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云谈施雨别情话(1/1)
云空上,本冲天直上的林笑,忽一折,横云而飞。
“梦居士,且等少许时间,有件事我要去确认一下。”
梦寒香被林笑的元气裹着,林笑去哪,她也只能跟着去哪。
否则,独凭她自身,难以抵挡此界暴烈之气对她真灵的消磨。
真灵的灵性被消磨一分,她的修为便得倒退数年。
“凌居士可是要去那甘梁二州?”
见她问起,林笑不由讶然,道:“梦居士也知这二州?”
梦寒香神色慨叹道:“寒香寄宿的那孩子,便是从甘州逃难而出。只是毕竟年幼,体弱难支,终还是饿卒城外。”
林笑漠然道:“便是进的城中,也有诸般苦难等着她。”
“此地贫苦,居士何不传道于那赤阳徒,令其换社稷,改新貌?”
梦寒香很好奇,林笑为何只传法力不传修道之法。
林笑摇头道:“此界世风嫉善,不宜传道。”
梦寒香怔道:“这是为何?”
林笑慨叹道:“此世如丁方圣之流,以强武据高位,损人利己,宁负天下,为恶也无人可制。”
“为恶者享权贵,持善者多潦倒。如此世风,若授新器,也不过是稳固强者墙垒,令弱民更难攻克豪强。”
“要知这世间苦难,除去天灾人祸,多出于人与人的欺压。”
“此地贫苦,可见行欺压者甚众。”
“若传新法,强恶取法,比弱善易百倍。那时,受欺压者欲反抗,将难上千倍。”
“高位强恶无人可制,将愈加肆无忌惮。在其眼中,世间再无分善恶,只有合意与否。”
“无道法,弱善之民若能团结,尚有胜算凭自身救世解苦。”
梦寒香道:“强者中亦有善者,可克制强恶。”
林笑摇头道:“纯善不强,纯恶不弱。若有强善,难逃殉亡。”
梦寒香沉思片刻,喟然一叹。
地上月余路程,云路一炷香即至。
飞入州界,林笑按下云头,只见黄土干裂,河涸露泥,杂草稀疏,树干无皮。
更有难民四处,饿殍难数。
满目荒凉,飞鸟厌弃。
正应书中所云:
热气炎炎似火烤,良田命草齐枯焦。
万民心内如汤煮,公子王孙玉扇摇。
来到旱地上空,两人身上火势骤涨,比之前还要猛烈数倍。
林笑凝重道:“此处火气之浓郁,胜别处数倍。”
梦寒香亦道:“此界灵气微薄,却唯独这燃灵之气甚是浓烈,殊为蹊跷,不合常理。”
“凌居士意欲何为?”
林笑平静道:“只是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求个心安。”
他剑指擎天而举,体内玄功极运。
“剑出!”
“雨来!”
高喝声中,一道粗壮而凌厉的剑气直冲云霄。
九霄剑气所过之处,空中游离的灵气纷纷被析出。
少焉,晴朗夜空,白云凝聚。
林笑想复刻之前在别尘湖上的那场急雨。
为扩大云层范围,林笑又分朝四方,横空放出四道剑气。
为求保险,林笑放出的每一道剑气,都几乎倾尽全力。
五剑过后,灵海元气十不存一。
九霄气不负所望,片刻后,云层变广,积厚。
白云转乌云。
“不好!”
他话音刚落,高空的厚云,骤然起焰。
火焰一起,立时如火触灯油,须臾间,火燎一片。
大火燎云!
刚积聚的这数百里浓云,尽成火海。
烈焰焚天!
夜生异光,惊醒无数甘梁州民。
等他们看到空中烈焰,尽皆愕然。
“苍天啊!我们犯了什么罪,您要如此惩罚我们。”
地上一老者跪地大哭。
不止这一人,反应过来不会有雨降下的民众,无不抱头哭泣。
大人的哭泣,亦牵动了小儿的眼泪。
转瞬之间,甘梁二州,哀鸣遍地。
集起的哭声,连万丈之上的林笑都能听见。
他一脸惨然地望着那熊熊燃烧的云层,心中后悔万分。
明知这暴烈之气能使他溢出的元气生燃,为何没想到它也能使灵气生燃呢。
空气中,游离着微薄的灵气,与浓郁的暴烈之气。
两者共存无事,他下意识以为,灵气不会被这暴烈之气引燃。
但那其实,只是灵气浓度不够罢了。
当他的九霄气凝聚出了灵云后,云中的灵气浓度,便达到了可被暴烈之气引燃的阈值。
大焱焚天,更将两地的热度再添一层。
林笑身旁,梦寒香哀婉一叹:“寒香该早点提醒居士,此为燃灵之气,可遇灵生燃。”
其实她以为林笑知道。
因为他自己就着火了。
但梦寒香却不知道,林笑修的是九霄气。
林笑一直认为,九霄气与灵气是不同的。
但现在,他知道九霄气与灵气在 这股暴烈之气面前,没什么不同。
林笑捂脸苦闷道:“不,你已经提醒了我。你已提到燃灵之气这词,而我却迟钝地没有醒悟。”
一旁的梦寒香为之一怔,眼中阵阵失神。
为何这帝凌霄,给人的感觉,与上次大为不同?
