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被流放的罪人漂流了一万年(1/1)
“砰砰砰!”
手枪的火光在角落里爆闪,我面前的几串冗余数据应声倒地,破碎成一地的黑色碎块。
我如今对付这些冗余数据已经轻车熟路,根本花不了多大力气。
“送我去下一个地方吧。”
“好。”宋以沐回答道。
我心不在焉地清理着冗余数据,因为我的心里始终希望能再次遇见她,那个身穿海蓝色长裙的女人,可我既不知道她的姓名,也不知道去哪里找寻她。
我只好将希望寄托在一次又一次的坐标更改上,希望能在什么地方偶然撞见她。
终于,在下一次的坐标更改之后,不远处出现了一抹夺目的蓝色。
我心中一惊,却理智地压制住了冲动。
我快步向前跑去,可跑近了几步之后才发现那不过是一块迎风招展的旗子而已,并不是她。
我心中有些许失落,抬起头才发现,我来到一座巨大的白色建筑面前,这个建筑和我之前见识过的巨大的宏伟建筑不同,它给我一种柔和的安全感。
我有些好奇地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似乎是康养服务中心。”
“做什么的?”
“我哪儿知道,我又没去过。”宋以沐说道。
我打量着那巨大的白色建筑,那建筑很有韵律感,无数白色的圆拱形建筑组成了它的整体,并通过高度和角度的变化使外表出现规律的律动变化,很好看。
有不少人在这建筑中进进出出。
我站在白色的阶梯上,朝着大门走了几步,我忽然发现一个很奇妙的现象,从下往上走的人,他们脸色凝重、行色匆匆,但从大门里面出来的人,却是另一种感觉,和大街上来往的人一样,脸上似乎有一种无忧无虑的笑意,心情也很放松。
这康养中心到底是做什么的?
我心中疑惑,快步向上走去。
我拾阶而上,终于来到的大门前,巨大的玻璃门让建筑内部的一切看起来模糊不清,那里面人影攒动,似乎有一种迷迭香的香气从门里面飘了出来。
正当我把手放在门上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却突然叫住了我。
“那里面没什么好看的。”
我猛然回头,是她!
我放在门把手上的手立刻缩了回来。
她表情凝重,眉头微蹙,转头看着别处却并没有看我。
“你,你好。”
“你在跟谁说话?”眼前出现宋以沐疑惑的询问。
“啊,没有,我脑子抽风了。”
我吞了吞口水,好在宋以沐没有借着问下去。
她冲我眨了眨眼,我忽然感觉一阵耳鸣,持续了大概4、5秒之后,一切又回归正常了。
“我调整了信号流速,你现在说什么她都听不见了。”
她似乎察觉到了宋以沐的存在。
“哦,好的。”我点了点头,她的心情看起来有些糟糕,不知道为什么,我不希望看见她这个样子。
“我们……不要在这里待着了。”她摸着自己的手臂,低下了头,“这里的感觉,很不好。”
我点了点头,跟着她往台阶下面走去。
一直走到白色台阶最下面一级之后,她坐了下来,要我坐在她身边。
她嘴中吐出湿热的气,就像一个真实的人,坐在我的身边,尽管身处此地的我也是虚拟的;不过什么是真实的、什么是虚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现在遇到了她。
“你知道那里是做什么的吗?”
她说道,应该是指我们身后巨大的白色建筑。
“是,疗养,呃,治病的地方?”
她急促地摇了摇头,说:“才不是,才不是呢。”
她的态度异常地奇怪,就像是个天真的小女孩儿一样。
她说完之后,忽然把头埋进自己的臂弯里面。
我侧过头去看她,发现她竟然流出了泪,脸色微红,喘息不止。
“你……你还好吧。”
我不免有些心疼。
“那才不是治病的地方,是杀人的地方!”她抬起头,泪眼汪汪地看着我,眼神中带有一丝恨意,那并不是对我的恨意,而是对身后那惨白色建筑的恨意。
“杀人?!”
