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七步尸（1/1）

在投出木盒子之后，黎明面前的环境应声而变，重重叠叠数层镜子在面前点亮，其中的缤纷画卷着实让黎明大开眼界。

面前一面和自己完全相同的镜子之后，歪斜着足足七面不同的镜子，其中映照出的黎明或喜或悲，呈现出许许多多不同的神态。让黎明也不禁怀疑自己居然会有这么丰富多彩的神态。

笑容狂妄而张扬，嘴角咧到耳朵根都不止，面容扭曲成一团张开的花，极具感染力的笑容传达出的却不是快乐，而是令人说不上来的不适感，仿佛癫狂的戏子在舞台中狂笑，令观者脊背发凉。

怒色则如金刚怒目，须发俱张，一双眼睛圆睁作怒，令人望而生畏。黎明从来没想过自己居然会有这样威严的表情，活生生如同愤怒的野兽一般，号令着身体中数不尽的力量。

悲伤如寒冰般透彻心神，针刺入骨……

恐惧如狰狞之鬼，让人仅仅是看到那表情就觉得自己仿佛面对着万千恶魔一般，心神不定。

……

七情七面，七张表情无比生动的脸。

在七张镜子最后，是一扇发着光的门，想要走过去就必然要穿过镜子层层叠叠的通路。地上不知何时出现了发着淡淡白光的脚印，都是脚尖向前。如果把左右脚的脚印算做一个的话，那就是七个脚印。

“该不会只允许我走七步吧？”

看看距离，有镜子作为参照物，那扇门的距离大概可以估算，但无论如何，也不是正常人七步能走过去的。

走？

黎明忽然有个大胆的想法……

他两脚绷直，举手、下落、双膝微屈……

伴随着身体的腾空和下坠，黎明的身体稳稳地落下，正当他美滋滋地查看自己落地的距离时，发现自己距离面前那扇门近了整整——一步……

是的，他来了个立定跳远……但很可惜，墨翟先生看上去似乎并不希望他用这种方式一次一次跳到门边，明明跃起不低的距离，却只在一步之后便直接落地，显然是受到了某种不知名力量的限制。

在一跳之后，地上的脚步熄灭了一对。

看来，黎明的预测是正确的，他只有七步的机会。但问题就是，想要在七步之内到达末尾那扇门面前，显然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万一他再走错几步，岂不是丧失求生的机会？

七步之内，成诗还是成尸，就看黎明的表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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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海浩瀚，群星璀璨。

而在星海之上，两尊神明一样的身影相对而立。

黎明无论如何也没有机会观测到这个维度的世界，而假如他看到这里的真实情况的话，恐怕会大吃一惊。因为对峙的两人当中，有一位是熟悉的身影。

如果楚昭显那个级别的强者观察的话，心中的疑惑比起黎明来不会少，只会更多。因为在这片属于墨翟的[兼济]领土上，还是第一次有同一级别的强者出现在这里。

“你看起来很不友好。”银白色身影通天彻地，从容而镇定，丝毫没有因为置身于他人的领土内而感觉到分毫的惶恐。

“你的存在让我不可能友好。”肃穆男声回应着他。

“认识这么长时间，还不值得你出来见我一面吗？”银影轻笑一声，露出黎明从来没有见识过的活力来。神明一样的身躯惬意地伸了个懒腰，好似活泼的少女一样，“你好，墨翟。或者说是……曾经的天相星主？”

兼济领土当中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随后如百川归流一般凝聚起来。高度凝聚的实质性星力在虚空当中构建出了身影，在这方天地中，他强大，他自负，他如神明一般高大，他是这里真正的掌控者。

那些令黎明叹为观止的星空，在此时却不由自主地黯淡下来。和星空中的身影相比，绚丽夺目的星子只算的上是破旧的烂石头，丑陋不堪。

坐镇中央的紫微星自觉地让开了位置，将群星正中留给他，自己甘愿投身两位神祇的背景板。

明明是位居正中之人，他却没有华丽的衣着、君主的风采。莫说和银白色身影相比，比起周围的星空也是差劲许多。然而他就在那里，就是整个世界的中心。浑身上下都包裹在一件破旧不堪的黑色袍子当中，从头到尾都不露分毫。

