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章 文明（1/1）

侯君集对票号的致命一击落在空处，反而成了帮助李宽树立商誉的垫脚石，消息传入东宫，李承乾瞬间暴怒，指着鼻子将麾下的文官们骂了个狗血淋头，众人心里都憋着一股气，又无从发泄。

大家都是朝堂上久经考验的老狐狸，事情不做则已，做就要做得把稳妥当，先前侯君集提出引发挤兑的招数时，手下一票人已经通过对财丰源票号的观察猜出了现金流的动向，笃定李宽手里绝对拿不出那么多钱，甚至动用了沿途的驿站监视李宽的商队，照理来说应该是万无一失，没想到李宽凭空变出钱来，叫他们的左右算计落空。

侯君集作为太子一党的实际领袖，这会儿也阴沉着脸不说话，只听李承乾近乎声嘶力竭地吼道：“他哪儿来的钱？究竟是哪儿来的钱！”

这个问题没人能解释，只有一个品阶低微的文官小声开口道：“臣下去打听过了，说是楚王府里的人昨天傍晚去各大当铺抵押金元宝换了铜钱，只是他们从各家当铺换走的钱都不多，咱们才没有太留意。”

这一番话更是引得李承乾暴怒，没想到自己手底下人连这么点儿小事都做不好，顿时挥手就将案上的东西全部扫落，道：“整整这一个月，我们费了多少心思，搭进去多少人脉，也才不过凑够了八千贯现钱，他李宽何德何能，随便就能拿出那么多金子来？”

见太子这般失态，侯君集也皱了眉头，低沉道：“殿下稍安勿躁，不过是一时失手，叫他逃脱了而已，始终那八千贯钱随时可以兑现，咱们的损失算不上有多少，至于楚王那个票号，能开多久，还真不是他自己说了算的，假以时日，朝堂上必定会生出波澜来。”

侯君集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已经将“见票即兑”的承诺当成了失手后的救命稻草，明明是他们算计李宽，最后却要靠着李宽的商誉来填平账面上的窟窿，说起来也是讽刺。

然而太子一党预想的风波并未出现，禁宫之中的圣人似乎对李宽的票号乐见其成，不但无视了文官们上奏参李宽敛财的奏疏，反而还在朝会上公开表扬李宽顺应国策，助力北地的贸易，搞得侯君集这一党人都有些摸不透圣上的心思，一时间也不敢有别的动作。

这就是他们执着于争斗而忽略了大局，李宽的票号对北地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大唐的王化不仅包括府兵天军，也包括语言、文字、文化和制度等方方面面，而其中“开元通宝”的象征意义更是不同凡响，凡是使用大唐铜钱的地方都会受到大唐朝廷的制约，而李宽的票号极大程度上推进了铜钱在北地的流通，从某种程度上比他赚那点利润更加重要。

彼时的大唐虽然开国才十来年，可天朝上国的形象已经深入周边一众小国的内心，哪怕是新罗、百济、高句丽这种对身边的巨兽颇为忌惮的小国，也无法抵抗大唐发行的开元通宝，以至于他们本国根本没有铸钱的必要，国内流通的铜钱都是大唐这边铸造的。

侯君集这样的武夫看不懂“铸币权”的意义，搞不好还会觉得大唐的铜钱流失在外有损国本，可李世民身边还有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这种快长出尾巴来的老狐狸，自然能看清铜钱流通的重大意义，也能给李世民讲得清楚，才显出李宽这个票号的重要性来。

从某种角度来说，在北地设立票号的意义，不亚于北地都护府，两者一文一武，靠战争推进文明，才能彻底改变北地对突厥的依赖，削弱一众可汗在北地的影响力，今后北地只有一种官方文字叫做汉语，只有一种官方货币叫做开元通宝！

于是李宽捞一点钱援助工厂建设的小心思，无意中暗合了朝廷对外施加影响力的目的，他的票号自然是一路顺风顺水，不但没有受到丝毫阻力，反而得到了明里暗里的各种方便，甚至驻守北地的府兵都会为运送铜钱的商队提供便利，让他们能够更快地将铜钱流转起来。

如此一来，两边的票号就逐渐稳定了下来，熬过了最初的手忙脚乱和捉襟见肘以后，长安和北地的票号钱库都逐渐充盈起来，不再需要频繁在两地之间调取铜钱，李宽所能抽走的利润也越来越多，如今一个月几百贯的丰厚利润还在飞速增长。

天底下的事情，难就难在一个“钱”字上，眼下李宽手头稍微宽松，能够应付城外工地的绝开销，工程的进度也就得到了极大的推进，原本计划半年才能竣工的工厂，在墨家弟子和一众工匠不舍昼夜的操劳之下，短短两个月就已经初具规模，不复之前的荒凉模样。

这天田襄子带着莫子聪来支取本月的开销用度，同时给李宽送上了一个大好的消息，道：“眼下工厂的基础设施已经初步成型，工匠的生活区和酿酒的厂房已然可以使用，老夫想着与其坐等竣工，不如把能用的地方先用起来，也好试试中间有没有披露，趁着工匠们都在也好修改。”

李宽闻言自然是大喜，连连点头道：“如此甚好，也不要叫场地闲着，多亏田师一力操持，工程进度才能如此之快，倒是我最近忙于票号，都没怎么去工地上瞧瞧。”

田襄子闻言笑道：“王爷赚钱也是为了花在工厂上，粮草充足前线自然顺遂，老夫之所以提出优先启用部分厂房，也是为着王爷做开源节流的考虑。”

这就是田襄子作为墨家矩子的长远眼光，不是寻常的工匠所能比拟，虽然墨家门人在李宽麾下做得粗重活计居多，可他们传承上古墨子的道理没有改变，在必要的情况下，这些墨者不但可以做工匠，也可以成为谋士、成为将领，先秦时候的墨家，可是与儒家分庭抗礼，真能纠结人手攻下一座城池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