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章 何以视我 以何视我(1/1)
姜启铭自来到太学府一直勤勉刻苦,他天资一般文采策论并不出色,但是太学府的先生们都特别喜欢他照顾他,一个是因为他年纪最小,还有一个就是他为人诚实可靠。
“杜老这次的讲学其余它事务就交给启铭来负责吧。”
太学府大殿上曹劲和余珍岚正在商议此次讲学的事宜。
“好的,任心然那边?”余珍岚年长任心然几岁,当初也是由任心然推荐进了太学府。
“哼!想她没有脸再踏入太学府了。”曹劲嗤之以鼻。后天的清莲之谈他一定要一雪前耻!!“余先生,别怪我没有提醒你要记得做女子的本分!!虽然我大晋现在已经允许女子为师任仕,可你看任心然......”
余珍岚没有说话,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她太懂了。
“罢了,你去把李先生,涂先生请来,对了还有启铭。”曹劲只觉余珍岚木讷无趣,以后太学府的事还是莫要这些妇人参与了。
“是!”余珍岚看了一眼曹劲没有再多说什么,她退出了大殿眼前出现的都是第一次遇见任心然时的情景。
那时,她刚刚嫁给了她盛京的表哥周远,可是周远婚后对她并不好,不仅不准许她出门婆家更是立了一大堆规矩,她难以忍受度日如年,这日又与周远大吵一架哭着跑出了周家。
“听说了?这次的讲学杜若鸿居然带了一个女学生!”
“什么?一个女人?”
“没错!”
街头几个路人正在议论,余珍岚自然也是知道大晋学者杜若鸿的美名,听到这里她擦了擦眼泪走上前侧耳。
“可是有什么不得了的背景?”
“听说是裕安城来的,普通茶农之女。”
“那就是颇有姿色勾搭上了杜若鸿,我就知道,天下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一个妇人大声嚷嚷令余珍岚有些厌恶。
“就是,走,看看去...” “走!!”
盛京道上越来越多的人向太学府聚集,余珍岚逆流转身却猛地撞上了一个人,那人被她撞得猝不及防手中的纸笔落了一地。
“姑娘没事吧?”余珍岚起跌坐在地上的任心然,她身上的衣袖已不小心沾染了墨汁。
“没事。只是这纸?”任心然并没有在意自己的衣袖看着地上的碎裂的砚台和大片墨迹覆盖的纸张。
她蹲下身子小心清理,可惜了。“没想到这禹洲砚台如此不经摔!”任心然有些心疼,这可是花了她好大银钱。
“...这才不是禹洲砚台,这色泽和墨迹,分明就是盛京普通作坊里的砚台。”余珍岚一边帮任心然收拾纸张一边说道。
“哦!”任心然微微惊讶但并没有太多往心里去。在她看来不管是什么,只要能写就行。
余珍岚看着眼前的女子,她周身清冷孤绝,衣着并不起眼,长发披肩仅用一根发带为饰。
“罢了。”任心然看着眼前这些纸墨,她拾起地上的一根枯木仔细打量。
“纸张和砚台已毁,姑娘你留下名字和家宅,我余珍岚一定如数赔偿。”
“如你所说,普通的砚台而已,不必了!”任心然看着手中的枯木竟然有新出的嫩芽,多么神奇的生命。
“不行!!虽是普通砚台,被我损毁我也要赔偿你的。这是原则问题!”