首代天相星主——墨翟！

“告诉我你的目的，皇！”

咬出那个字看起来颇为费力。

“我能有什么目的，我死的时候不是你亲眼看着的吗？”银白色身影没有丝毫紧张，无视墨翟那满意出来的敌意，“我已经死了！你能看到的，不过是一道残余的意识而已。你把树拦腰截断，新芽或许钻入了地面得以保存片刻生机，但树已经死了，这新芽也会死去，你又何必赶尽杀绝。”

“不用这么假惺惺，你我都知道，先帝拼出性命来也只是将你封印起来而已。警惕你的卷土重来，是我们毕生的信念，从前如此，以后也是如此！”

银影冷笑一声，“以整个世界的气运为枷锁，抽取我身体里的力量来镇压，也亏你们能想出这么巧妙办法，这和杀了我有什么区别吗？我没有任何脱离的机会。别忘了，那个阵法就是你亲手设计的！”

墨翟没有回应。

“当时我们当中没有人觉得一位没有正面作战能力的星主需要提防，直到我们被逐个击破逐个封印逐个镇压的时候，一直在背后推波助澜的你才告诉我们，力量在智慧面前不值一提……这句话是你说的，对吗？”

“不要那么紧张，我身处你的领土当中，我所能依托的力量也孱弱不堪——如果做个类比的话，炎姬那姑娘的部族里刚出生的小妖，也比现在的我要强。所以说，我是带着真心实意来向你请求帮助的，你无须担心这会解开我的封印，我以我现在还能掌握的全部权柄起誓。”

银影的声音非常诚恳，而最让墨翟感到震惊的是，面前的银影抬起了手。双手重叠在身前，手中捧着一块晶蓝色的小小晶体，在掌心当中静静地浮着，散发出柔和光芒。

那是银影的精神核心！

其实对于他们这个级别的强者而言，精神早已超脱了肉体的限制，假如没有同等级别的人将他们从身体到精神做出全方面摧毁的话，几乎可以说是不生不灭。墨翟的身体早已死去，但凭借领土术和前无古人的以天下为盘绘制的阵法帮助下，墨翟的精神并未消散，而是借助[兼济]领土将其完整的保存下来。只要领土当中的精神内核仍然存在，他就可以号令领土，驱动自己的力量。

而银影同样如此，她的实力比墨翟更强，哪怕是完整精神上削下的一小部分，也不是会被轻易磨灭的。但现在她将自己的内核暴露在墨翟面前，对墨翟来说只要手指那么一勾，就能将银影彻底摧毁。

他还是没有触摸那块内核。

“你答应了，是吗？”银影微微一笑，“当然你可能还没接受，这不重要，我们有时间。你先听我说，假如不喜欢的话，再杀了我呗？”

墨翟的身影略微波动，显然他现在并不平静。在短暂犹豫后，冷冰冰地吐出一个字，“说。”

和她的猜测一般无二，对于他们二人这个境界的强者而言，仇恨、爱慕、血缘什么的，早已无法左右他们的选择。只要有切身的利益关切，傻子才会跟个木头一样坚守自己的选择。

最臭名昭著的背叛，莫过于通天塔之战当中，妖王炎姬当众叛逃。这次叛逃对于决战的妖族而言是一次致命的打击，一位久经沙场的战将带领超过三分之一的战斗力量直接叛逃，带来的结果是守护妖族最后气运的通天塔被直接毁掉，数名妖王战死，连带大妖神皇一同陨落。当然炎姬也未能幸免，太一皇帝死后成功整合全族力量的马子悦荡平了炎姬和炎姬的部族。

如果在生死之战中，炎姬尚且会选择叛逃，现在的墨翟为触手可得的利益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又算的了什么呢？

“如你所见，我只是她身上的一小部分，当然这一部分所蕴含的力量已经很可观了。我嘛，本质上只是她身体的本能而已，根本掌控不了这部分力量。我希望你可以吸收了它们，留下来一丁点给我就好，甚至全部吸收也无所谓。怎么样，你舍得拒绝吗？”

