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悲伤和离（1/1）

李纨也哭着说道：“妹妹不要这么说，是我以前不争气，才把许多应尽的责任转嫁到了妹妹身上，让妹妹代我受累了。”

这个时候，贾母已经派人把贾赦、贾琏传了过来，正在外边饮乐的贾珍、贾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也跟了进来。

贾赦等人先给贾母请了安，贾母摆了摆手，对他们说道：“叫你们过来，不是别的事情，而是凤丫头刚才求着我，要和琏儿和离，我已经同意了。”

贾赦、贾琏等人闻听此言，都呆立当场。

贾赦对王熙凤这个儿媳妇，谈不上什么喜恶，反正王熙凤也碍不着他的事儿。

贾珍、贾蓉和王熙凤的关系虽然不错，但是在这样的大事面前，也没有他们插嘴的地方。

贾琏对王熙凤，虽然心中有厌恶、恼恨，但也不是全没有喜爱，眷恋。

王熙凤的性格虽然强硬了些，婚后对他的约束也紧了些，但是对贾府，对他，倒还是全心全意的，并无二心，就算是管着他，也全是为了他们之间的感情着想。

贾琏只是天性中带着一点不安分，又有点喜新厌旧，刚成婚的时候，跟王熙凤也曾好得蜜里调油过，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随着对她的新鲜感逐渐流逝，才又故态重现，管不住自己在外边招猫惹狗、沾花惹草。

但是，不论他在外边和别的女人如何，在他的心里，是一直不曾有过休掉王熙凤，或者与她和离的念头的。

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在经历过王熙凤身边的拘束之后，再感受到尤二姐的惟命是从，贾琏也曾想过，如果自己的正房妻子，是个像尤二姐那样贤惠懂事的，自己也能过起像他爹贾赦那样天天做新郎的美好日子，会是怎样的感觉。

但，那也只不过是一个人在心里想一想而已，从来没有起过付诸于实施的心思。

当然，这也与他就算是有这个心，不说贾赦、邢夫人、王夫人他们那一关能不过，单是贾母那一关，他就过不去！

现在听说，王熙凤竟然提出了和离，而且还已经征得了贾母的同意，贾琏的心中，晃晃荡荡的，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要说是美梦成真吧，还真不至于——此时此刻，回想起和王熙凤做夫妻这几年的种种过往，贾琏发现，其中虽然有厌憎、懊恼，但也不是没有美好与甜蜜，甚至美好与甜蜜还是占主要比重的。

要说是如丧考妣吧，也没有到那种程度——在贾琏的心目中，王熙凤确实算不上是贤妻良母的典范，至少在他看来，他房中现在的尤二姐，就要比王熙凤强！

不单单是尤二姐给他生了儿子，年纪也要比王熙凤小几岁，正值青春年华，容貌身段也不比王熙凤逊色，最主要的是，还是性格。

贾琏也是从小娇生惯养的大家公子哥脾气，和王熙凤的强硬个性相冲难相容，这几年夫妻之所以能够做下来，贾琏的委曲求全，还是付出了不少代价的。

但是，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会愿意被房里的女人强过、压上一头！更不用说像贾琏这样的大家公子了！

而且，王熙凤在滑胎落病着一年多的时间里，和贾琏的沟通几乎断绝，感情也已经将到了冰点，王熙凤搬进大观园去之后，他在外边娇妾美婢，过得逍遥快活，也快把王熙凤的好处给忘掉了。

所以，此时听到这个消息，只是略微有些惆怅，心思五味陈杂。

贾母看了看贾赦和贾琏闻听此信的表现，心中不禁暗叹。

她之前心中还存着万一之念，这个事情，如果贾赦或者贾琏坚决反对，贾琏再表现出一些痛悔，恳求王熙凤回心转意，就算王熙凤心意已决，她也已经松了口，但是这事能不能成，还不好说。

至少，眼下不会有一个决断。

但是现在看来，贾赦这个正牌的公公，对这件事漠不关心，不置一词，态度模棱两可；贾琏这个此事的另一个当事人，对这件尚未成为既定事实的事情，也没有表现出什么强烈挽回的意愿。

贾母现在已经活了八十多岁了，真真配得上“见多识广”这四个字了，自然懂得感情的事情，是勉强不得的。

虽然在这个世界上，两情相悦、举案齐眉的爱情，只存在于传说之中，大多数的婚姻，都是凑合着，但是，当婚姻里的一方，或者两方全都对这段婚姻失去了维持的兴趣的时候，这段婚姻就已经彻底失去了维持下去的必要了。

就是她在贾府一言九鼎，一言而决，不许王熙凤和贾琏两个和离，他们两个尊重她，勉强维持着这段婚姻，今后的日子，也只可能是杯具，不会出现像她现在这样的大圆满结局！

不过，贾母还是想要确定一下贾琏对此事的态度，“琏儿，对这件事，你是怎么想的？”

贾琏当即跪倒在地，痛哭流涕道：“老祖宗，孙儿知道，孙儿荒唐，伤透了二奶奶的心，她提出和离，孙儿虽然千万般不情愿，但还是愿意尊重她的意愿！这件事，是我对不起她，她无论提出什么样的条件，我都答应！”

