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尬聊（1/1）

认真做鬼，老实排队。

顾蓝桉随着长河般的鬼群缓缓流动，一取完号，她便迫不及待的飘去了大厅的公共区域，找了个魂少且靠后一点的位置坐下。

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不爱扎堆，远离是非。就连上学时选座位，她也总想选最后那排紧挨着拖把、笤帚、垃圾桶的“无人区”。即使现在成了鬼，也一样。

但刚坐下不久，一位年轻的男士便跟了过来，挨着她落了座。

大概是顾蓝桉的身影隐约给人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又或许只是单纯因为她美艳出众，在鬼群中显得格外耀眼。

男人从她登上黑白公交的那一刻，就一直密切关注着她的行动。

取号时特意排在她的身后，而号码牌上显示的死亡原因也恰好都是飞机失控。唯一不同的是，他的号码牌上没有多余的那抹红色标记。

“你也是这次北方航空的遇难者吗？”男士率先开了口。

“不是，但也算是...吧。”顾蓝桉先是摇了摇头，随后又尴尬的点了点头。

接着戏谑的补上一句：“我这人，打小运气就不一般，是被穿进办公楼的飞机砸死的。死相应该很难看，也不知道我的尸体还能不能从地上抠起来，真是难为替我收尸的人了。”

“你倒还挺乐观。”男士被她逗笑，轻轻勾了勾嘴角。

“不瞒你说，困难总比方法多，但凡我少乐观一点都活不到现在。反正死都死了，希望下次投胎，运气能好点吧。”顾蓝桉依旧一脸平静，看似云淡风轻。

“那你对下次投胎，有什么想法吗？”隔了一会儿，男士再次开口，试图要将尬聊进行到底。

“最好能当个富二代啥的？一出生就在罗马，而不是当牛做马。顺利躺平，还有钱花。哎，反正只要不当社畜比啥都强。”

怨念释放完毕，她又毫无感情的接着问了句：“你呢？”

“我大概是不想当人类了，背负的责任太重。我想当一只鸟，无牵无挂，可以自由自在的飞去各处看看。”

男士面带微笑，双手合十，态度虔诚。像他对面坐着的不是同类，而是一尊听人许愿，大慈大悲的观世音。

顾蓝桉抿着嘴唇，说不上有多认同，但也表示理解。脑海里忽而闪现某位作家写过的一首诗：

如果有来生，要做一只鸟；

飞越永恒，没有迷途的苦恼。

东方有火红的希望，南方有温暖的巢床；

向西逐退残阳，向北唤醒芬芳。

想想那画面，好像也还不错。

“挺好的，但我们应该做不了主吧？”顾蓝桉望了男士一眼，转念间，万千感慨又开始在内心环绕。

毕竟，人还是要有理想的，万一哪天就莫名其妙的实现了呢....你看，她这不就真见鬼了吗...不过，如果有来生，她还是想继续当个人的...

等真变成了鸟...鸟也要结婚生子的吧？就算是只觉悟极高的丁克鸟，那还得筑巢、觅食、躲避天敌、迁徙、防止被关鸟笼...好像除了能飞来飞去，也没自由多少...

做人虽然也难，但如果有钱的话，那可就好办多了...也不知道，现在这重新投胎的标准是啥...会不会也涉及贿赂与黑幕...

“是啊，所以我也就是想想。不过到时候过了奈何桥、喝完孟婆汤，就啥都忘了。具体当什么，也无所谓了。

反正我们都是为死而生，又为生而死，管它以何姿态存在呢。世间万物，终其一生，也不过是转瞬即逝，归于虚无。不念、不想，也就不被所累。”

男士说话的态度及语气像极了某位“普度众生”的大师在演讲。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专门派来为她洗脑、感化她的呢。

“真有奈何桥跟孟婆汤吗？”只怪顾蓝桉生前看多了《论富婆如何养成》、《有钱人的基本修养》、《拒绝画饼之5年暴富3年小康》之类的书，现在对其他领域的知识也颇为好奇。

“不知道，我也是书上看来的。”