与传闻中的为人,也大是迥异。
不过上次见时,已过去近百年,会变化,也正常。
先前,似乎误会了他。
林笑不知其心中所想,深吸一气后,立整心绪,肃然道:“不过也不算白做功,这场火,也让我感知到了这股火气的源头。”
他转身拱手道:“梦居士,我欲往源头一探,你可要同行?”
林笑不知会遇到什么危险,所以还是问过她要不要去。
梦寒香亦庄重道:“寒香累赘,蒙君不弃,倾力相护。今君欲往探异,寒香愿同,从旁献助。”
“那我们就一起去!”
林笑也不拖沓,立即朝感应中暴烈最浓处飞去。
他们这火光一走,地上之民立即有人于城里敲锣谣唱。
“天神怒,降天罚。”
“大旱灾,火云劫。”
“欲得恕,散家财!”
……
林笑飞至两州中间最高一峰,倚峰头落下。
不想这峰顶中央,有一处断崖裂缝。
缝宽丈余,深不见底。
林笑立于断崖裂口往下瞧,听得大风呼啸,似有鬼神哀嚎。
“就是这里面。”
梦寒香道:“此地气机混淆,不似天然。居士稍待,寒香有一术,可遣灵探路。”
她掐诀运法,点出一道灵光,化作一尾四足小兽,浑身绒毛,似猫非猫,灵光如幻。
“去!”
小毛兽立听使唤,沿着岩壁跳入崖缝。
梦寒香凝诀紧闭双目。
林笑从旁静等。
静待片时,梦寒香忽而睁眼道:“找到了!”
林笑问道:“如何?”
梦寒香收诀道:“里面并无人迹,无阵法机关之险,无兽虫巢穴,仅崖底有两物。”
林笑听说没危险,便直接道:“那我们下去一观。”
两人御空往缝中落去。
崖缝深处本一片漆黑,两人身上火光照得周围大亮。
落到崖底,林笑也见着了那两物。
一片断直剑,一把断弯刃,悬空互转,锋刃相对。
林笑凑上前去,身上烈焰蓦然消去。
周围复变黑暗,唯两件断刃,幽光莹莹。
灵气,不俗的灵气。
以及灵威,迫人的威压。
林笑正感奇异,梦寒香已惊呼:“灵神法兵!”
所谓灵神法兵,便是灵界中,对灵神境修士所用法宝兵器的概称。
她先前遣灵入探,只能看到,无法感知气息。
如今靠近后,她才认出。
两者气息,一边清灵超俗,一边暴戾凶悍。
两残片中间,气息交缠,合成了林笑所感的那股暴烈之气。
梦寒香道:“那股燃灵之气,原来是这两件神兵残片的余韵激斗而生。“
“它们的主人,定是可真身周游太虚的大神通者。”
林笑叹道:“这是多大仇多大怨,只剩两件残片,还在这里斗个不停。”
两人不知,这两残片还有另一个名字。
那便是仙魔神兵。
两者靠近所生之气,亦称仙魔斗煞,可迷人心智,激暴虐欲,使人好勇斗狠,战死方休。
不过因其只是残片,故所成斗煞威能大减。
但即使效果大减,也使得此界之民武斗成风,催生出运劲武道一途。
梦寒香道:“虽仅残片,但若取之炼作新器,定也神妙非凡。居士可将此二物带回。”
林笑也有这想法,但刚上前一步,又退了回来。
“不急,等我问问天机。”
他从怀中取出一小圆盘,抛掷而起。
啪!
卦定,凶。
嘶!
林笑倒吸一口凉气。
“此二物,不好拿。”
梦寒香疑惑道:“燃灵之气,亦有蒸水之效,若不取走,旱地难解。”
林笑踱步沉思片刻,思出一法,拍掌道 :“我们不带走,不就能拿了吗?”
