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重游夔州(1/1)
随着太子大婚及陈帝广德西巡,杜玉哲暴乱的事情告一段落,陈国官员各忙各的,又都兢兢业业起来。
夔州刺史侯安都接到内卫使李刚的密信,此次皇帝出巡,目的地就是夔州,让他做好接待准备。
陈帝广德的仪仗在江南水乡里穿梭,阳春三月江南的魅力尽收眼底,偶尔有四五六处的桃花在风中摇曳,装扮着大地的生机勃勃。
远山近树,风物各异。有风吹过衣襟,看小儿无赖溪头卧剥莲蓬。此刻这世间的相遇离别又在别处重演。
轻曼的花朵细密地织在绿叶缠绕的脉络里,各色的花争相竞放,庄严着本色的高贵,仔细品咂便可领会其中自然的美妙。江边上有游船,有货船,还有画舫,撑起各种颜色,有衣着不同的美女竞相采风……
陈帝广德一行真正做到了与民同乐,天空飘起了细雨,当地的村姑撑起竹篙,唱起通俗易懂的夔州民调,细雨斜风,仿佛是一幅静态的画卷,又是一篇流动的诗歌。
陈帝广德在车中静静的听着,想起他与许慧的初次相遇,在各样的机缘中,偶然打开了心灵深处,如同莲花瓣上游动的轻盈露珠,滴滴落在心头。
陈帝广德心想,当初要是没有成为君王,只是一个农人,或许是别样的一生。
此刻卢兆升的心情则随着淅淅沥沥的雨慢慢的沉重起来,陈帝广德这次让自己随驾,众位官僚属下都觉得是无上荣誉。尤其忠王叔谨,皇帝又命他同乘御辇,刹那间他以为自己是太子了……卢兆升不免担忧起来……皇帝对太子、对朝局的心意到底是如何……
当年孝惠皇后替陛下身死八公山,遗言让陛下自治告成,再赏涪城雪,如今涪城丢了,夔州又是孝惠皇后当年长大的地方。陛下潜龙之臣,只有卢兆升还有内卫使李刚跟随而来,,可陛下又没让内卫军来护驾,让诚、忠二王护驾……
诚王叔源则和后将军吴彻乘马在雨中护驾。
陈帝广德见雨下大了,让忠王叔谨传令停驻在前面的村落里。
诚王叔源说道:马上天黑了,陛下停驻在这,太危险了。
忠王叔谨说道:大哥,陛下的旨意还是不要违背的好。
吴彻示意诚王不要再讲话,诚王说道:谨遵陛下圣谕。
天渐渐的黑了下来,村落里农舍的灯一盏盏亮起来。青山隐入夜色,这村落的灯稀稀松松,但这一盏盏灯又像黑夜里引领人们通往光明的道路。白天的田地里只有老弱在耕田,夜晚的降临让这个村落显得没有那么破旧,这已然是大业十七年了……
陈帝广德在昏暗的灯光下召见了忠王叔谨。
陈帝广德说道:叔谨,杜玉哲暴乱你怎么看?
忠王叔谨说道:陛下,儿臣以为此事非臣子所能言……
陈帝广德说道:哦?与公你是忠王,与私你是朕的儿子,有什么不能说的?
忠王叔谨说道:此事恐怕牵扯甚广,非儿臣所能指摘……
陈帝广德说道:你是说此事和太子有关系?
忠王叔谨说道:臣不敢言……
陈帝广德说道:以你看,众臣之中,谁可委以重任?
忠王叔谨说道:臣子都是皇帝的臣子,臣不敢言……
陈帝广德说道:自古太子不得立者甚多……
忠王叔谨闻听此言,说道:父皇,太子多有结党,首辅卢兆升、诚王叔源、前将军萧庆睿等人,臣以为不可重用……
陈帝广德说道:三郎,你起来,知道父皇为什么带你来乘御辇呢?
忠王叔谨说道:父皇想让儿臣做太……
陈帝广德说道:你心里有数就好。
忠王叔谨说道:儿臣谢父皇隆恩,儿臣定当竭尽全力,让我大陈的事业蒸蒸向上!
陈帝广德没有再讲话,说道:退下吧。
忠王叔谨心满意足的退下,望着前来问安的诚王叔源,颐指气使。说道:大哥。
然后拍了拍他肩膀,意味深长的大笑而去。
诚王叔源来到陈帝广德面前,
诚王叔源说道:陛下,驻跸村落,恐有不便,臣愿为天子护卫。
陈帝广德说道:大郎,难得你有孝心,陪朕说说话吧。
诚王叔源说道:臣谨遵圣命。
陈帝广德说道:你觉得二郎如何?
诚王叔源说道:太子乃万年之主,臣不敢议。
陈帝广德说道:今日只谈家事,有什么不能说的?
诚王叔源说道:太子品性纯良,朝中之臣都说,明主。
陈帝广德说道:大郎,你能保护好他么?
诚王叔源愣了,说道:父皇这是何意?
陈帝广德说道:太子仁厚,霸道不足,你俩相辅,大陈才有希望!
