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悬济堂被屠（1/1）

远处的烟火还在继续燃放，冷锋摇摇手让她早些回去找林朗，不要一个人瞎逛。竹溪也冲他摆摆手，让他赶夜路小心。两人互相告别，渐离渐远，直到看不见对方。竹溪见冷锋的身影隐入夜色，扭头往回走。

待她行至山脚等林朗时，抬头却见山腰火红一片，人声鼎沸。

竹溪心头一惊，拔腿往上奔，却被火光中冲出来的林朗拦下。林朗已不是出门时那个素净的白衣少年，大片血色染红他新做的衣衫。竹溪被林朗拽倒在一旁的草丛中，这位亦师亦友的少年用尽最后几丝气息告诉她镜心城大护法向师父要七巧玲珑心，价钱没谈妥，大护法一怒之下绑了师父，杀了徒弟，烧了悬济堂，让她快跑，越远越好。

“快！快跑！”

“我们一起走，一起走啊！你不要丢下我！”竹溪跪倒在地，企图用手拢住林朗嘴中不断涌出的鲜血。直到怀中的尸身凉透，天光大亮，竹溪才从林朗离世、悬济堂成为灰烬的噩耗中稍稍缓过神。

悬济堂被灭的第二天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往常院中药童来往穿梭，晒药的、送药的、煎药的你来我往，言笑晏晏，好不热闹。可如今，一把火过后，只剩一片废墟与冤魂。竹溪强打精神，收殓各位师兄弟姐妹以及无辜患者的尸骨后，在悬济堂废址门口跪拜三次，向天发誓定为各位报血海深仇。

正当竹溪要下山，她忽然听见山路传来哒哒马蹄声，莫不是大护法他们又杀回来找她？竹溪忙躲爬上旁边的老榆树，藏在上头大气也不敢喘。只见为首的是个穿红色官袍的大人，此人肚大脑圆，勒马停在堂门口叹息几声后说：“可惜啊可惜，一把火什么也没了。”

“大人，此事我们如何处理。”说话的是跟在官大人身后着衙差服装的年轻魁梧男子。

“还能怎么处理？那位眼下可是镜心城城主的心头好，谁敢动！吩咐下去，只当是悬济堂药童煎药不慎，导致深夜走水，此事就此作罢。”

“是！”

此事就此作罢！

此事就此作罢！

此事就此作罢！

官大人最后留下的那句话一直在竹溪脑袋盘旋，三十六条人命就此作罢，他们怎么敢啊！竹溪抱着榆树枝哭了一场，最终决定擦干眼泪往镜心城去。既然官大人不管，那就按竹溪自己的法子来管。

竹溪从未出过远门，身上分文没有，只得一路流浪乞讨而去。说来她的运气也真是好，路过八里亭她出手救了一位突发恶疾的运酒工。这位运酒工为报答她的救命之恩，答应带她进镜心城，并向自家福记酒楼的掌柜求情为她要了一份打杂的差事。于是竹溪顺利在镜心城安顿下来，开始谋划暗杀大护法行动。来到镜心城后，竹溪寻过冷锋的踪迹，可是谁人也不知他的下落，仿佛这个人自那年负伤离城后名声死了，人也死了。

福记酒楼的掌柜是一位明艳女子，外人常唤她瑶掌柜，她是竹溪见过最最长袖善舞的女子。当然，这般人自然不会跟竹溪这种不起眼的打杂工有过多交往，因此竹溪与瑶掌柜说话的机会并不多。不知为何，竹溪总觉得她很像妙手师父，不是她能够随意靠近的人。

那一日因酒楼接下重要宴席，人手不足，于是她点了竹溪和运酒工的女儿小雀陪她上街采买。阿雀与竹溪年龄相仿，性格天真活泼，整日都有说不完的话。三人上街，幸好有小雀在中间话说个不停，竹溪这个打杂工方能在瑶掌柜身边稍稍喘口气。运酒工老雀是瑶掌柜的家奴，小雀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孩子，所以瑶掌柜对小雀热情许多，一路上也是有问必答。

“听说酒楼接下的是长乐少主的婚宴？”小雀拎着两大包细面粉，却好似没事人似的轻巧跟在瑶掌柜身后问这问那。

“是啊，城主不大喜欢这门亲事，不愿在城主府办，所以才落到我们家来。”瑶掌柜走进一家金碧辉煌的制衣铺子，又补充道：“我看长乐少主也不大上心婚事，嫁衣订制这样的活都能交给我们一手操办。什么料子什么款式，皆由我们决定。”

竹溪长得没有小雀结实，拎了一路的蜜瓜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此时趁机坐在铺门口供人歇息的长凳上恢复体力，对他们谈论的长乐少主婚事并不感兴趣。

“小雀儿，你去看看有没有喜欢的料子，近来你又长高不少，该给你做身新衣裳。”瑶掌柜大手一挥，小雀立马欢呼着扑腾进左侧布料堆中。瑶掌柜见小雀已经完全沉浸在挑选布料款式后，喊竹溪陪她到右侧茶间坐下翻翻图册，选选少主婚服款式。瑶掌柜手指细长，不停翻阅制衣铺的婚服图册，头也没抬忽然向竹溪问道：“你在找冷锋？”

“啊啊，是，是的。”竹溪飘到天外的思绪被瑶掌柜发问猛地一下拽回来，吓得她抓着自己的衣裳坐直了身子。

“你从悬济镇来？与悬济堂有没有关系？”瑶掌柜斜靠在制衣铺的长竹椅的靠背上，她的眼神依然在图册游荡。可竹溪却觉得瑶掌柜还有一双眼睛，在看不见的地方死死盯住她。

“我在悬济堂长大。”大护法已通过城主向天下发布七巧玲珑心征集令。一颗七巧玲珑心，可得黄金百两，引天下英雄豪杰苦苦寻找。为了保命，一路过来，竹溪从未向外人透露自己的来路。可瑶掌柜抛出的问句就像一只无形的手，箍在竹溪脆弱的脖子。仿佛只要她说一句假话，无形的手就会被赋予无穷的力量，让竹溪粉身碎骨。

“哦？你恨烈焰吗？”瑶掌柜口中的烈焰是大护法的名字，这是竹溪在城中第一次听到有人敢直呼大护法的全名。

“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你跟冷锋是什么关系？”瑶掌柜终于合上那本喜庆的图册，像只吐着信子的蛇淡然自若游到猎物身边，企图随时发起攻击。这是竹溪第一次与瑶掌柜近距离接触，她发现对方的眼眸是深蓝色的，像望不尽底的湖水，潜藏着无尽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