我吃了一惊,回头看去,有人进去,有人出来,出来的人脸色幸福,并不像是受到了虐待。
“每隔一段时间,地球2537的居民就会定期进入康养中心。”她自顾自地说起来,“人们在里面接受所谓的‘治疗’,不过是记忆清除罢了。”
我似乎明白了什么。
“你知道为什么那些漂亮的景色要尘封在高处,不让人随意进入吗?”
“怕人们怀念曾经的世界。”我叹了口气,猜测道。
她眼中明显地闪烁了一下,猛地抬起头来看着我。
“嗯。”她点了点头。
“一定有人不想回忆起曾经的世界,对吧。”我试着安慰她。
“对,那些人控制着我们世界的上层,如果越来越多的人因为遗迹而产生对过去的怀念,那会损害到他们的利益。”
“利益。”我念叨着,“呵呵,肯定是这样的。”
她的情绪缓和了很多,眼圈红红的,有一丝不明显的泪痕。
“他们将有关于过去的记忆全部抹除,让人们误以为生活在真实的世界,他们自诩维持了世界的稳定,其实有另一层目的。”
我聚精会神地听着她讲述。
“你……”她忽然直视着我的眼睛,并不咄咄逼人,可我还是闪躲着,“你在来之前,是不是清理了很多‘冗余数据’?”
“是。”我不解地点了点头。
“实话告诉你,那些并不是冗余数据。”她说道,身体忽然一抖,像是受到了是什么刺激一样,“那其实是……人。”
“是人?!”我心中一惊,那不就是说,我之前所谓的清理数据,其实是在杀人!
“总会有不愿意接受记忆清除的人们存在,他们渴望并怀念着曾经的世界,可那些人,并不会允许他们的存在。”
“然后,他们就变成了那副样子?”
我依旧无法接受那些黑色的怪物精神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
“对。”她点了点头,“每清除一串‘冗余数据’,就会有一个人消失。”
“可……”我一时犯了难,“冗余数据迟迟不清理的话,可是会拖累系统的运行速度的。”
说到这里,她长叹了一口气,随后抬起头来,看着天。
“这台量子超算计算机被设计出来的时候,是没有运算上限的,根本就不存在所谓的冗余数据,只不过是有人设定的运算量的上限,防止这里的人和过去一样,滥用资源而已。”她站了起来,这时候脸上已经没有泪痕了,“不过呢,人的贪欲永远是没有上限的,如果以冗余数据为由去清理那些可有可无的人们,有限的资源不也会变得无限嘛。”
我似乎明白了,所谓冗余数据,其实只是地球2537上层为了满足一己私欲制造出来的骗局,他们不仅骗了这里的人们,还骗了基地。
这时候,我们身后的大门忽然打开,有几百个身穿黑色作战服的人从台阶上冲了下来,他们速度很快,明显是冲着我们来的。
“清道夫。”她抬头看过去,“他们有更高级的权限,能注意到我的存在……果然,待的时间太长了吗。”
她在一旁喃喃自语,脸色却无比平静。
这我怎么可能坐得住。
“别看了,快跑。”
听到是冲着我们来的,我立刻拉住她的手逃走。
那些黑色的士兵在我们身后紧追不舍,他们速度很快,甚至比那些冗余数据还要迅速,这样下去我们迟早会被追上。
更何况她似乎还没有注意到事情的严重性,踉跄地跟在后面。
“快跑啊,不要命了?”
我回头看去,她脸上竟然还有一丝笑意。
一个黑影高高跃起,他的右手上拿着一个类似羊角锤的羊角的冲击装置,朝着她砸了下来。
“该死。”我在心里痛骂道,随即从腰间抽出手枪,转身把那人从空中击落了下来。
那人却意外的如同冗余数据一样,落在地上,碎成了一片白色的碎块。
那人身后紧追不舍的清道夫们也看傻了,他们放慢了追击的速度,似乎对我有所忌惮;不过犹豫了片刻之后,还是义无反顾地冲了上来。
我连开数枪,虽然准头不行,但还是击杀了两三个清道夫。
速度太慢,他们已经围了上来,我必须要重火力才能击退那些家伙,可我手里的她,似乎并不想解除我和宋以沐之间的信号封闭。
“快把信号屏蔽解除!我们需要帮手。”
她仍旧微笑着看着我,仿佛周围那些随时可能砸碎我们脑壳的清道夫并不存在。
“喂!”