贾母叹息着问垂头站在一旁的王熙凤，“凤丫头，琏儿的话你也听到了，你还有什么条件没有？”

王熙凤也盈盈跪倒道：“我只有一个条件！”

贾母说道：“是什么，你说！”

王熙凤回道：“孙女只有巧姐儿一个女儿，今后只有我们母女相依为命，孙女才有信心活下去，所以恳请老祖宗开恩，让我把巧姐儿带走！”

贾母早就猜到王熙凤会提出这个条件，但是这个条件，她要不要答应，心里还有疑虑。

贾赦、邢夫人、王夫人，乃至薛姨妈，对王熙凤的这个条件，也都心存疑虑，因为她提出的这个条件，是不符合这个世界的道德观念的。

巧姐儿虽然是王熙凤的女儿，是她却是姓“贾”的，不要说王熙凤只是与贾琏和离，贾琏做为巧姐儿的生身父亲还在世，有能力教养她；就算贾琏身死，王熙凤要改嫁，也没可能带着夫家的女儿一起出去的道理。

尤老娘当初之所以能带着尤二姐、尤三姐两个拖油瓶改嫁到尤府，除了他们的身家门第无法与贾府相提并论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她原来的夫家，已经没什么人了。

而贾府，可是有一大家子的，一般说来，自然不会做出让自家的女儿流落在外的事情！

但是，王熙凤也说了，她与贾琏和离之后，是无意再嫁的，一个孤苦女子孤身在外，也是可怜，身边多一个亲生女儿，也能多一分慰藉，多一份活下去的信心，此请虽不符礼，却合情！

贾母、贾赦、邢夫人、王夫人都没有对王熙凤的这个请求表态，把决定权交给了贾琏。

贾琏刚才已经放出话来，说王熙凤“无论提出什么条件，他都答应”，现在面对王熙凤的这个条件，心中着实踟蹰。

依他的本心而论，自然也不愿意父女分离；但是，他现在已经有了更加痛爱的儿子，女儿嘛，早晚也是人家的人，早晚有分离的一天。

再加上，他也能够体谅到王熙凤提出这个请求的心情，沉吟了片刻，缓声回道：“二奶奶要把巧姐儿带走，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巧姐儿终究是我贾家的女儿……”

王熙凤断声说道：“巧姐儿永远都是贾家的女儿，她不论是以前还是以后，都只会有一个姓氏！等她长大，要出嫁的事情，贾府这里也可以做为她的娘家出面！”

贾琏听到王熙凤的这番保证，没有什么疑虑了，说道：“如此，我对二奶奶的这个条件没有异议了。”

贾母又看向贾赦，贾赦依然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稳坐泰山。

贾母便不管他，一言而决道：“既然大家对此事都没有异议了，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就算你俩做不出夫妻了，以后还是亲戚，断不了来往，所以不能因为这件事，就什么情分都不顾了，闹得不成样子，到最后亲戚都做不成了。”

“凤丫头和琏儿和离，她的嫁妆，以及这些年的出息，都可以带走，另外，琏儿要再拿出一万两银子来交给她，做为赡养巧姐儿的用度！”

贾母说出这么一番决定，贾琏、王熙凤还没有说什么，贾赦首先睁开了眼睛，沉声说道：“母亲，他们两个和离，凤丫头把嫁妆带走是常理，琏儿再给巧姐儿出一些赡养费用，也无不不可，只是那些出息……”

贾赦虽然在那边住着，一向不管府里的事情，但是对王熙凤这些年的手段，还是有所耳闻的。

王熙凤这个媳妇，虽然性格好强，掌控欲强，嫉妒心重，但也不是没有好处的，荣国府这些年能够支撑下来，多亏了她的精打细算，量入为出。

王熙凤除了在管家上有一手之外，在敛财方面，也是颇有手段的，这几年依仗着贾府的权势，捞到的银子，依贾赦估计，最低也不会少于五万两！

这个世界，京城之内，一般地界的一栋三进的院子，也只需要千儿八百两银子就能拿下了；就是地界好的，也要不了一千五百两银子。

当初贾环购置下城西那座占地上万亩，还外带一座五进的大宅子、一个大花园的田庄时，也才不过花费了几万两银子而已！

王熙凤这几年敛得的五万两银子，虽然和修建大观园花费了那上百万两银子比起来，只是九牛一毛，但是建院子的时候，贾赦是主事的，他知道内情，那明面上花了上百万两银子才建起来的大观园，实际上花了多少银子，他是心中有数的。

