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京都来客(1/1)
近日,北安国京都迎来了一位神秘的客人。
最为引人注目的便是他的装束。
行走间隐约可见,其身上是一袭料子极好的黑底白边银丝流云纹长衫,腰束青底金丝凤尾带,这样富贵的穿着在京都或许并不少见,但也绝不多见。
令人奇特的是此人还在外面罩了一件宽大的白袍,那大兜帽投下的阴影明明只将大半张脸包裹住,却什么也看不真切。
这样一个奇奇怪怪的人出现在大街上,犹如一粒碎石滚进了沸腾的油水,人群立时叽叽喳喳炸了开来。
“哟,好俊俏的郎君。”大婶似乎觉得自己的声音够小,乐呵呵的跟身边人嘀咕着。
“你倒是厉害了,这隔着个大帽子还能看出皮囊美丑了?”旁边卖粥的大爷在布巾上擦了擦手,闻言表示了对大婶的嘲讽。
“就是,遮这么严实,谁知道长什么样?说不定这身衣服下,是个食人血肉的厉鬼呢,所以才这么见不得人!”粥铺里一喝粥的客人也笑眯眯的加入了谈话。
说完他还故意做出了一副凶狠吃人的模样,那龇牙咧嘴的样子着实有些不堪入目。
大婶被噎住了,又瞅了眼裹得鼻子眼睛都不看到的路长槐,实在憋不出什么反驳的话,她冲二人翻了个白眼,不再多言。
“……”被迫成了“厉鬼”的路长槐,内心颇感无语:我可真是谢谢您一眼就看出来我是鬼了,不过我不食人血肉,请不要散播谣言毁人清誉!
没错,他,路长槐,确实是一只鬼。
只不过,他这只鬼有点奇怪。
他有实体!
众所周知,鬼怪之所以被人们害怕,除了他们那诡谲多变的能力,便是他们不能为常人所目视了。
人们害怕的是未知。
可是他,作为一只鬼,最大的本领却被无情的剥夺了?
如果只是这样,或许他还不会如此怨念深重,毕竟他生前好歹也是个夜能止小儿啼哭的大人物,这天下还没几个不怕他的人,以他的本事自然也就不需要这些不入流的手段去吓唬人。
只是……为什么他明明拥有实体,却还是惧怕阳光,会被阳光所灼烧腐蚀?
偏偏他自生前便拥有不符合常理的恢复力,成了鬼魂了这个能力依旧在。
鬼知道他刚醒来时,站在太阳底下,看着手臂一边被太阳烤的血肉模糊,滋滋冒烟,一边又快速的修复如初,心里是怎样的骂街:
贼老天!你到底对我的身体做了什么!
于是,路长槐只好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白天尽量不要晒到太阳,以免原地表演一个“大烤活人”,吓到了路边无辜的花花草草就不好了。
“唉,肯定是我太优秀,贼老天嫉妒了。”第无数次在心里自我夸奖后,路长槐拽紧了自己的白袍,无视周围众人异样的眼光,轻车熟路的朝某个方向走去。
赫然是北安名楼——“第一楼”。
要说这第一楼啊,那可不得了,它是北安国举国闻名的酒楼,就是周边列国也少有能与之比肩的酒楼。在这里面,没有大把的金钱,是别想在里面挥霍享乐的。
要问路长槐有钱吗?
且不说他生前如何,端看他现如今的装束,就此时他全身上下的一袭料子,世间罕有,有价无市!
尤其是外面这最不显眼的白袍,其质地冬暖夏凉,水火难侵,是多少人争得头破血流也求不来的。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他就这样淡定自若的走进了第一楼。
照例无视楼中人群自认为隐晦跟随的目光,他目标明确,直直地朝柜台走去,自白袍中伸出一只修长惨白的手,轻轻敲了敲台面。
正在核对账本的老板听到动静,抬起头来,看到路长槐后,眼睛里似乎有一种肉眼可以轻松捕捉的光亮闪过。
俗称:开心!
“客人需要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大家的错觉,总觉得这往日里不苟言笑的老板,此时声音似乎温柔了许多?
“住店,一月。”路长槐独自一人行走了许久许久,久未开口说话,嗓音带着些沙哑,衬得原本温润的声音多了点冷漠意味。
“好的。”老板微微勾起了一个笑容,从柜台下摸出一块精致木牌,上刻一潇洒大字——天。“客人,天字房。”
他认真地将木牌递了过去。
“云老板,天字房什么时候也能随便给人住了?”显然有客人对路长槐住天字房存有异议。
倒不是挑衅,只是单纯惊讶好奇,也确实问出了大部分人的心声。
自第一楼成立几十年来,天字房还鲜有人住过,这人神神秘秘的,毫不清楚是什么来头,怎么一来便能进天字房?
