却如行云流水般虚无,似是无缘却如冬雷震震般形存。不知是何意思?”
杨青羽哦了一声,朗朗道:“那道士行事怪异无常,定是随口妄言,不需理会!”
谢雨桐兀自低眉斟酌了一会,倏然明眸一转,笑道:“他定是胡言乱语,我俩有缘已是千真万确,但怎能说是如行云流水般虚无呢?我都已经……已经嫁于青羽哥哥了!”
二人一番柔情蜜意。
夜间,冷风吹进,二人如往日一般走进山洞深处躲避寒意,地上铺满枯枝散叶,杨青羽将那羽衣及自己的破旧青衣盖在谢雨桐身上。他因习练《灵宝毕法》,在几日前便功力大升,体内真气自行上涌,虽是寒冬,却也勉强能应对下来。
之前,杨青羽曾提议让谢雨桐也习练宝法,但她嘿嘿一笑:“我既已有了青羽哥哥,以后又不再过问江湖,还习那玩意干啥!”言罢,兀自作词作曲,哼唱了起来。
翌日清晨,两人起得身来,经过一夜休憩,杨青羽感觉体内真气充沛,便道:“桐儿,我小腹处昨夜一直涌动不断,真气颇丰,咱们不妨再去那尽头试上一试。”
谢雨桐嗯了一声,钻入杨青羽臂弯,与他齐身而行。他俩早已熟悉了洞中环境,已不需借助火种,缓缓前行,不一会到了那洞的尽头。
杨青羽御动体中真气,凝于臂膀,缓缓举起长剑,四方四隅化了一道弧线,心中默念:“阳升到天,太极而生阴,以窈冥抱阳而下降;阴降到地,太极而生阳,以恍惚负阴而上升。一程式一降,阴降阳升,天地行道,万物生成。”
真气已足、意念已至、但见一道剑光,如风雷激荡,轰隆一声,如天崩地裂。那块巨大的岩石瞬间裂纹层生,化为数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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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晌午,兴国寺大雄宝殿当中,站立着两个男孩。
一个小和尚,年约七八岁,双手握着一根木棍。
一个衣衫破旧的瘦弱小子,年仅五岁,手里持着一把木刀。
不远处,坐着两个中年男人,一个老僧,一个体壮大汉。
只听那大汉一声“开始!”
那持刀的瘦弱小子举起木刀,呀呀喊着,向那小和尚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