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不轨之心(1/1)
漱冰回到万毒园,发现平时很热情过来邀宠的看门小巴蛇居然歪在一旁,昏昏沉沉地吐着歪信子。
她心一沉:“呵,这是有贵客啊。”
走过琉璃温室,看着毒虫毒兽们都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她越发确信了此不善来者的身份,走进炼丹洞,她冷哼道:“不知尊贵的濯右使来我这破山洞,有何贵干呐。”
濯雪知道藏下去没有意义,从架子后幽幽转来出来:“漱左使还是如此明察秋毫啊。”
“废话,想得出用音律震晕我这堆小毒物这种笨办法又有此演奏内功的,除了濯右使还能有谁?”
“就不能是大祭司或者姜神侍么。”濯雪一听闷了口不服气。
“说你傻还真傻,大祭司神体之血,万毒不侵,她来,我这帮小毒物见了她除了朝拜根本不会干别的,你以为都跟你似的,又怂又装还背地使阴招?至于神侍么……我知道她在哪儿,但就不可能在这儿。”
几句话噎得濯雪心塞,一声心虚冷哼:“你以为我想来你这破地方,大祭司派我看看你们进展。”
“哟,不劳右使费心,有进展本左使自会向大祭司禀报。”
“呵,我看不尽然吧……”濯雪得逞一笑,本来背在身后的手换到了胸前,赫然亮出了一只狭长的盒子,晃动的火光透过彩色的匣子由下往上映在濯雪死白的脸上,平添了几分惊悚。
漱冰心里一沉,表面却波澜不惊:“哟,原来右使是上我这偷东西来了,濯右使若是看上我这玲珑匣,送你便是。”
“你少装傻了,明知大祭司关注案件进展,还知情不报。我倒要看你这回如何收场!”濯雪甩下一句话,气势汹汹地离开了。
漱冰看着她的背影,眉头轻攒,叹了口气:“有些人的存在,真的像痔疮一样啊……”
大祭司殿。
波嵇泓熙正做在祭司座椅上扶头,愁眉苦脸的样子使她本就突出的骨骼轮廓愈发清晰,深陷的眼窝让她和她身后座椅上的羊头骷髅外型高度重合。
爱徒姜褚萸已经消失整整一个多月了。见不到她又没一点消息,让本习惯了一处理完朝政就去看望她的大祭司心里空了一块。这会儿,她终于忍不住,派了右使濯雪偷偷去打探褚萸和漱冰的查案进展。
正恍惚间,门外手下慌慌张张来报:“禀大祭司,君上驾到。”
“怎么突然这时候来了。”她立马起身。
还没下座,门口就已经飘进了青雅笛那悠哉悠哉的声音:“大祭司不必拘礼,我就是宫里呆着无聊了,出来转转。”伴着声音出来的,还有青雅笛那一副自得其乐的纨绔身影。
还真是不知世人愁的大小姐呢,波嵇泓熙心里这么想,身体却是老老实实地行了个单膝跪地的大礼:“君上驾临,泓熙有失远迎。”
“都说了不必拘礼了,大祭司是我大瑾劳苦功高的忠臣,又是前辈,本君特许你以后私下见我不必行礼。”青雅笛笑意盈盈地说。
“谢君上礼贤之恩。不知君上今日怎么突然驾到。”
“噢没事,我就是来问问先君案的进展。”
“禀君上,下官也正发愁此事呢。小徒姜褚萸消失了将近月有余,目前并未有实质进展,望君上恕罪。”
“大祭司言重了,本君当初命姜神侍查案,也并未给她时限呢。”
“可……毕竟先君仙体尚未入土为安,下官怕……”
青雅笛叹了口气:“其实,先君遗体在冰室的这段时间,说起来,是本君在成年后与她相处最长最和谐的一段时间了。大祭司也是老臣,本君也无意避讳,自从本君少年时因为败佳人之事和先君存芥蒂后,再也没有母女俩心平气和地聊天说话了。现在,本君反而可以每天去地宫水晶棺前和她好好聊聊天,本君已经很满足了,甚至想到有一天,案件水落石出后先君就要运去皇陵,内心竟有些不舍。你说……这母女间是否都是如此?要是没有败佳人,会不会我们也会因其他的事情争吵?”
“都说母女是隔世的仇人,两代人的成长环境有诸多不同,导致在很多观念上存在相左之见,实是常见,君上不必过于介怀。”
“希望吧。本君直到最近和母亲遗体的聊天过程中才意识到,这些年不论做什么,最终的希望好像都是得到她的肯定,而她现在是看不到这些了,这种意识让我最近干啥都提不起劲儿。”
“先君戎马一生,励精图治,将我大瑾建设得安定平等又富饶,现在又有您的理解,能放下芥蒂、继续贯彻她的治国理念,先君若看到,想必也是此生无憾、含笑九泉了。”
青雅笛的目光失焦了片刻,问道:“本君记得大祭司除了有爱徒外,还有一位公子,但似乎很少听您提起,甚至朝野之人很多都只知爱徒,不知贵公子,血亲不如徒弟亲,这是为何?”
