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远走不走落水醒（1/1）
闲时看古书，顿明世梦虚。
偶起超彼心，欲度天涯距。
奈何身无翼，困足方寸居。
和衣伏塌去，惟盼梦中许。
——
呼声惊阁，二楼窗帏轻动，掀开半眼微缝。
“呀！”
一声轻呼，帏帘迅敏合上。
楼下院中。
林笑几步一纵，翻上窗沿侧坐，一把扯开窗帏。
阁内窗边，一温婉佳人，妙目微怔。
“若你不愿随意跟人走，那我这样的邀请你，可愿意？”
林笑徐徐摘下面具。
阁内佳人怔眸片许，且惊又疑道：“你不是……那许家公子？”
林笑微微俯身作礼，道：“是，也不是。因为我，已不是曾经的我。”
“而你，还是曾经那个，想游荡江湖的你吗？”
佳人玉柔微掩口，轻愕半会儿，奇道：“你如何上来的？”
林笑一个退身，跳回一楼，一个翻身，再回窗沿。
“就是这般上来的。”
阁中佳人眼中更显讶色。
林笑复问：“你走不走？你不走，我就走了。”
佳人一窒，急思片刻，忽道：“稍待片刻。”
一转身，慌急收拾起包袱。
林笑却道：“要走便走，还带那些累赘作甚？”
“你若舍不得这里的奢华，不如不走。”
佳人福灵心至，把手中繁物一扔，转身走回窗边，果决道：“好，我们怎走？”
林笑向她伸手道：“自是用脚走。”
佳人略带迟疑，却还是握了上去。
林笑牵引她跨出窗台。
“小姐！”
两人下望，见楼下一丫鬟惊恐望来。
“走！”
林笑搂起佳人，一纵而出。
“啊！”
在丫鬟的锐声尖叫中，二人掠空而过，飞屋上定，几个纵跃，失去身形。
县令府门外。
林笑携佳人轻盈着地。
佳人晃神片刻，忽问道：“你会飞？”
林笑轻笑道：“我不会飞，只跳得高。”
他而今一运气，便能龙精虎猛，可堪十虎之力。
佳人面带红光，目露兴奋道：“能教我吗？”
“有何不可，只要你想学。”
林笑戴回面具，领佳人行至墙边，见白马与人具在，不由灿烂一笑。
“久等了各位，我们有新同伴。”
他让身介绍道：“裴云瑄，县令千金。”
裴云瑄叠手于胸前，微俯身行礼。
墙边的许娇，只冷哼一声，别过脸去。
马背上，萦晓淡淡微笑。
林笑却挥手道：“你既已出到外面，何用还守着深院之礼？”
“江湖之人，没那讲究。我们走！”
率先牵马前行，见许娇不动，便唤道：“娇老妹，走啊，愣着作甚？”
少女瞬间炸火，怒吼道：“混蛋，谁是你妹！我杀了你。”
说着便挥抓冲来。
林笑微叹，矮身一挺，复将其扛于肩上。
“真是的，懒走路就直说嘛，我还能不惯着你吗？”
扛着人继续起行。
“混蛋，快放开本小姐。”
少女挣扎咒骂着要他放手。
裴云瑄跟上来讶然问道：“许家哥哥，为何娇妹妹如此生气？”
她也认得对方。
林笑浑不为意道：“有钱家大小姐，娇气惯了就是这样。她说不要，其实就是要。”
“她说要的时候，未必真想要，你满足她，她也未必满意，难伺候得很。”
许娇怒喊道：“混蛋，你死定了。别让本小姐逮到机会，否则定将你碎尸万段。”
裴云瑄讶色更甚。
林笑道：“见怪勿怪，她心里明明喜欢得要死要活，到嘴边却害羞得说不出喜欢，结果只剩要死要活。”
一行人悠哉行于街上，引来不少人瞩目。
行至城门前，涌出一支兵甲部众，横枪拦路。
“站住！”
身后，亦涌出一队持刀捕快，气势汹汹，与甲众前后围堵。
一官袍老者于队伍后呼喊道：“瑄儿，瑄儿！”
裴云瑄闻声一震，回身应道：“爹！”
官老儿立即道：“瑄儿别怕，爹马上救你出来。”
然，裴云瑄只缩在林笑身边，轻扯起他衣袖，神色复杂。
许娇也停下闹腾。