女声非常诚恳，当然实际上也是这样，因为她真的希望出让这部分力量。

墨翟没有答应，不是说他觉得这份礼物的份量还不够，而是太过贵重，他并不确定自己需要支付什么样的代价才能配得上这份馈赠。

她明显感觉到了墨翟的想法，趁热打铁道，“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那部分力量里面包含着她的全部，包括她的生命本源和能量构成、她参悟的规则、她所能运用的一切招式、甚至包括她自己。假如你得到这些力量，补齐你的缺陷，你甚至可以独立开创另一条路，在天星和地火之外的崭新道路，不是吗？”

墨翟虽然已经沉睡数千年之久，早已和现实世界脱离，但一个老成持重的强者也不是会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给砸晕过去。他的声音没有什么波动，“你这不算背叛她？”

银影嗤笑，“她是她，我是我，从她身上脱离出来的时候我就已经自由了。这股力量对我来说只是限制我的累赘而已，我当然想要尽一切可能摆脱，至于泄露她的秘密？和我有什么关系？如果你肯帮这个忙，我的实力会衰减七成以上，但我将能够完全支配剩下的力量，让我的……宿主……成长的更快些，也好早点让我获得真正的自由。”

提到黎明，银影不可避免的郁闷了起来，她做梦也想象不到第一个唤醒自己的会是这么个普通人，和她之前能接触到的天才相比，黎明连最下等的天才都比不上，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如果没有自己随手泄露出来的些许帮助，早八百年死透了吧？

偏偏她还没法解除这份契约！

虽然她的实力更强，但没有自己的身体，也没有完全觉醒的意识，在签订契约的过程中完全是被动的一方——但凡她有的选，也不会选择黎明啊！

是黎隐不强吗？

“你的条件。”墨翟并不觉得自己有这天大的福气，谨小慎微的性子不止一次救过他的性命，“我的神识虽然完整，但能作用的地方也就局限于此了，如果你需要现实当中的帮助的话，我无能为力。”

“哪里要你那么麻烦？”银影发出银铃一般的笑声，“这么说，合作愉快？”

“希望这样的合作不要有下次。”

………………

喜、怒、哀、惧、爱、恶、欲。

如果换做是个阅历丰富的武者面对考验，恐怕要在其中困上许久才有可能挣脱。

突破时的喜悦、年少泛滥的爱意、求而不得的悲伤、路见不平的怒意、难以压抑的欲望……

情绪是暗流汹涌的碧潭，既可以是凛冽清水，同样可以翻起波涛。情绪是一盏醇厚浓香的老酒，入口辛辣，回味悠长，令人久久沉醉其中，不愿摆脱。

兄长遇害的愤怒、独身漂泊的恐惧、有一隅藏身之地的欣喜……黎明前十几年的生活像一碗清水，直到最近的几个月，才泛起涟漪。就是这一点点的涟漪，就差点让黎明翻船。

情绪实在是太浓烈了！哪怕是置身于栖凤山的战场上时，黎明也没有这么剧烈的情绪波动。简直是打翻了酒窖一样，被那无数种浓烈得不像话的味道吞没，稍有不慎，便会被抓住，再也无法脱身。

坦白说，黎明也想仔细回味这片刻记忆的余韵。但他不能在这里浪费时间，还有个傻姑娘在等着他。

“下次有机会的话，我会好好品尝的。”

黎明喘着粗气，平复并不稳定的情绪，一瘸一拐地挪向眼前的出口。

“七步杀，不过如此！”

连同面前的一面正常的镜子，加上七面代表七情的镜子，有种类似于空间连接一样的结构，每一扇镜子的正面都串联着另一扇镜子的背面——正面反射出来的是活人，而反面照出来的就是黎明死后的样子。在镜子当中穿梭的时候，并不算到七步的限制当中。但同样的，穿过镜子就要承受一遍镜子本身代表情绪的洗礼——那滋味绝不好受。

如果只是这八面镜子之间的串联的话，那还算简单，可最让黎明花费心神的是，穿梭的镜子有十六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