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忽然就想放弃了（1/1）

医修剑修，那些正义凛凛的人……如蝼蚁一般，全部湮灭在风尘之中，滚滚黄沙，漫天的沙石，深渊吞噬了一切光亮。

紧随其后的是一张张丑陋的嘴脸。

阮轻语向顾衍之诉苦，毫不费力地夺走她的东西，宗门上下的冷言冷语，讥诮讽刺，见风使舵，落井下石……

江州城广慈庙中跪了满地的人，因为一件不知是否有效的事逼迫她祭天，顾衍之的招魂幡！还有那个砍去蓝痕本体的音修！做琴，做琴！这种事！凭什么！

宿星峰上那些不知悔改的人！恃强凌弱，偏听偏信。

叩天令一出，万人朝仙，贪生怕死之辈如今在栖梧界耀武扬威，凭什么？凭什么他们可以好好活着！凭什么正道身死，妖魔升仙。

都该死！

胸中一股戾气，空桑想毁掉些什么，又觉得自己遗忘了什么。

理智拉扯着毁灭欲，左右摇摆不定。

不对，不对，她觉得自己一定忘掉了什么，不是这样的，不能死——

可是，好恨啊。

好不甘心就这样，就这样轻易地放过他们，凭什么正不压邪，凭什么让他们猖獗！

悬在空中的两人远远看着空桑那边的境况，矗立在天际的紫色闪电没有断绝，如同一把剑一般插在山巅之上，空桑就在风暴中心。

蓝痕心中不安，直觉空桑那边是出了什么状况，想上前查看，余光中，却瞥见身旁的江厌面色苍白，一张惊为天人的脸，神色不复之前那般平和。

“到底怎么了？”

江厌没有答话，神魂契被激活之后，他便能与空桑情绪相通，思绪相连，在那一片雷云底下，迫人的威压，少女心中翻滚着的滔天恨意比他当初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不由闭上眼，这熟悉的感觉，相互分享，狠厉决绝的情愫，每一次动作都伴随着镌刻进骨髓的痛苦，暴虐和戾气，他再熟悉不过。

席卷而来的恨意之中又有一缕似有若无的悲悯，试图安抚，试图寻找，苦苦求索却求不得，挣扎，慌乱，他能感受到有什么东西在一点一点崩塌，分崩离析。

关于一棵树的一切，关于理智、冷静与平和，那种曾经诱惑他安于现状的温柔情意都在崩塌溃散，在这场激烈的博弈中，愤怒与憎恨毫不费力地占据上风，对于痛失所爱的恐惧几乎刻进本能里。

那些本应当被轻轻揭过的情绪和经历以一种蛮横的姿态重新降临，隔断开她一切关于美与真的体验。

江厌倏然睁开眼，不，不能任由这雷劫继续下去！

撇下蓝痕，江厌正欲独身前往空桑身边截断天雷，一道声音却蓦然在头脑中响起，【住手！我能帮忙唤醒她！】

江厌：“？”

江厌倏然停下动作，一时之间惊疑不定，但不过转念之间又将那声音忽视，瞬息之间便落到空桑身边，那道声音明显急了，【我是昆仑镜镜灵！我可以帮她渡过问心劫！】

“你想怎么做？”江厌不知那道声音从何处来，嘴唇翕动，就像对着虚空自言自语。

转眼之间，蓝痕也落到江厌身边，两人比肩而立，隔着两丈远的距离看向处在风暴中心的空桑，头顶之上便是煌煌天威。

阴风肆虐，所谓九狱劫，杀意凛凛，凶险万分，而空桑正处在紫色雷电中心，恍然间，蓝痕恍惚之中觉得这一切都回到了裂隙尚未被修复的时候。

那时候，空桑也是以一人之力，处在深渊前方，一片青衣，是天地之间唯一的亮色。

【我能带她找回她自己。】镜灵的声音带着些不确定，江厌眉头微蹙，镜灵连忙说道，【我相信她可以自己渡过雷劫！】

江厌还想说什么，却被蓝痕伸手拦住，“让它试试吧，也让她试试。”

他与空桑一同成长起来，修道修心，他们是一路人，他理解空桑的坚持，万事靠自己，就是死也愿意，就是失败也无憾，而不是稀里糊涂地达成目的，他理解她的坚持。

“如果她成不了怎么办？”江厌冷着脸拍开蓝痕的手。

“那也是她的选择！”迎着迫人的威压，蓝痕厉声打断江厌的话，“你要让她试试！不管你以前接受怎样的传承，延续怎样的血脉，你要让她走自己的路！”

可能是蓝痕的话说得过于决绝，江厌一时之间没再动作，只是隔着两丈远的距离紧紧盯着眼前那个一身狼狈，半跪在一片焦土中的少女。

镜灵不再言语，空中雷云翻滚，霹雳声与轰鸣声响彻天际，但立在一边旁观的两人连呼吸都放轻。

空桑只觉得头脑昏沉，万千激烈的情绪撕扯着她，抽筋扒皮，切肤剔骨，剜心吸髓，整个人好像都漂浮起来，世界陷落进一片黑暗。

耳边有无数嘈杂的声音，一遍遍质问她，诘问她，凭什么？凭什么她什么都留不住，想守护的人都失去，最后一丝奢望也无。

忽然间，天光大亮。

空桑被突如其来的光亮刺得眼眶生疼，等睁眼细看时，却发觉自己置身在一片废墟之中，这宿星峰山巅之上，有杀阵被销毁的痕迹，腥气冲天。

她茫然低头，摊开手，才发现自己满手鲜血，脚边躺着一片无名尸体，折断的刀剑插在泥土中，火光和硝烟，风声凄厉。

这些——

都是她做的？

这么多人，都是她亲手杀的？

空桑慌张地用手掌擦拭裙摆，血迹却越来越多，好像永远流不完，喉咙仿佛被扼住一般，脑中炸开一阵大仇得报的快意，紧随其后的是无尽的惶惑，绵绵没有尽头。

她是医修，她该救人的。

可是现在，算什么？

仅仅只在晃神的瞬间，扭曲的场景又转入戒律堂地牢中，又是难耐的炙烤和少年被剜去心脏的躯体，无边的恨意扫荡过先前的迷茫，空桑只觉得灵府一片混沌，灵识迷离。

胸腔里回荡着巨大的悲鸣，剧烈的痛苦和不安在四肢百骸游窜，她忽然想哭，忽然就想放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