甲众后，一戴盔将领喝道：“贼子，浮紫城不容你胡作非为，快快束手就擒！”
人质在贼之手，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裴云瑄畏惧一缩，担忧窃问：“怎办，要再飞出去吗？”
林笑朗笑道：“行走江湖第一难关，就是家人。”
“你且与他们讲讲道理，让你爹明白你心意，再叫他们放行。”
裴云瑄一怔，旋即面露犹豫。
林笑道：“这都不敢开口吗？带你出去简单，但带你的心出去却难。”
“若不能心无牵挂，如何能纵情江湖？便是出去了，又与锁在深闺有何不同？”
裴云瑄心神一振，心中猛然涌出一股勇气，大声道：“爹，不关他的事，是女儿请求他带我离开的。”
“女儿一直……想到外面，畅快体验这世间的风景。”
“请让我们离开吧！”
捕快后方，那官服老者回喊道：“瑄儿，是贼子胁迫你这样说的吗？”
“瑄儿别怕，又城守将军在，他插翅难飞。”
“蟊贼，快放了本官女儿！念尔未铸成大错，本官可从轻发落。”
裴云瑄连忙摇头呼道：“不是的，女儿是自愿随他走的。爹，请放我们离开吧。”
官服老者双眼一怒，喊道：“将军，请务必帮我将小女救回！”
裴云瑄神色一急，正待再解释。
林笑却按住她道：“算了，一个父亲，连自己女儿说的是真心还是被迫，岂会听不出来？”
“你父亲显然不想放你离开，你要听他的吗？”
裴云瑄双眼一红，道：“不，父亲是个通情达理之人，他只是担心我的安危。请让我再解释一下，等他明白你不是歹人，他会同意的。”
林笑道：“行，你既不死心，且让你看看他真心。”
轻手一推，把裴云瑄推了出去。
随即，转身走向兵众，大咧道：“那边的，快把枪架我脖子上。”
见他主动离开人质，一众城防军迅速围上合拢，将他与裴家千金隔开。
捕快们也赶忙将小姐拉到县令身边。
裴千金急口与她爹连连解释，可县令却硬拉着回家而去。
守将仍觉不够，朝林笑喝令道：“快把你肩上民女放下！”
一兵卒以为他被枪尖顶着，不敢乱动，便上前解人。
林笑一把将其推开，顿使压倒一片。
“我让你架枪，又没说让你抢人。我的人你也敢抢，再来就一脚。”
甲兵们顿时神色大紧。
“不~！不~！爹，爹，让女儿走吧。”
另一边，裴云瑄已凄声哭诉。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传来。
哭声骤停。
“哈，是你们先动的手，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林笑蓦然出手握住一把枪刃，猛一拉，已夺过，转身一横扫，周众长枪皆被扫飞脱手。
而后一手扛人，单手持柄，转身冲向县令，碍路者皆一棍扫飞。
转眼冲至县令身前，甩枪往石板地一插，没刃入地，直挺立住。
一伸手，即将裴云瑄拉回身边。
林笑低头朝她含笑问道：“这巴掌疼不疼？”
县令早已惊目大睁，忘了反应。
裴云瑄目泪含光，哀然不语。
林笑却大笑道：“这巴掌越疼，你以后心里的负愧就越轻。”
而后朝县令朗声道：“今日我会带走她，你们阻止不了。”
“让她与你讲理，一是让你知道她的心意，二是让她与你道别，省得她对你们常怀愧疚，负罪在心。”
“你可有话说？”
县令指着他道：“你是什么人，要带我女儿去哪？”
林笑道：“你当我是采花贼也好，江洋大盗也罢，想找人追捕也随意。”
“我们哪都去，你管不着，但我可保证，有我在，她不会有事。”
“她若想回家，我也不会强留。”
“你可放心否？”
