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刺秦（1/1）

燕王喜二十八年，秦王政二十年，甲戌，公元前227年。

不知道自己愣了有多久，应该很久了吧。侍卫立即甩甩头，让自己回过神来。任务至此，他也该回到自己值守的岗位了。

就在这时，混乱声起。一众侍卫从远处跑来；一众侍卫从殿后绕至殿前；又一众侍卫从东、西两侧配殿冲出；还有一众侍卫，已经将正殿围住——大殿门口的侍卫，已经摆出搏击的姿态，只是刀未敢出鞘，人也不能再向内跨进半步。

侍卫略作犹豫，按住腰间佩剑。看其他人皆是携带了武器，他于是不再迟疑，也和众侍卫一起，快速奔上基台，奔向正殿。

他们迅速聚拢，将咸阳宫正殿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继续向前的侍卫们一接近殿门，便立即收住脚步，仿佛是慑于黑洞的恐怖，全都停在了原地。

殿内突然传出呼叫声，尖厉并带着沉闷的回音，一听便知是来自陪同秦王接见燕使的内侍。呼叫声后，内侍们纷纷冲入正殿。在那一骗宏阔的空间里，侍卫们就像泼洒到地面上的珠子，只在自己身体周边的小空间里转悠，没有静止，也没有和其他人产生交集。

他们都是死不旋踵的大秦勇士，自问什么世面没有见过，什么场面能把他们震住？！然而，现下咸阳宫里的状况，却令他们目瞪口呆，手足无措。一时间人人都想闭上眼，一时间个个又都想躲开去别处。

只见燕国特使荆轲仰面躺倒在地，胸口一片血红。额头肿胀，泛出青紫色。他身边倒扣着一只漆盒，其上刻镂精致的神兽神鸟表情诡异，作蓄势待发状，仿佛随时可以冲出器身束缚，弑杀冲撞神明之狂徒。

秦国夏夫人，也就是燕国公主无且用双臂和身体紧紧覆住副使秦舞阳。秦舞阳则双目凸出，目光穿过无且公主的肩膀，直勾勾地瞪着逼向自己额头的一束寒光。

秦王嬴政的剑尖，从秦舞阳的脸，移至他最宠爱的夫人的后背，便一动不动了。

“那年你去了西垂，”秦舞阳闭上眼睛，“我也去了。”

“我没有看到。”无且说。

“你看不到。”秦舞阳脖子一松，额头落在无且肩上，“这些年，我常常去到西垂。就因为那里的一片水，我走过了从燕国到秦国，从辽东到西垂的所有山水。”

“有位佳人，在水一方。”无且低吟。

“缓缓归，重重行。水畔茵茵，郊牧笼笼。” 秦舞阳说，“我知道你在水边，就够了。”

“思雨霏，思雪霏。花事如故，郭邑如旧。” 无且也哼唱起这首流传在西垂的歌谣。

“姐姐，”秦舞阳抬眼瞪住秦王，同时搂住无且的腰，“我这辈子，掩饰得最好的，就是即便不能见到你，也可以假装不在意。我失控的样子那么卑微，连我自己都觉得恶心。”秦舞阳苦笑道，“所以我必得来秦国！我知道自己活不了，但能为国捐躯，好歹我心里可以高看自己一回。”

“姐姐，方士说，你我只剩一面之缘。见此一面，了此一生。这不是最好的选择吗。”

他再次睁开眼，望向秦王：“其实，你什么都明白，是吧。演了这么久，你累不累。”

“你错了。”嬴政声音很低，一脸冰霜正在散去，“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将长剑收回到剑鞘中：“如果时光重来，我什么都知道了，我倒是会选择去演，我宁愿走不出来。”

“把副使带走。”秦王对侍卫下令，“不要伤他性命，也不要用刑。”

无且身体一软，瘫倒进秦舞阳怀中。

经此一幕，刚才陪同秦舞阳和荆轲前往大殿的那名侍卫发觉自己的记忆已被唤醒：

辽东，秦舞阳！

七年前，自己随队前往燕国迎娶公主，曾见一位跃马扬鞭的少年。那位英姿飒爽的少年，那位暴躁而高傲的少年，那位恋恋不舍的少年！

他想起来了！

少年来自辽东，名叫秦舞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