“我们先把它们分开,断了这火气之源。”
林笑立即御气控物,要将这两物分开。
可两残片如两头缠斗的倔牛,任他如何使劲也拽不开两者。
“拉都拉不开,这真的是不死不休。”
当林笑试着两者皆取时,轻易得手。
梦寒香道:“它们看似两物,但纠缠了不知多少岁月,两者已浑然一体。”
林笑点头感慨道:“这大抵就是真爱吧。”
随即他御控两物,冲天而起。
出了崖缝,升至高空,顾盼八方。
望见一海,立即飞过去。
飞出海岸百里,林笑直接将两残片扔进大海。
两物入水后,水面气泡不断。
林笑并未急走,停留观察。
不多时,海面竟缓缓生出水雾。
又片刻,雾气变浓,遮掩了海面。
林笑满意道:“这火气果能令水化雾。”
梦寒香疑惑道:“若将大海蒸干,岂不灾祸更大?”
林笑哑然一笑。
“蒸不干的,水汽到了陆地,自会化雨而落,汇入河川,再重回大海。”
“可惜我不会御风术,否则把这里的水汽吹往甘梁,立马能让那里下一场雨。”
梦寒香忽道:“寒香有一术,或可助君。”
林笑双眼一亮,立问:“是何妙法,方便使否?”
梦寒香道:“此术名为梦灵御,可召御梦中万灵。只是此界灵气稀薄,寒香此时之躯难堪一用,还需居士亲使。”
林笑愕然道:“你的意思是?”
梦寒香点头道:“寒香这就此术传于居士。”
林笑还想说几句客套,梦寒香已施诀幻出一光蝴蝶,朝他一指、
荧光入额,林笑脑中立时多了一门灵术的信息。
梦灵御——
昼可梦,夜可梦,妄中求意,执梦为真破道迷。
遇事一念常觉知,独处无念心自寂。
醒亦梦,梦亦醒,诸梦幻象,醒梦如一有玄机。
动为心用静为根,动静相融醒梦一。
一灵玄,存一灵,昼夜常清,能觉能知妙难言。
言语之处难出见,相中执求幻无期。
无求常虚自来显,一灵独耀天地间。
梦寒香提点道:“居士昼梦往昔,取所见之兽为形,召出风灵或水灵御用。”
林笑若有所悟,闭上双眼,白日生梦,寻诸幻象。
何为水中灵,风中兽?
自然是行云布雨之神。
林笑蓦然睁眼,竖指往海中一点。
灵光落下。
昂嗷!
一声龙吟惊天起。
而后一道湛蓝龙影拔海而出,升云直上。
青龙出海!
一条身形带着几分朦胧与虚幻的青龙,盘旋于林笑周围。
林笑飞落龙头,御龙升空,同时还带着海面的大片水雾。
于空中盘旋数圈,乌云成形。
而后龙裹云,云裹龙,齐往陆地而去。
……
甘梁二州上空,大火烧云,半盏茶不到即熄灭。
两地百姓,正沉浸在天绝雨的悲伤中,今晚将是不眠之夜。
但不知什么时候,热气中忽而吹来一阵凉风。
不一会儿,屋外声潮骤起。
骤雨滴落的声潮。
百姓们走出屋外,沐浴雨中,竟生出不真实之感。
但很快,满地欢呼大喜,对雨喜泣。
雨云之上,林笑对月凝望。
“对了梦居士,你来草庐寻我,所为何事?”
梦寒香悠悠一叹,回道:“寒香,乃九瑶挚友。”
“此来,本为……”
她忽而欲语难言。
林笑替她说道:“是为了替她讨公道的吗?”
梦寒香神情复杂道:“起时对你很是气愤,后来又听闻你竟辞去了宗主之位,便觉其中或许另有隐情。”
“寒香本劝瑶瑶回去找你问个明白,但说什么她都不愿。”
“又实在不愿看她愁肠度日,便擅自代她前来,听你分说缘由,好回去开解她。”
林笑听了也是一叹。
“她不来,是对的。”
梦寒香道:“虽相处不长,但君肯下界来救,又肯怜悯下界苦民,寒香便知君实非狠心之人,却为何要对瑶瑶做那狠心之事呢?”
林笑默然。
这问题,他答不上来。
若要辩解,他自然可以编出千百种理由,去换回素九瑶的原谅。
但那又有什么意义?
素九瑶喜欢的是帝凌霄。
那个野心勃勃,行事果决,且不忌手段,力争强权的狠人。
所谓物以类聚,素九瑶可是能跟这样的男人相处百年的女人,岂能小觑?
他疯了才会去招惹这样的女人。
嫌自己命长吗?
沉默良久,及至水汽落尽,雨云散去,林笑才开口。
“我已选择一身清贫,不慕繁华。”
“两袖清风,又怎敢误了佳人?”
“她喜欢的那个帝凌霄已死,现今灵界,只有一个闲散懒客,庸名凌霄。”
“走吧,我们回返灵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