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是人，有血有肉有心（1/1）

韩哲以庆生名义把麦甜骗到酒店，在她的饮料里下药，夺走了她的第一次，并录下视频，以此要挟控制了她。

刚开始，韩哲诱哄着麦甜拍了一些擦边照，说是私房写真，结果却私下出售。

照片被人放到网上之后，麦甜名誉受损，影视资源基本全断了。好好的演员是当不成了。

渐渐地，韩哲不满足于擦边照的那点收入，开始强迫麦甜拍摄擦边视频。

为了更好地控制麦甜，韩哲还特意报班学习如何PUA。傻白甜，恋爱脑的麦甜哪里会是这个心机渣男的对手。

三年后，韩哲被狐朋狗友们撺掇着去缅甸赌博。

这些年他成功忽悠住麦甜，先是让麦甜和他办理了银行情侣主副卡，他用副卡。后来以不方便为由，他用了主卡，副卡给了麦甜。

出国的前一晚，韩哲从主卡上把钱一次性全部取出。

麦甜这些年辛苦攒下的积蓄有一百多万。韩哲到了缅甸，一天之内就输了个精光。

为了翻本，韩哲借了五百万的高利贷。只用了三天时间就再次输光。

没钱还，韩哲就用当初给麦甜下药后拍摄的视频抵债。

境外债主联系到麦甜，威胁公开视频，勒索走了她手头仅有的十万块钱。

这笔钱是麦甜单独给奶奶存到一张卡里以防突发状况，应急用的。

紧接着，韩哲老婆上网爆料，锤麦甜是小三，插足自己的家庭。

一时间网络哗然，麦甜名声尽毁，全网账号被封，成为劣迹艺人，严禁以各种形式复出。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奶奶被查出了肝癌晚期。

医生说奶奶的情况很严重，肝脏移植手术可以直接排在最前面。可麦甜此时根本拿不出肝脏移植的费用。

她只能拼命去找各种兼职工作。平面模特，车模，夜店走秀，只要给钱多就去。

但这些钱还远远不够。

麦甜和奶奶商量，想卖掉她们现在居住的这套房子。十七平米，北京远郊的价格，现在差不多能卖四十多万。

奶奶却说，她打听过了，肝脏移植至少需要准备八十万。就算卖了房子，也还差四十万。

麦甜竭力劝说：“白爷爷说可以把他的积蓄全拿出来，有二十多万。白鹤亭也有七八万。我还可以再去别处借一点，凑到三十万。”

奶奶摇头：“那还差十万呢。如果手术成功了，移植后每年还需要差不多二十万的抗排斥药物维持。”

“如果手术失败了，就是人财两空。奶奶走了，还留下一大笔债要我的小甜去还。九泉之下，奶奶都不会瞑目啊。”

“奶奶，不会失败的！就差十万了，我一定能想到办法。”

“小甜，房子就是我们的家啊。房子没了，家也就没了。”

无论麦甜如何劝说，奶奶最终仍是不肯卖房。

半年后，奶奶病逝。

渣男的欺骗，大规模的网暴，对奶奶离世的愧疚，每日每夜都在折磨着麦甜的神经。

她的脑子里每天都在做着“如果……是不是就不会……”的假设。

“如果我早一点带奶奶去做体检，在病情早期就发现，是不是奶奶就不会死？”

“如果我不是愚蠢的恋爱脑，不被渣男韩哲骗，有钱做移植手术，是不是奶奶就不会死？”

“如果我不怕视频被公开，留下这十万的救命钱，是不是奶奶就不会死？”

这时候，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落了下来。

麦建东回来了。

同时带给麦甜一个消息：他借了高利贷去赌博，现在利滚利已经欠下五百多万了。

麦建东一进门就问麦甜，能不能给自己拿些钱先还上一些，债主逼得实在太急。

在那个十七平米的家里，麦甜看着桌子上奶奶的黑白照片，和一旁妈妈的照片并排摆放着。

她站起身，轻轻擦拭掉妈妈镜框上的一层薄灰，似在自言自语：“所以，你回来不是给奶奶奔丧的。”

麦建东坐在茶几旁的沙发上，讪笑了两声，说：“你奶奶八十岁了，这也算是喜丧。”

“喜丧？”麦甜转过身看着麦建东，一双眼睛微微泛红。

她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尽量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