多了不说，那一百万两建园子的钱，最终是花在建园子上的，能够有半数就不错了，剩下的半数，还不是都被他们捞到自己腰包里去了！

贾赦自己就从中捞了几万两的好处，要不然这几年也不没钱接二连三的往自己屋里添丫鬟美妾了。

而荣国府的大管家焦大，是具体负责建设大观园的，从中捞到的好处，直接让他在自家的宅子里修建起来了一座足有大观园十分之一规模的园子！

不要看焦大家的园子只有大观园的十分之一大，但是没个几万两银子，也是没可能建得起来的！

如此一算，王熙凤这几年的敛的梯己钱，就显得足够丰厚了！

难怪贾赦这个钱迷，听到王熙凤提出要和贾琏和离，提出要把他的孙女儿巧姐儿带走，都不动声色，偏偏在听到贾母决定让王熙凤把她手里的银子都带走时，张开了口。

贾母闻言瞪眼道：“凤丫头这几年为府里日夜操劳，她身子之所以落下病根，还不是因为这个！她嫁妆这几年在府里尽管有些出息，那也是凭她自己的本事挣来的，带走是应当的！”

贾赦虽然爱钱，但是对贾母这个老母亲，还是心存畏惧的，见贾母动了怒，心里的心思便不好说了，只能讪笑着说道：“应当！应当！”

贾母问贾琏道：“琏儿，你对我的决定有异议没有？”

贾琏俯身磕头道：“孙儿没有异议，一切全凭老祖宗做主！”

贾母说道：“既然如此，明天就让人去户部把你们的和离文书办了！既然这件事情已经说定了，那就赶早不赶晚，快刀斩乱麻，免得节外生枝！”

王熙凤俯身磕头道：“多谢老祖宗成全！”

竟这一事，荣国府里原本的喜庆气氛，已经一散而空，荡然无存——今天筵宴的主角二奶奶王熙凤，过了明天，就不再是府里的二奶奶了，虽然有不少之前吃过王熙凤挂落的下人暗地里拍手称快，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敢明面上表现出去！

心中有喜，也只能偷着乐！

贾母经此一事，也兴致大减，挥手赶散了众人，单把王熙凤留下来说话。

等众人散去，贾母才把王熙凤叫到身边，拉着她与以前相比，明显有些骨瘦嶙峋的手；摸着她与以前相比，明显清瘦了许多的脸庞，眼中落泪道：“当初你还是姑娘时，来府上玩，我就喜欢你；后来你和琏儿成了亲，更是遂了我心意！”

“这些年你在我身边奉承，给我带来了许多欢笑，我这老太婆能够活到今天，你出力不少！”

“本想着，等我闭眼那一天，你还能守在我身边，为我披麻戴孝，也不枉咱们祖孙一场，没想到，琏儿那个猴崽子不争气，接二连三的伤你的心，让你心生了和离的念头！”

“我知道你的脾气，今天你求到我面前，也是尊重我这个老太婆；我也知道，如果我坚决不同意你的这个请求，你也会为了我委曲求全！”

“但是，你尊敬我这个老太婆，我也不能眼看着你受苦，与其在府里不快活，不如把你放出去，到外边清清净净地把身体养好！就算咱们祖孙今后不能在一起了，但是只要我们彼此知道彼此都安好，都快快活活、健健康康地多活几年，比什么都强！”

“只是，我年纪毕竟大了，虽然这一辈子经历过很多的生离死别，但是咱祖孙俩脾性相投，一想到今后就要天各一方，也不知道有没有再见的机会了，心里还是难受……”

听到贾母这番掏心掏肺的话，王熙凤禁不住也泪流满面，贴着贾母的床榻跪倒，哭号道：“老祖宗对凤儿的关爱，凤儿一直铭记在心，能够成为您老人家的孙媳妇，在您身边得到这几年的教养，是凤儿一生最大的荣幸！”

“凤儿命苦，自幼父母双亡，也算是父母之灵在天保佑，让我来到老祖宗身边，过了这几年有人疼有人爱的好日子，只是凤儿终究福薄，受不得如此福报，才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只有老祖宗不嫌弃，凤儿虽然做不成您的孙媳妇了，但是从今以后，凤儿就是您的孙女！虽然不能再像从前那样，天天在您身边服侍，但不论凤儿到了哪里，都会每天吃斋念佛，给您祈福，祝您长命百岁的！”

“等老祖宗百年之后，凤儿无论如何，也会赶到您身边，为您披麻戴孝，送您最后一程！”

“如果有缘，凤儿愿意来世做一回老祖宗的亲孙女！”

贾母抱着王熙凤嚎啕大哭道：“好孩子！好孩子！”

鸳鸯、平儿、琥珀、丰儿等人也陪着落泪不止。

一直藏在外边没走的贾宝玉，这时候按捺不住性子，顶着哭得通红的两只眼睛，冲进来对贾母说道：“老祖宗，您既然这么舍不得凤姐姐，赶忙还同意她和琏二哥和离？再说了，就算凤姐姐和琏二哥和离了，凤姐姐也不用走嘛！就还在府里住着不行吗？她虽然不是府里的二奶奶了，但还是我们的姑舅表姐，是至亲，就和宝姐姐、林妹妹、云妹妹一样，为什么非要离开？”

贾宝玉此言，乍听起来，也有几分道理，但是却只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儿之言，王熙凤和贾宝玉，除了叔嫂之外，虽然确实也有和林黛玉、薛宝钗、史湘云等人一样的姑舅表亲的关系，但是她的情况，却和她们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