县令愤恨道：“你一堂堂男儿，掳走我清白闺女，传将出去，她以后还怎么嫁人？”
“毁人清白，误人终身，本官纵死也绝不饶你！”
林笑再次大笑：“这趟出去，就是天王老子要娶她，也得看她答应不答应。”
裹一身豪气，转身携人离去。
牵回马，悠哉走向城门。
一众甲兵战战栗栗，指着长枪频频后退，无敢阻拦。
县令自知硬的不行，便用软的，朝裴云瑄大声规劝。
搬出家中母亲，搬出十数年养育之恩，往昔点点关怀，劝裴云瑄回心转意。
裴云瑄面露挣扎，垂头跟在林笑身后，轻扯衣袖。
见女儿去意甚决，县令转而大怒，搬出孝道训斥，只说再也不忍她这个女儿，任她死在外面也不再管她，只当没生这个女儿。
裴云瑄登时心如刀割，梨花带雨。
城守将军面子挂不住，见喝令不动众士，便怒喝一声，拔剑亲上。
剑锋劈来，林笑单手停刃，随起一脚将其踹飞，剑却没还回去，倒提在手。
城门口拒马阻挡，亦被一脚踹开。
守将心有不甘，捂胸闷声下令：“去调集弓弩手前来！”
城门外，无人追出。
裴云瑄忽而道：“公子，可否借你的马一骑？”
林笑讶然道：“你会骑马？”
裴云瑄轻摇首道：“不会。”
“那你骑吧。”
林笑勒马停住。
马背上，萦晓轻盈翻落去另一侧。
裴云瑄小心翼翼爬上马鞍，林笑本要去扶，却遭她婉拒。
接过马缰，她便尝试骑乘。
白马缓步前行。
稍作摸索后，马步渐快，变为碎步轻跑。
林笑落在后面，不紧不慢跟着。
萦晓忽问：“此城繁华，居民不少，纵是百名年轻女子，也不难找齐。何以你只找了两名，便要离去？”
林笑轻笑道：“我要找的女子，乃人间之花，需得有花韵，才合我意。”
“这城女子虽不少，但尚保留有纯洁花韵的，却是不多。”
萦晓问道：“何为花韵？”
林笑道：“一种心上之美。”
萦晓又问：“此二女是何花韵？”
林笑盎然道：“她们一个是城中最富千金，一个是城中最尊千金。”
“在钱与权这两顶伞下，她们算是城中保护的最好的两朵花。”
“余者不是被钱所摧，就是被权所役，心灵之花难免不健全，纵使容貌胜过她们，心气上也要略折于她们。”
萦晓道：“你要到下一处，再找这两类女子吗？”
林笑哂然道：“一类一朵足矣。”
被扛着的许娇忽而道：“我看你是真的疯了，老在自言自语。”
她初时以为对方在与自己说话，可听着又不像。
林笑嬉笑道：“我看你也疯了，刚才那么多人在，你怎不向他们求救，或是让他们帮你杀我。”
许娇恨恨道：“不能亲手杀你，本小姐如何解恨？”
“想杀我？来，给你。”
林笑放下她，把夺来的剑也递给她。
许娇只迟疑了一瞬，立即拿起朝他大劈挥砍。
林笑一个后仰躲过，扭头便跑。
许娇立即拖剑追砍。
前方，裴云瑄已驾马越骑越远。
等林笑戏耍着许娇追上时，发现她已偏离大道，停马于一处河边，轻抚着马颈，看着马儿吃草，神色罔然。
林笑走过去问道：“马儿好骑否？”
裴云瑄似若回神，点头轻嗯。
少间，她安然道：“许公子，谢谢你，帮我完成了江湖梦。”
林笑道：“这才起步，离完成还早着呢。”
裴云瑄道：“于小女而言，已然满足。”
林笑轻疑道：“你这是……”
裴云瑄道：“公子，小女要回去了。”
林笑问道：“回哪？”
“回家。”
“刚刚走出的那个家吗？”
“是的。”
“为何回去？”
“生身养育之恩，不能不报。”
“只为尽孝报恩？”
裴云瑄默然。
林笑望着河水道：“我说过不强留你，你想会去我不阻拦。”
“不过，你经历的江湖，还缺了一样东西。”
裴云瑄茫然看向他。
“死吧混蛋！”
“小心！”
裴云瑄急声惊呼。
“噗！”
长剑穿膛而过。