当我喊出来的时候,已经太迟,清道夫的锤头来到了她的脑袋顶上。
我脑子一热,使劲将她扯进了怀中,一把将她抱住,将她纤细的身躯护在自己的身体下面。
“完蛋了。”
我甚至可以想象的到我的脑袋被那些巨大的羊角砸开的惨状,我只能闭着眼睛,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不过,等待着我的却不是死亡,而是熟悉的眩晕感。
“哼。”
黑暗中,我听到了她的轻笑。
我睁开眼睛,周围恢复了原状,我出现在熟悉的垃圾场里面,小猫从废墟下面钻了出来。
“没事了?”我终于放下了心来。
“你心跳的好快,是害怕了吗?”她冷不丁地说道,嘴边的热风吹着我的胸口,心有点乱。
“不好意思。”我立刻松开了她,一手下意识地捂住胸口,的确,和她亲密接触,我的心跳难以控制。
她抖了抖裙摆,从地上站了起来,小猫很顺从的跑了过来,于是她弯腰捧起了它。
我仍有些脸红心跳,看着她的一举一动,脑袋有些发晕。
“你怎么了,看样子有些焦躁?”
我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没事。”我压低嗓音,“你有没有受伤?”
“多亏了你,我安然无恙。”她点了点头,“不过,就算你不在我身边的话,那些清道夫也不能拿我怎么样的。”
“是吗?听起来,你很厉害喔?”
“我的权限比他们高。”她耸了耸肩,脸上有了些许微妙的变化,“我能随意带着你穿梭世界各处,这还不够说明问题吗?”
说罢,她轻柔的抚摸着怀中的小猫,并未正眼瞧我。
“这足以说明问题。”
我想,我对她身份的猜测,已然有了答案。
听我这么说,她抬起头,微笑着看着我,先前那种楚楚可怜的样子一扫而空,反倒多了几分狡猾和狐媚。
判若两人。
“你拥有如此高的权限,还对整个地球2537的构造了如指掌,你……”我看着她,意志从未如此坚定过,我不能因为一时的心软就失去自己的理智。
她打断了我的猜测。
“我曾经是地球2537的设计者,之一。”
“而如今,你站在那些高层利益的对立面,对吧。”
“这样说有些绝对了。”她轻声说道,“我不是站在高层利益的对立面,我是站在曾经我自己的对立面上。”
“所以你是,叛军首领?或者政治斗争失败的那一方?”
她笑着摇了摇头,说:“都不是。”
她看向远方,眼中有无限的故事。
“我在我所经历过的一万年之中,是一个罪人的形象。”
“一万年?!”我对这个数字有些吃惊。
“一万年,这是地球2537作为希望的火种,在宇宙中漂流的年月。”她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仿佛着一万年对于她来说,不过是眨眼之间而已。
“我只是个罪人。”她明显的吞咽了一下,“我是个,将全人类放逐的罪人。”
我看着她那年轻姣好的面容,仅凭我20几年的阅历,无法跟她的悲伤共情,但我可以知道的是,这一万年对她来说,每一天都无比难熬。
“那时候,我是地球上最杰出的青年天体物理学家。”她娓娓道来,开始讲述曾经的故事。
“也是我,预测出两股强引力波带来的巨大日曜喷流。”她似乎再一次站在那巨大的宇宙观察窗前,目视着那火红的太阳,“两个太阳,太阳,孕育新的太阳。”
她的话在我耳中仿佛咒语,晦涩难懂。
“地球已然无处可逃,但是人类还仍有希望,我们只能放弃我们的母亲,进行永世长存的‘地球2537’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