波嵇泓熙苦笑一声:“说起原因,这是很久远的事了。褚萸的母亲姜氏和下官是故交,她曾因下官受到家族责罚,颠沛流离中才发现已有身孕,待下官终于找到她时刚好临盆,却又难产,最终下官在她的乞求下,不得不对其施行挥刀剖产之术,最终无力回天,血崩而亡,临死前将褚萸托付。姜氏的悲剧由下官一手造成,于是下官在万分愧疚与悲痛之下将褚萸当作亲生女儿抚养长大,也许是赎罪之心驱使吧,下官承认,对她的确比自己的儿子波嵇元魄更上心。”
青雅笛沉吟片刻,道:“原来是这么回事,本君之前还以为大祭司和那些世家之人一样,重女轻男呢。听您这么一解释,本君就理解了。可大祭司不觉得,这样对于贵公子来说,有失公平吗?自己的母亲对别人的孩子比对亲生的自己还好。”
波嵇泓熙道:“其实在生活条件上,二人无甚区别,只是在教育培养上略有区别。然而这并非因为亲疏,而是因为褚萸与波嵇元魄二人的天资实是天壤之别。褚萸善脑力、而波嵇元魄胜在战力。这种天资上的差别,并非后天努力可以弥补的,所以下官是以重人才为师道的角度,为他们二人划出了各自擅长的领域,褚萸师从我,而波嵇元魄师从猎部长老杭霆,这样二人都可用自己长处为我大瑾增添力量。”
青雅笛闻言眼神一冷,表面却不动声色问道:“那大祭司对杭霆怎么看?”
波嵇泓熙内心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答道:“猎部长老杭霆是我大瑾不可多得的男性长老,对先君之前的治理帮助很大,下官与其私下交往并不多,也就因其同为男性,善骑射,所以委托其指点犬子。君上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青雅笛嘴角虽然微笑着,但突然眯起眼睛,用审视的目光看着波嵇泓熙,道:“大祭司应该看得出来,本君当前正在暗中进行朝野调查,打算去除一些先君生前不忍去除的朝野顽疾吧。”
“啊,这个……下官此前,确有发现。”
“结果发现,我派出调查的各种表面看似毫无关联的案件,似乎背后都和猎部杭长老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如果仅有一两件那不足为奇,可桩桩件件都有,那就值得商榷了。”
“这 ……杭长老在朝中毫无身家背景,向来务实,猎部在朝堂中也算是七部中势力最薄弱的,朝堂争宠他从来也不参与,会不会有哪里搞错了?”
“大祭司是我们大瑾的老神仙了,辅佐几代君王,朝堂斗争也见得多,但……”青雅笛那嬉皮笑脸的样子突然不见了,眉宇一凛,突现凶光:“但杭霆的目标似乎并不是朝堂争宠这么简单,本君看这些精心的布局,倒像是……篡位夺权!且不仅是一个皇位的问题,倒更像是欲将乾坤倒转,将我大瑾带入其他男子主权的国家状况中去!”
波嵇泓熙心里一惊,从大瑾开国以来,国虽小但几代君主都较为圣明,百姓团结,朝政稳定。虽也出过一些心术不正的官员,但最多只是在朝野内拉帮结派,妄图得宠争利。直接欲颠覆坤乾甚至国之根本的,实为罕见。这也是波嵇泓熙愿意留在大瑾辅佐的原因,其他男子当权国家连年征战,百姓苦不堪言,且国君素质跌宕起伏。
以她几千年的生命过程观察到:男子中才能杰出者、拙劣者众,而中位者少,若以峰谷作比,那男性人才就是个向下凹的山谷曲线;而反观女子,杰出、拙劣者少,但大部分女子都处于中间水准,是个上供的山峰曲线。也就是整个国家女性君王继承者水准八成能稳定在中上,家庭中女子主导的话,八成的家庭也处于稳定程度。但若像其他国家,男子作为家庭顶梁柱,那起码有一半的家庭都无法稳固。男性君王后代中,水平差距极大。万一储君备选只有一个,那整个国家鸡飞狗跳的概率比女性掌权要高得多。
杭霆,毫无疑问就是那男性中的佼佼者,他的能力与智识,据波嵇泓熙的观察,六部长老中估计只有工部长老安技能与之抗衡,但无奈安技专攻技术实务,虽胸有丘壑,但对朝堂争权并无兴趣。工部也是七部中纪律最严明、务实、管理最成功的一部。
她理解青雅笛的担心,倘若杭霆真有不臣之心,联合起一众身手矫健的狩猎部族,那朝堂之中恐无敌手,新君又刚上任,执政根基也不稳固,此时正是起兵覆政的好时机。
难道大瑾真的要变天?
这普天之下,当真就容不下哪怕一个女子当家作主的西隅小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