你已经不是那个他离开时只会哭的小女孩了，麦甜在心里对自己说：不要哭。

“这些年……”麦甜走到茶几前，把妈妈的黑白相框放到了麦建东面前，正对着他摆放好，说，“我先是送走了妈妈……”

她转回身又拿来奶奶的相框，也摆在麦建东面前，继续说：“又送走了奶奶。”

“你现在回来了，看到的只是两张照片。”

“可我看到的，却是她们临走前被疾病折磨的痛苦。没钱治病，只能等死的绝望，”麦甜微微低下头，一缕发丝垂落，喃喃道，“走之前都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样了。”

她抬起头，看着麦建东：“现在你跟我说是喜丧？”

麦建东和麦甜四目相对。

他走的时候她还只有十二岁，现在已经二十七了。

时间过得真快，自己已经离开十五年了吗……

女儿长大了，出落得更漂亮了。麦建东还记得麦甜小时候的样子，圆乎乎的小脸，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总是仰着头看自己。

有一年夏天，麦建东用厂里的废弃轮胎给麦甜做了一个简易秋千，就架在巷子口的一棵大柳树下面。

麦甜喊来了附近所有的孩子过来玩，特别自豪地对他们说：“看！这是我爸爸给我做的！”

麦建东当时就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玩。麦甜的目光投向他的时候，眼睛是亮晶晶的，就好像天上的星星。

可是现在，她却这么看着自己，眼睛里没有了光。

麦建东甚至感觉她的眼神里还带有一丝轻蔑。这让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妈妈临走前问我：小甜，你爸爸回来了吗？”

“奶奶临走前也在问我：小甜，你爸爸回来了没？”

麦甜还想往下说，麦建东打断了她。

“小，小甜，”他也不知自己怎么突然变得有些结巴了，“都过去了，她们……都已经走了，人还是要向前看的。”

“呵，”麦甜低低地笑了一声，重复他的话，“都过去了。”

麦甜用食指，点了点自己心脏的位置，说：“过不去。”

她走到麦建东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直呼他的名字：

“麦建东，你看清楚了，我是人，有血有肉有心。亲人去世了会痛苦，会流泪，这里会疼。”

“我和你不一样，”她伸出一根手指，戳了一下麦建东的胸口，“你没心。”

麦建东的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

他这次回来之前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女儿一定会向自己发泄这么多年遭受的委屈。

他甚至设想过父女二人抱头痛哭的场景。

却唯独没有想过会被亲生女儿指名道姓，戳着胸口说你没有心。这让他多少有点恼羞成怒。

“行吧，随你怎么说，”麦建东站起身，不打算多做停留，直接说明了来意，“你要是不拿钱帮我还呢，也行。我今天来，就是通知你一声，这房子我当初借高利贷的时候抵押出去了。”

麦甜愣住了，抬头看着麦建东。

麦建东走后这么多年，她恨过他，也想过他。

初中一年级的时候，听人说他在广东，麦甜开始悄悄攒钱。

初三毕业那年的暑假，麦甜攒了八百多块钱，买了一张去广东的票，刚到北京西站就被奶奶托的人拎回了家。

后来麦甜再也没去找过他。只是有时候也会在心里想，什么时候会再见到他，见到之后自己要跟他说什么。

他是不是已经变老了，有没有想过自己这个女儿。再见面时，他会不会问：“小甜，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

麦建东说：“你收拾一下东西今晚就搬出去，这房子明天人家就要收走了。”

奶奶到死都不肯卖的房子，明天就要被收走了。

此时的麦甜，没有任何能力去护住这套房子。

“小甜，房子就是我们的家啊。房子没了，家也就没了。”

奶奶的话在耳边响起。

麦甜站在那里，像一面千疮百孔，残破不堪的旗帜，只需要风轻轻一吹，就倒下去了。

麦建东说完也不再看她，转身就要离开。

“爸”，麦甜在身后喊了他一声。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个时候会喊出这么一句。

但是也无所谓了。

爱也好，恨也罢，到明天这一切也都烟消云散了。这最后一声“爸”，权当了却今生今世这一场父女情分吧。

麦建东也愣住了，回头看着她。

麦甜对他淡然一笑，说：“明天是我的生日。”

二十七岁生日这天，万念俱灰的麦甜，在绿意盎然的森林里结束了她仓促而潦倒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