“奈何桥长什么样啊？”

“应该就是桥的样子吧？”

“那不喝孟婆汤呢，会被发现吗？”

“不喝，应该不能投胎的...吧？”

“......”额，这人看书不认真啊……早知如此，生前她就该找人好好算一卦的…终究还是吃了唯物主义的亏啊…

尬聊结束后，两人一同陷入了无声的沉默。顾蓝桉也开始酝酿着，待会儿到了窗口看能不能跟[判官]讲讲条件。

比如完成某些任务可以获得投胎选择权？毕竟时代在进步，政策在改变，自己也没干过什么坏事儿…

等等...窃取情报算偷吗？擒贼先擒王，这应该会算在我们大Boss头上的吧？...神啊，您一定要公平公正，用您的神眼好好看看。我只是个卑微的、听从命令混口饭吃的打工人，还是拿低保的那种……

中途男士离开了座位，并朝顾蓝桉笑了笑说祝她好运。顾蓝桉职业性的抬起嘴角，十分礼貌的回了句：“你也是。”

看了眼男士去往的方向，好像是去窗口办理业务了。

又等了好一阵，顾蓝桉终于听见播报声里说：“请A666号，到16号窗口办理业务。”于是她淡定的起身，拿着号码牌不紧不慢的飘去了16号窗口。

“把你的号码牌给我，然后把这个资料填一下。”里面穿着黑色制服、头顶白色光圈的小姐姐面无表情的说道，并把一份纸质资料从窗口递了出来。

顾蓝桉乖乖的一手递号码牌，一手接过了资料，开始填履历似的填起了各项表格。

“这个死亡编号跟死亡验证码怎么填啊？”刚写完姓名、出生年月及家庭住址，顾蓝桉就遇到了填表困难。

“不知道的就先空着。”小姐姐埋头整理着自己手里的东西，眼皮都没舍得抬一下。

“好的。”

顾蓝桉继续提笔，但当她认真的填完表格把资料交回窗口后，新的问题又来了。

“麻烦你先等一等，你的死亡信息有问题，我得跟上级请示一下。”小姐姐略显头疼的看着顾蓝桉，表现的有些不耐烦，甚至还轻微的叹了口气。

“是我填的资料有问题吗？”顾蓝桉一脸疑惑，又略显卑微的小心翼翼的问。

“不是，死亡簿系统里没有你的信息，你有可能是枉死的。”小姐姐说的异常平静，像是这种事情时有发生，只是处理起来有些麻烦。

“啊？枉死的会怎样？要重新送我回去吗？”顾蓝桉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沮丧。她都做好了重新投胎的准备了，现在告诉她是枉死的？

你们鬼差办事也这么不靠谱的吗？回去也不是不可以，就是不知道能不能选择回去的时间。之前的任务要是完成了，这月的奖金也终于算是有着落了...

只是这苦逼的、拿命换钱的大冤种日子啥时候才是个头啊？当初为什么要想不开，去读什么特工学院呢？

学费是便宜了，工作是包分配了（只能一条道走到黑，否则跳槽就等于终身失业），可是这工作时间不固定（弹性工作的受害者）、危险系数高不说，赚钱也太难了...

果然，人总要为自己的年少无知、目光短浅买单的！

“一般情况下，我们是让你原路返回的。但也得具体情况具体处理，我去后台帮忙问问，你先坐一会儿。”说着，小姐姐便熟练的摆出一块[暂停服务]的牌子，拿着资料起身去了后台。

顾蓝桉看着消失在眼前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是她的尸体压的还不够扁吗？

真的还能原封不动的送回去吗？

要是被送回到事故发生之前，那她还要不要继续潜入办公室？

回去后还能保留这段让人“大开眼界”的记忆吗？

除了回去，还有其他选项吗？

枉死的也分情况？是比谁死的更惨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