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独一份的冥侍（1/1）

这时，一面锃亮的圆镜悠悠飘到他面前，低头一看，手指按压的位置赫然嵌着一枚墨黑色桃核形状的石头，从触感与色泽来看，介于玉石和琥珀之间。

“你对本王做了什么？！”空御看着眉心多出来的黑玉，只觉尊严受到了极大的侮辱，自称下意识又改回了“本王”，冷气外溢，面若冰霜，无形的威压铺散开来。

他堂堂一国摄政王死后不得安生也就罢了，这女人先是进陵寝掀了他的棺材，后又逼着他做侍从，如今又给他种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当真以为他死了便好欺辱了？！

黑毛团心里啧啧称奇，有生之年居然能看见有人敢对主上不敬，这位鬼兄胆儿够肥的啊。

不过，主上居然让他一个初来乍到的魂做了冥侍，还真是有够意外……

房间里安静下来，气氛有些诡异。

常司遥静静凝视着冷脸的空御，灰蓝双瞳深沉若雾，叫人看不出她在想什么。半晌，她旋身倚回榻上，平静颁下命令。

“灰蒙，本尊给你的帮手就是空御，你带着他一起去天行帝国，务必在这个月内将所有死魂带回，收殓回的不知身份的尸体统一交给死尸使。”

黑毛团忙应下，抬头之际成团黑雾涌出，散开后便出现了个灰衣灰发的俊秀男子，他长着一双乌黑的瞳孔，恭恭敬敬对常司遥行了一礼便离开了。

他一走，空御便发现自己不受控制地转身，一步一步走到常司遥近前，而后弯腰作揖，嘴中说出与心相悖的话。

“属下空御，见过主上。”

很显然，面前人在控着他。

常司遥垂眸瞧他，轻易便感觉到了他滔天的怒气，但俗话讲“无规矩不成方圆”，他方才对她的无礼行为若换成旁的鬼早被打得魂飞魄散，她虽惜他帝王命相可兼济天下，却不代表任他作为。

在这往生楼里，她才是主。

“本尊知你不服，但知道不代表能惯着，没让你随其他人一起自称‘奴’已是本尊对你的恩赐。湛老头或许没告诉你，人死后是有渡噩期的，过了日子还未入楼的鬼魂会变成无主之魂，没有记忆，不知自我。

你命里带煞，生前杀孽尤重，皇帝给你的棺椁和陪葬物上皆被做了手脚，这也是你为何死后始终无法离开尸身三尺距离的原因。时日一久，你只会消失在暗无天日的陵寝中，而皇帝依旧还是至高无上的皇帝。”

好些年没一次说这么多话了，常司遥摄来茶杯浅酌一口，一边品茗一边继续。

“凡人生前发生的诸事，本尊看一眼便知，你那些傲气凛然的过去早成了灰白的过往，往生楼里也不存在什么摄政王，纵使你有朝一日真成了凶煞的恶鬼，本尊也不过多费些力便能碾死，左右不过本尊愿不愿意。”

“空御。”她动作优雅地放下茶盏，轻抬的眸漫不经心又暗藏锋锐，同时也是最后一次警告。

“本尊赐你侍从身份，许你特例在阳间长留，你若要做什么本尊不拦着，但分寸需把握好，否则既留得亦可杀得。

你眉心晶石是冥侍的象征，即刻起便直属本尊号令，作用方面你过后自去问湛老。”

话落，阖眸侧躺，“本尊乏了，下去吧。”

始终无法动作的空王爷再次抬起手，僵硬开口，“属下告退。”

房门关上，倚着栏杆等得都快腐烂的灰蒙瞬间凑上来。

“怎么样？主上都跟你说了啥？”

他围着空御上下左右仔仔细细的打量，最终将羡慕嫉妒恨的目光落在了他眉心晶石上。

“我当鬼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敢呛主上的，你说你一个新鬼到底哪来的底气，又哪来的本事让主上另眼相待？还是说是因为你这张脸？”

他作势要去摸空御的脸，被他一把打开了。

“不关你的事少打听！”

话音落，冷着脸往下走。

灰蒙得不到解答，一时抓心挠肝，也不管空御待不待见他，撒起脚丫子就追。

“哎！你跟我说下啊！也不抢你钱不喝你血，咋的就这般忌讳呢？！”

“兄弟，你等等我才！”

“尊贵的空王爷，帅气的空大人，你就做做好事告诉我呗！”

“滚！”

……

关于冥侍，空御思来想去还是去找了湛老，得知往生楼近五百年来从未有过冥侍后，他陷入了短暂的沉思，随后在湛老的帮助下学会了飞行和一些基本的鬼术。

往生楼里没有日夜，时时刻刻灯火通明，楼内的鬼终日活动，每隔三日才会在午夜时分遁回房间，六个时辰后再次出来，照此循环往复。楼中人进楼等于踏入白日，而出去则要看外面的时间，若出楼时凡间是白天，他们便需打伞保护自身，若凡间是黑夜，他们便能自如穿行，趁着夜色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灰蒙不想执行任务时还要保护一个毫无经验的同伴，故而随便喊了个女鬼趴下当靠枕，打着瞌睡等空御掌握完鬼术后才叫他，到了门前两人各自变出一把油纸伞，守门鬼将门一开，外面艳阳高照，正是朗朗白日。

“唉，咋又是讨鬼厌的白天啊？真烦！”

灰蒙吹了吹额前的小辫子，认命地撑起伞往外走，空御沉默几秒也迈步出去。

出了门，他转身回看，发现身后只是一家再正常不过的三层酒馆，牌匾上写着“归来酒楼”四个大字，门口的小厮见他看来，笑着点了点头便又去招待下一位客人了。

“是不是很惊讶？咱的往生楼向来只存在于传说中，也只在每月十五的午夜开楼迎客，主上为了楼中人行事方便，便在阳间开了些产业，这些招待的小厮下人什么的都是被列入楼册，得了主上准许和庇佑才能在阳间行走的鬼。他们差不多都对阳间有不舍，便也趁着机会在生前待的地方做做招待，见见旧人。最重要的是，凡人看不见两界的门，若咱不愿，过往行人也看不见咱们！”

他的话落，迎面开来一辆马车，车上下来了两个贵妇人，她们相携走进楼里，后面的一串丫鬟径直穿他们身体而过。

与此同时，空御也再次真切感受到了自己和他人的不同。

他，确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