一剑得手的许娇也愣了下，而后欣然狂笑道：“哈哈哈，混蛋，你这下知道本小姐的利害了吧！”
林笑嘴角溢血，捂着胸口惨然一跪。
裴云瑄恐慌往扶，愕声道：“公子……”
林笑却对她温然笑道：“你的江湖，还缺了生离死别。现在，算齐全了。额~，我要死了。”
他似若力尽，头一歪，侧身躺倒。
裴云瑄登时捂嘴涌泪。
“公子，你不要死！”她呜噎着抱其入怀。
另一边，许娇想抽回剑再给几下，却使尽力气也拔不出。
林笑揭开面具，苦脸闷声道：“如若我不死，你愿留下吗？”
裴云瑄洒泪点头。
林笑一个滑溜，挺身而起。
在裴云瑄呆滞的泪眼中，张腋取下长剑。
他振臂高举道：“本少又活了！”
许娇亦满脸惊愕。
拖着铁剑追了一路的她，根本没有不够力气再将人穿膛破胸。
她连刺没刺真都未分辨出。
林笑复朝裴云瑄拱手道：“恭喜裴小姐，获得江湖成就，死去活来。”
裴云瑄这才回神，深呼一气，哀然道：“公子何必这般戏耍小女子？”
林笑反问道：“难道你希望我真的死了？”
裴云瑄忙道：“不，小女只是觉得，公子以这般手段骗人，有失磊落。”
林笑道：“那你方才所言，可是真心？”
裴云瑄迟疑了下，轻轻点头。
林笑道：“我若不以死相逼，你连自己也要欺骗自己，又何曾不是有失磊落？”
“就此回去，并非你真心实意。只是苦于孝训，逼自己违背内心罢了。”
裴云瑄道：“为人儿女，岂能只顾己私？”
林笑点头道：“你有孝心，自是好的。可你却把行孝之事看窄了。”
“可谁说，只有回去，才算尽孝？”
裴云瑄道：“若不在亲长身前，如何尽孝？”
林笑摇头道：“你怎不想想，你即使回到他们身边，又能尽什么孝呢？”
“每天给他们嘘寒问暖吗？”
“可他们缺么？你父母身份尊贵，自有无数人赶着关切他们。”
“少了你的问候，他们会少块肉吗？不会吧。”
“反倒你在他们身边，他们得时时操心你的事，给你置办嫁妆，挑选夫婿，还得不能短缺了你的物用。”
“现在的你，能给他们怎样的实助？”
裴云瑄垂头沉默。
林笑却替她道：“无非是嫁个有力夫婿，给你父亲解忧分压。可那也算靠的别人，你自己却起不到什么用。”
“结果就只能要求自己贤惠，尽少给家里添乱，纵有委屈，也憋着，默默忍受，偶尔回娘家，也许不敢提起。”
“你敢提，指不定还要挨你爹一通训斥。”
“那种无力的生活，是你想要的吗？”
裴云瑄只觉胸口气闷。
一旁的许娇也许是累了，也消停下来，默默听着。
林笑蓦然出手，拎起二女往河里一扔。
噗通两声，尽落水中。
她们哪曾学过游水，只得慌乱扑腾。
可身体却不受她们控制，一个劲往水下沉去。
林笑朝她们呼道：“要救命吗？要就喊！”
然而，二女却都未喊。
一个宁死不愿他救，一个习惯羞于启齿。
见差不多，林笑扑身下水，两下扯住两人，喝道：“莫乱动！”
求生本能驱使，二女慌忙抱住他。
林笑迅速近岸，一纵身，带二女跃回岸上。
“哈哈，怎样，这种只能依靠别人的窒息感，好受吗？”
二女惊魂未定，并无回应。
林笑运气一逼，两股热流自二女后背而入，片响，即烘干了她们的衣裳。
他对二女灿烂一笑，道：“随我走，我带你们，体会不一样的人生。”
“向往外面，是你们想要独立的渴望。”
“等你们能独力存活于世，能做的事，自然就多了”
裴云瑄紧抓着他，稍喘息道：“我能，学得，你的本领吗？”
林笑道：“我能学得，就不知，你是否有决心去学呢？”
“好，我随公子走。”
忽然，远处传来呼声。
“他们在那里，快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