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湛老说爬不上去便找他（1/1）

空御的到来并没对往生楼里的众鬼造成什么影响，他们照常玩玩乐乐，在各层之间穿梭来穿梭去，偶尔再飞起来体会一把阿飘的爽感。按照惯例，新鬼入楼会被面无表情的鬼侍带去专门屋子洗漱收拾，待报完名讳籍贯入了名册便正式成为楼里的一员，个别尸首分家或死状糟糕的，会被缝纫鬼和涮洗鬼分别丢进花绳架上缝身体和踹进苦噩池里洗烂肉，再一出来便有个人样了。

如此，今夜的往生楼一如既往的热闹繁华。

黎明很快到来，床榻上昨夜被老者一手刀劈晕的空御悠悠转醒，捂着微疼的后颈打量了下房间，发现竟同生前寝殿的布置一模一样，他伸手摸了摸桌上的紫砂茶壶，里面的水还是热的。

心下正疑惑，殿门忽然被人敲响，拉开一看是两个婢女打扮的女孩，看着七八岁模样还没他腰高，却低着头将手上装满东西的托盘高高举过头顶，手下极稳。

她们规规矩矩垂首弯腰，清脆的童音说着有条不紊的话，“大人，这是您的衣服，再过一刻钟是主人的早膳时间，湛老说请您快些准备。”

右边的婢女紧接着道：“主人的房间在九百九十九层，湛老说若您爬不上去便去一楼找他，他会让您过去。”

湛老？昨夜那个老者？

想到走前老者说的话，空御犹豫一下便收下了托盘，关上门摊开衣服细看。

衣服不知是什么材质做成，但手感比上等的丝绸还要好些，整体交领窄袖长摆设计，通体纯黑，带同色护腕，除了左胸口和皮革腰带上有细小的金色刺绣图案外其他都是纯色。空御拿近看了看，发现上面的刺绣有点像伸展开的青藤，但又不完全。

这种简单利落又收腰的衣服，他也就生前在边疆打仗的时候经常穿，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硬着头皮将衣服换上，空御推门而出，抬头间依旧是各层间纵横交错的栈道，高得看不见尽头，上面来来往往的鬼都已不见，整栋楼只有烛火和各色灯笼亮着，安静的出奇。

空御顺着红木楼梯往下走，鼻间飘来一阵阵绿草地才有的青草香，闻之沁人心脾。

他记得昨夜初来时分明是形容不出的花香味。

不过这个地方本就不能用常理想象，再奇怪也说得通。

蓝衣老者恰巧在一楼扫地，听见脚步声似乎并不惊讶，等人走近便停了动作。

“大人昨夜休息得可好？”他面上笑眯眯的，看着就是个慈祥和蔼的小老头。

空御却记得他昨夜趁他不备打晕他的事，面色于是更冷，听他问话也不立即答，过了会儿淡淡开口。

“不是说要去见你们的主人吗？走吧。”话音落，定定看他。

老者也不恼，抬头看一眼高得没边的楼层，嘴角的笑容颇具感慨。

“主人住得确实太高，老奴刚来的时候啊也爬不上去，次数多了便习惯了。”

这话明摆着是对空御说，他脸黑了一瞬，如何听不出话中的揶揄，但整整九百九十九层……

总之，爬是不可能爬的。

老者再次挥挥手带着空御上了九百九十九层，将人送到门口便消失了，走前递给空御一枚扳指，要求他替换掉手上原本的那枚。

“这枚扳指与大人手上那个看着没什么不同，但戴了这个您便能随意去想去的地方了，大人若想长久待在主人身边，此物必不可少。”

空御想了想，到底还是换上了。

昨夜这个叫湛老的老人把他送到五层房间后没有立即走，反而和他说了许多，他此前不明白那红衣女人为何突然找上自己，更不解她带他来这儿的目的，直到湛老告诉他那女人可主宰阴阳，他身为刚死不久的生魂本该照惯例入地下，但他生前杀戮太重，死后殉葬者更是达数百，那些人的怨气给他身上增加了诸多不必要的因果，若没有人引导控制，他很可能在转生前变成恶鬼，从而搅乱鬼节秩序，害他自己魂飞魄散。矛盾的是，他身上还存在着与煞气对立的只有天子才有的厚重龙气，这一点代表着他这一世本该成为福泽深厚的帝王，可事实却是他意外死在了三十岁，这一点完全不符合常理，也乱了命簿上的安排。

这种情况，前所未有。

因此，他被带了回来，而那女人则会监督他，必要时帮助他积攒福泽，寻求再生为帝甚至原身复活的可能性。

世间之道，生死分明，人死后便已离了阳界，断没有回去的说法，可他身负帝王之命，是国运所在，若不能应运作为导致人间发生动乱，便是冥使的失职，届时还得掌控阴阳的常司遥出手。与其这样，倒不如在事情发生前加以阻止，也省得事况恶化。

常，司，遥，名字挺文雅，至于人……

思考间，面前的房门已无声无息打开，空御抬头看去，门内竟如另一个世界一般，黑漆漆中带点细碎的光亮，他迈步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上不接天下不接地的混沌世界，遥远的北方有几颗星子一样的东西一闪一闪，柔和的风吹拂过脸庞，竟有花的芳香草的青绿水的清凉。

此情此景，他好似悬浮在大海中的一叶扁舟，渺小得连一粒白砂都算不上。

“这身衣服挺适合你。”女子清淡平缓的声音突然响起，空御循声抬头，只见一朵巨大的金莲幽幽悬浮在黑暗的高处，金光璀璨的花瓣重重叠叠，金光掩映，梦幻至极，有细末的金光像铁花一样洒下来，消失在落下之前。而在莲花正中央的雪色藕台上，单手支头闭眸假寐的红衣美人侧卧其上，容色姝妍，慵懒得似一只优雅高傲的猫，一身华丽红衣逶迤垂落，贴身设计勾勒出主人的曼妙身姿，长长的轻纱裙摆在莲台边一晃一晃的。

色与色的冲撞，大小与空间的极致衬托，画面不可谓不震撼，空御的视线从美人露出的雪白肩颈和慵懒交叠的修长玉腿上扫过，淡然地移开视线。

过了片刻，常司遥缓缓睁眼，那一瞬整个空间发生改变。明亮柔和的烛光代替了黑暗，黑暗处开始出现玉砖房梁门窗等一应房间摆饰，空无一物的周围出现一盏又一盏小巧精致的莲灯，不消片刻，空御已置身在一个奢华中透着典雅的房间里。

透过一重又一重珠帘，常司遥漫不经心地打量着房中人，半晌优雅起身，摄过架子上的轻纱外衣披上，玉足踏在雪白毛绒绒的地毯上往外走，身后长长的裙摆逶迤拖地。

空御确实换上了她给的衣服，但头上仍戴着亲王贵制的金冠金簪，一头柔顺黑亮的长发全部束进发冠里，手上的扳指换了湛老给的那个。单说身量，空御显然比许多男子都要高，一袭修身黑衣更是将他的宽肩窄腰翘臀表现得淋漓尽致。

常司遥绕着他走了两圈，忽而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