“你若能一次性住一个月,你也可以住天字房。”云老板收敛了笑容,轻飘飘一眼看过去,愣是没人敢再接话。
说的也是,第一楼哪怕只待一天,那也是大把大把的钱流了出去,谁有那个本事一次性住一个月?有这闲钱都可以为自己新买一处院落了。
于是,短暂的沉默后,楼里重新喧闹起来,客人们都各自又做起了自己的事。
云老板重新挂上笑容,再次将木牌递了过去,这次没人出声打断,路长槐顺利将木牌拿到了手。
见他接过,云老板眼中笑意更深,转头便朝楼上大吼一声:“弥弘!”
“来了来了。”清亮的少年声音立刻响了起来,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一道火急火燎的身影便从楼上冲了出来。
这少年乍一现身,人群中不知何处便传来了“噗嗤”的笑声,似乎只要一看见这少年,就会有有趣的事情发生。
果然,毛毛躁躁的少年在冲出来后,下楼梯时收不住速度,本就不太协调的四肢在这时产生分歧,导致他一脚踩空,咕噜噜的便顺着梯步滚了下来,狼狈趴在地上,一时难以动弹。
路长槐顿感无法直视。
“哈哈哈哈哈!”不加掩饰的大笑声立刻响遍了酒楼大厅的各个角落。
云老板显然见怪不怪了,他待少年扭扭捏捏哼唧着从地上爬起来,淡定地说道:“没死就过来,带客人去天字房。”
叫弥弘的少年揉揉肩捏捏腿,缓过了那阵疼痛后,确认自己活的好好的没有摔散架,正准备开口抱怨云老板没良心,耳边便听到了“天字房”三字。
他霍然抬头,一眼便看见了柜台边的路长槐。
他也顾不得隐隐作痛的四肢了,露出个大大的笑容,便凑了过去,领着人往楼上走,嘴里热情叨叨个没完:
“天字房的贵客啊!怪不得云叔要叫我出来。客人您一瞧便气度不凡,不似常人,您放心,有我来招待您啊,您一定会……”
路长槐只感头疼。
“弥弘!”云老板低沉暗含威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弥弘叹了口气,像霜打的茄子一样,乖乖闭上了嘴。
谢天谢地,世界清静了,路长槐方才都有点后悔到这里来了。
他醒过来后,一直只身四处游历,最近却觉有些无趣孤独,便想着来这里看看,看看当年那个满怀壮志的孩子发展成什么样了。
谁知,发展得是挺不错的,可就是这楼中的人吧,有点子傻兮兮的。
而且,看云舒对弥弘的态度,这少年不会就是他当初交给云舒照顾的那个小屁孩吧?不可能吧?那么水灵一个小娃娃,怎么长成如今这副头脑简单四肢不发达的模样的?
云舒到底怎么在养小娃娃?
路长槐面不改色神游天外,跟着少年来到三楼,绕过冗长的廊道,二人在一个转角处的房门前停下了。
红褐色的门上,高高钉着一个大牌子,上面雕刻着精致的纹路,显然是路长槐手中木牌的放大版,这也表示他已经到了自己的房间了。
天字房当然不止一间,但各个木牌上的花色图案不尽相同,用以区分不同的房间。
“客人请进!”弥弘推开门,老老实实站在门口,目光灼灼的看着路长槐。路长槐默默和他对视两秒后,踏进了房间。
要么说是不愧是第一楼,不愧是天字房呢!
甫一进门,便有淡香袭来,沁人心脾。房内收拾得十分整洁,没有过多过繁的冗饰,空间宽阔,布置也颇有讲究。
房间左侧放着一张白玉石打磨成的大案,上面摆放着散发墨香的文房四宝。右侧是一架雕花大床,上好檀木制成,挂着一溜素黄锦流苏,床上铺放着繁复华美的云罗绸被,一看便格外舒适暖和。
桌案摆放在靠近窗口的位置,略靠墙体,上面除了基本的茶壶茶杯,一角还摆有一株绿植,为这一角增添了盎然生机。他可以坐在桌前,一边吃食,一边看看窗外街景,墙壁一挡,甚至太阳也晒不到他。
看得出来,布置者深知住进来的人的习性喜好,在这上面着实费了一番心思。
路长槐不动声色,在弥弘安静关上房门准备离开时,开口说道:
“劳烦,帮我拿瓶酒来。”
门外原本无精打采的少年,立刻满血复活一般,眼中迸发出浓烈光亮,他一边朝酒库奔去,一边缓缓露出一个真诚愉悦的笑容。
是你吗?
一定是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