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殉国(1/1)
好在睡觉时候没有宫女盯着自己,薛言借着月光打开攥了一天的纸团。那纸团依旧是宫里皇帝用的上好的纸张,只是上头的字……是用血写就而成的。
薛言借着月光细细看过后,将纸团撕碎吞进了腹中。宫里熄了烛火,又有监视的宫女,薛言不能焚了纸团,再说留下了纸灰也不好交代。
薛言一口一口吞咽着纸团,像是吞咽着幸苍的骨血,巴不得把幸苍杀之而后快。
纸团上写的是,禅位换你与小泽平安。
隔墙有耳,薛言不敢哭出一声。
薛言战战兢兢过了两天,好在幸苍再也没来过。
明日便是立后大典,薛言心中早有了盘算。
一夜未眠。
翌日晨起宫女们推开流光殿大门时看见薛言自己穿好了嫁衣还诧异不已。
伺候的宫女都是幸苍自己人,听说流光殿这位主儿,是未来皇后,不由得提起十二分心思小心翼翼偷偷用余光窥着薛言脸色。
不用面对幸苍的压迫感的薛言看上去无悲无喜,任由宫女绾发,上香粉,戴上繁重复杂的头饰,顺从的像个任人摆布的木偶。
绾发那个宫女胆子大一些,想在新主子面前多表现一些,便试着开口跟薛言聊天说道:“主子今天大喜的日子,见了皇上可得多笑笑,主子笑起来多好看啊。”
薛言知道自己不该把幸苍的火发在小宫女身上,却也容不得小小宫女对自己指手画脚,说道:“本宫怎么不知道如今这宫中竟是你说了算了?”
小宫女马屁拍到马腿上,顿时跪倒在地瑟瑟发抖止不住的认错。
“今日大喜,本宫便不罚你,下去吧,换个乖巧来伺候本宫。”薛言宽容的开口道。
旁边侍卫立刻架着小宫女拖了出去,重新换了一个替薛言绾发。经历了刚才那一出,众人安静干着手上的活,眼观鼻鼻观心,忙着手下的活,再也没有不长眼的奴才来触霉头。
登基大典在前,等到立后大典时已经是正午了,阴沉沉的天空飘着稀稀拉拉的雪花,落到身上就沁出一个小小的水痕,文武百官如整整齐齐站在宫殿门前空地上,站了一大早,不知道会不会心里埋怨这个鬼天气。
薛言环视四周,父皇并没有出息。
怎么看都不像大喜的日子。
虞国立后是帝后要接受百官朝拜,游皇城,祭祀太庙再回皇城听册文受封皇后册宝。
幸苍身着皇帝喜服远远从台阶下向薛言走来,脸色带着一贯无可挑剔的笑。走到薛言身边时,伸出手向薛言说道:“今日大婚,言儿今日都不愿给孤一个笑么?”
薛言盯着幸苍的那只手,骨节分明,掌心有长年征伐留下的厚厚的茧和不认真看看不大出来的细小伤口,伤疤仿佛诉说着这位新帝一步步走到今日如何不易。
薛言想,这么一双手若是放在自己脖子上,捏死自己就跟捏断一只家禽脖子那么简单吧,几秒钟,不,兴许一秒不到就能立马断气。
幸苍倒也不着急,胸有成竹的看着薛言,慢慢等薛言开口,甚至伸出手的那个姿势都控制的很稳,没有移动一分一毫。
久到大臣们都在阶下交头接耳,纷纷猜测薛言是不是要给幸苍难堪的时候。
薛言看了幸苍半晌,向幸苍露出此生以来第一个笑容,将自己的手放进幸苍手中。
幸苍好像想了无数薛言突然发作或者不配合的应对方法,却没想到薛言这般的配合。
完美的无懈可击的脸上露出了一丝错愕,这让幸苍看上去有那么一点点滑稽。不过幸苍掩饰的很好。
除了第一次敢正眼看幸苍的薛言,没有别人看见。
或许是薛言表现的太过配合?顺从?亦或者说是乖巧?幸苍心中得意又多填几分,也没计较薛言并没有开口说话。
幸苍牵着薛言的手接受朝臣的跪拜,上了游街的步撵,随着幸苍环行都城。
新帝大赦天下,特许百姓不用跪拜,道路两旁熙熙攘攘的人们都是来观摩天家喜事的。
虽然天气不好,雪花还在断断续续的飘落着,薛言看见人们脸上洋溢着热烈又鲜活的笑容。
是了,只要对百姓好,天子是自己父皇,或者幸苍,对百姓们没有什么区别。
又何况幸苍很多地方确实做得比父皇好。比如短短几日就说服朝城,赢得民心。甚至薛言都快有一种,幸苍是众望所归的天命之子的错觉。
若是自己不是薛言,不是这皇女,怕是也会迷恋上这样一个男人。
“阿言在想什么?”幸苍自然而然搭上薛言的手,面上依旧是和煦的笑容。
薛言感受到手中的厚茧,没有抽出手,也没有挪动一份,把这辈子高兴的事想了一遍,丢给幸苍一个真诚一些的笑。扭头看向百姓。
显然幸苍非常满意薛言的表现,哪怕薛言还是一言不发。幸苍拉着薛言说了不少话,什么孤知道你闹脾气,孤等你开口云云,薛言左耳进右耳出勉强敷衍过去。
就这样到了太庙,历朝历代祭祀先祖的地方。
君王祈求先祖庇佑后嗣,四海升平,国泰民安,薛言远远望着高高城墙上的某一点,眯起了眼睛。
幸苍体贴的扶着薛言走下步撵,薛言听见周围百姓阵阵欢呼。
无非都是些歌颂幸苍的美言罢了,人们赞美着新帝丰神俊朗,会带领大虞开启一个新的时代,赞美新后貌美如花,必定帝后琴瑟和鸣,大虞福运绵长。
事到如今,仿佛耿耿于怀过不去的只有自己一个人。
拾级而上,踏过最后一级石阶,接过宫人手中的香线,帝后一拜苍天,祈求风调雨顺。二拜黎民百姓,象征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三拜列祖列宗,象征帝后齐心,共同进退。
祭拜完列祖列宗需要再向上走一段路,将香线插入巨大的香炉,方才算得礼成。
祭拜完列祖列宗时,薛言面色苍白,额头隐隐冒出冷汗,一手拉住了幸苍衣袖,小声开口说道:“幸苍,言儿身体不适,可否代言儿行礼?”
幸苍细细查探薛言面容,为薛言拭去额头上的冷汗,接过薛言手中三炷香说道:“言儿在这等孤。”
薛言目送幸苍一步一步登上石阶,聆听宫人照例宣读的祝言。挪动到了城墙边似是借力缓解疼痛。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幸苍身上,这是薛言等待的唯一的机会。
宫人宣读完祝言,幸苍迈步将手中香线亲手插入香炉。
薛言迸发了此生最大力气,转身攀上城墙,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