诚王叔源说道:父皇,儿臣有话说……
陈帝广德说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用说了,退下吧。
诚王叔源诺诺道:是,陛下。
天渐渐亮了,看不见雨了,缤纷的落英扑面而来,吹落的花絮在空中盘旋着、飞舞着,风过竹林,竹林深处偶有寒鸭咕咕低鸣。
陈帝广德一行到了夔州城,夔州刺史侯安都前来接驾,陈帝广德住在当年的伪蜀夔州刺史府中,侯安都按照当时的布置又重新收拾了一遍,府内垂柳婀娜,曲衣绵带,春风抚人。陈帝广德回想往事,历历在目,不觉老泪纵横。
到了晚上,陈帝广德召见卢兆升,卢兆升来到了御前。
陈帝广德说道:长史,当年你我在荣威堂相遇,君臣相知多年,回想起来,所谓人生知己有几人?
卢兆升说道:臣受陛下重恩,为陛下尽忠,才能回报一二。
陈帝广德说道:为朕尽忠,朕的身体不如以前了,你还能为太子尽忠吗?
卢兆升说道:陛下自然千秋,倘若皇帝大渐,臣自刎于庭前,随陛下而去。说罢痛哭……
陈帝广德不免伤感,让他坐在了自己对面。
陈帝广德说道:卢首辅,知道朕为什么赐你钱多益的宅子么?
卢兆升说道:陛下是不希望臣重蹈钱多益的覆辙!
陈帝广德说道: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这样做呢?
卢兆升说道:臣惶恐!
陈帝广德说道:大业元年,朕命你为首辅,你也算兢兢业业,于国有功,大业二年,朕率军平武昌之乱,你总统后勤和朝政,私备田宅,大业三年,土断法实行,你在广陵郡圈地十万顷,扬州刺史陈中原密报于朕,朕念你功勋卓著,出身贫寒,有私心也可以谅解,没有处理你!大业六年,商税法实行,象州刺史杨路斐密奏,你在大理垄断榷茶生意,一分钱没有上缴过国库!大业八年,朕不说了,你自己看吧。
卢兆升捡起陈帝广德扔下奏章,这上面写满了自己的罪状,卢兆升心想,怪不得杨路斐的女儿成为了太子侧妃,他状告自己垄断榷茶生意。他还发现这里面有杜玉哲和忠王叔谨来往的信,不觉大汗淋漓,这些信根本就没有烧,当初皇帝在垂德殿烧的那个箱子是假的,只是为了暂时稳住朝局,留待后继之主以后再处理。
卢兆升顿了顿,说道:臣以萧何自污,汉高祖才安心平定诸侯王叛乱,王翦多备田亩,秦始皇才放心将兵权交于他,后来方有王翦歼灭楚国,臣这样做,没有错!
陈帝广德说道:这些朕都可以不计较,你的亲戚横行乡里,民怨沸腾,这就是你说的亲人之亲?
卢兆升说道:臣早年贫困,多亏亲戚照料,臣富而贵,亲戚也有鸡犬升天之意,臣屡有教导,奈何他们阳奉阴违,臣也没有办法。
陈帝广德说道:你竟敢掺和忠王李叔谨和太子叔宝的事!
卢兆升愣了愣,终于知道自己的死因了。说道:诚王确实拉拢过臣,但臣没有表态过!
陈帝广德说道:徐州兵败,吴彻早有上疏,你为何不报?
卢兆升说道:陛下,臣将奏疏拿给忠王,忠王告诉臣不要上报,臣以为是陛下的意思!臣……
陈帝广德说道:放屁!你说朕好大喜功,置七万健儿不顾!
卢兆升说道:臣不敢……
陈帝广德说道:你已然敢了……
卢兆升不再说话……
陈帝广德说道:卢首辅,你病了,就留在夔州养病吧!
卢兆升说道:臣没病!
陈帝广德说道:什么!
卢兆升说道:臣没病!
陈帝广德说道:好,好,好,徐州大败!建邺暴动!朕一路西行,大陈的村落竟没有人烟!这就是你给朕说的大业盛世!
卢兆升说道:陛下,臣早就给你讲过,杜玉哲居心叵测,不可信任,你说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陛下,你错了!不是臣的错!
陈帝广德说道:卢兆升,你敢诽谤朕!
卢兆升说道:陛下,你不再是晋王了,我也不再是那个长史了!
陈帝广德拂袖而去,勒令夔州刺史侯安都好生照顾卢兆升。
卢兆升望着船窗外的明月,喃喃自语道:千古至今,月圆月缺,悲欢离合,皆惜圆满。恰逢满月,月朗星稀,云淡风轻。出世入世,一生如履薄冰,何其哀哉?我惟有缄口不言,让前尘影事,成过眼云烟。我现在顿然醒悟,一直以来都在追求着错误的财富,而失去的恰恰是俯拾之间的幸福。
陈帝广德一行起驾回銮,忠王叔谨发现没有了卢兆升,心里感到高兴,以为自己的计策得逞,一路上耀武扬威,众人敢怒不敢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