余珍岚非常较真,她抱起纸张并不想让任心然离开。
“额...好吧。”任心然手握枯木看着眼前的女子,似乎比自己年长很多却眼神干净纯粹。
余珍岚与任心然对视,那是一双淡漠无欲的双眸。
“晚辈太学府学生,任心然。”
太学府?看她穿着打扮并不像盛京的世家贵女。她,莫非就是那个杜若鸿的学生?余珍岚心中思绪万千,任心然却只是对她抿嘴一笑转身离开了。
太学府内人流涌动,小小的姜启铭跟在几个老先生身后终于艰难地挤到大殿之上,远远地有人朝他微笑摆手,哦,这不是刚才在门口遇见的那群人吗?任心然的朋友们。
“杜老来了.....”随着人群的小声议论殿外的杜若鸿带着任心然和杜少聪大步走来。任心然着太学府学生服,蓝扣白衣气质出众,她长发束起又比平日添了几分大气庄重。而她身边的杜少聪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余珍岚在人群中伸着脖子张望,她和周围的人一样也对任心然充满了好奇。毕竟,在大晋还从来没有一个女子能出现在讲学台上。
“长得一般,不过看去也才十七八岁的小姑娘模样,还得是杜老啊,这么小都能下得去手!!”几个男子开始不怀好意地议论。
“就是年纪小才好掌控,你懂什么?你看那小腰,你看那屁股....”
男人们压低声音不怀好意地打量着任心然,女人们也是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余珍岚瞥了一眼这些人依旧没有说话。
“杜老,她怎么也来了?”曹劲虽然知道杜若鸿很有可能带任心然来讲学,可当任心然出现在这大殿之上引人侧目时他还是不由得要明知故问一番。
“心然是我学生,参加此次讲学无可厚非。”杜若鸿淡淡然回应又安排杜少聪和任心然坐在自己身旁的两个位子上。
“杜老,这...女子参学未有先例..”曹劲身后的几个先生小声提醒道。
“哈哈!古往今来多少先例不都是人来创立的。无妨,心然年纪小且让她坐着听听。也算是学习了。”杜若鸿此次并没有打算让任心然立论讲学,她年纪太小,锋芒毕露对她未必是好事。
“是吗?”曹劲和几个先生内心稍稍松了口气,看样子杜若鸿还不知道任心然的笔墨在太学府被人损毁的事。曹劲看着任心然空空如也的桌面仅放着一株不起眼的枯木,她确实是空手而来。
“那就让她坐着听着呗,曹掌学?”李飞扬也劝解道,任心然确实是不可多得的好苗子。
“那怎么能行呢?李先生平时就够偏心了,今日她要是坐这,那我们呢?”
“就是,本来女子跟学就已经给她们开了先例了,何况任心然不过是裕安来的平民。”
“她要能来参学坐桌,我们凭什么不能?”
孙丙和几个平时就看不惯任心然的学生开始对着李飞扬抗议,杜若鸿他们自然是不好出头直接明怼的,但这个李飞扬不过是最普通的先生而已,和任心然一样没有后台人脉。
“这....曹掌学?”李飞扬无奈看向曹劲。曹劲心里犹豫,虽然任心然只观摩坐桌可如若今日让她如此,那明日她岂不是?
“呵呵,凭什么?自然是凭她次次策论第一!别说孙丙你们几个?就是整个太学府有几人能出其左右?各位先生可别忘了我们太学府门口的戒训!!”
杜若鸿似乎有怒气按住隐隐不发,学生年轻不明事理就算了,太学府那么多先生为人师表此刻却也如同市井之徒一般。
“心正言端纳百川!高松劲洁青于蓝!”李飞扬轻声念着,杜若鸿是暗戳戳的说他们怕内心狭隘,害怕自己的学生青出于蓝胜于蓝!
“就是!!凭她那么厉害怎么就不行了!!”袁霜在远处人群中忍不住大喊。薛青和袁烨连忙拉住她,而周围的一些看客也不嫌事大又议论起太学府先生自私自利。
“不会是怕被一个小姑娘给比下去所以连坐桌观摩都不肯吧?”
“所以说,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太学府也一样啊,都提防着学生呢!”
“这些先生你别看平时道貌岸然,私底下保不齐什么货色呢!!”
余珍岚听着周围人的议论,她恍惚觉得这些人生出很多面孔来,让人捉摸不透。
“爹!我就说她就是个累赘!”杜少聪恶狠狠地看了任心然一眼。任心然低着头盯着桌上的枯木,现在自己退下老师是不是会辜负老师的辛苦安排,可如果这样僵持下去......
“杜老说得没错,我们太学府一直谨守戒训,只是如果任心然凭成绩参学,那杜少聪又凭什么呢?”曹劲调转矛头,本来身为太学府掌事带学生参学也是常事,很多先生也会带一两个自己优秀的学生参学坐桌,只是今天杜若鸿带的是任心然,那就不能怪曹劲了。
“......”杜少聪没想到矛头那么快就对准自己他惊恐地看着父亲,曹劲明显是要用自己来让父亲妥协,可是......
“曹掌学公正严明,是我疏忽了,少聪你且先退下吧。”杜若鸿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他以为杜少聪应该为能逃脱参学而高兴了,毕竟早晨他可是强行把杜少聪带来的。
“父亲......”杜少聪有片刻失落可随后而来的就是愤怒。
“凭什么?!凭什么我退下!!”
杜少聪暴吼一声,每一次!父亲你都选择了她吗?究竟谁才是你的血脉骨肉。
“呵。不愧是杜老。”曹劲甚是讥讽地看了一眼杜少聪,难道杜少聪会不知道是凭什么吗?
杜若鸿没有回答儿子的质问,无理取闹是杜少聪的强项。
“啧啧,杜老这不是当众打自己儿子的脸吗?”
“是啊!!真没想到!!”
“什么没想到!我早就听说了杜老对任心然比对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可好太多了!!”
“换成我也是,那杜少聪整日流连酒肆赌坊,十足的败家子一个!!要是杜老能选,定然不会要这么一个儿子!!!”
围观的人纷纷议论起杜少聪的荒唐事时而哄笑,时而鄙夷。
杜少聪脸上挂不住他走到任心面前大拍桌子。
“都是因为你!!”
任心然被吓了一跳,她抬头看着杜少聪眼中的怒火,这个人冲动喜怒,做事不顾后果,如果他闹下去结果不堪设想。
“曹掌院思虑周全,学生理应退下。”任心然起身对曹劲掬了掬手。
“心然......”杜若鸿欲言又止。
“老师的栽培任心然感激不尽!”任心然发自肺腑,她和杜若鸿略带失望的眼神接触,她知道老师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就像那些散落一地的纸张,如果注定是这样,那便作罢。
杜少聪怒火稍平。算任心然识相,这讲学未开始就闹出这么多幺蛾子他就知道有任心然在的地方必然出乱子。
任心然向众人正式行了一个礼准备退下。看着好友拾起桌上的枯木准备离开,袁霜和薛青再也忍不住抗议。
“什么嘛!!根本就是仗势欺人!!”
“太学府也不过如此!!!”
周围的人群像墙头草一般又跟着薛青和袁霜为任心然鸣不平。余珍岚看着这些人,她好奇为什么有的人总是因别人改变自己的立场和言论,是他们没有自己的思想和想法吗?不是的,不过是他们不愿意去想,也不愿意坚守罢了,毕竟随波逐流是成本最低的选择。
“今日的讲学倒是有趣!”萧选离开围观的人群走到太学府门口,他打扮普通似乎只是普通中年人,任谁也想不到当今的皇帝陛下刚才还和几个大妈们一同议论着太学府的八卦奇闻。
萧选整理了一下被挤得皱巴巴的衣服,几个护卫从不远处疾步而来,此时的萧选继位掌权也不过七年时间,他时常微服出行。
萧选仰着头活动自己的筋骨,他依稀还能听见太学府大殿上人群的躁动,这样下去接下来的讲学不会有什么新意,除非....
萧选看着太学府门口的戒训若有所思。
“心正言端纳百川!高松劲洁青于蓝!”
任心然手拿枯木退到大殿后,那大殿后有一屏风隔出的一块空地里面堆放着一会参学先生准备的茶点和笔墨用品等,其实在哪里听不都是一样的吗?任心然并没有太多的失落,对她来说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已然满足。
“...是....我...这就是去通报掌学!”一个先生慌张地从任心然身边跑过,却又忍不住回头看了她一眼。
任心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她看着这个先生走到杜若鸿和曹劲耳边低声说了些话。杜若鸿和曹劲脸色大变相视一眼即刻跟着来报信的先生一同离开了大殿。
“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