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石榴的口无遮拦（1/1）

也不知是这幻境过于真实，还是她入幻渐深，慢慢地有了之前石榴伶人的记忆。几日前，她还坚定地认为这一切皆是幻境，可这两日，她时不时恍惚间就将自己代入了石榴伶人。

“阿留。”以至于玄知在一旁唤她的名字，她一时间竟未反应过来是在唤自己。

玄知的蓦然出现，她倒是不意外的。为了不让前院那员外起疑心，这几日玄知都是等夜色深沉了，自南边的窗户翻进来找她的。

芫芫这丫头颇有眼力见，一见玄知翻窗进来，就麻利地去前门守着了。

她初来乍到时，还把芫芫当成员外放在她身边盯着她的眼线，对她多有疑心。不曾想芫芫这丫头身世凄苦，三岁上便没了亲娘，不过半年，父亲便娶了新媳妇，后娘刻薄，对她非打即骂，十岁上愣是没吃过一顿饱饭。

待她再大了些，便被恶毒的后娘以弟弟没钱上书塾为由，给卖到了窑子里，偶然的机会结识了石榴伶人，石榴念芫芫与自己同病相怜，便为芫芫赎了身。

可好景不长，芫芫那渣爹欠下不少钱，芫芫就又被后娘卖了，几经辗转，就来了这府里。

从阿留所追溯的记忆里，是她，石榴伶人，在日复一日的苍白且毫无新意的日子里，偶然间遇到了想冲破牢笼的芫芫，用那么笨拙，那么无力的抗争，与命运的不公对峙着。

那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冬日，雪后初晴。

石榴伶人坐在轿子里，望着身着单薄的芫芫，努力地从千春楼旁隐蔽的狗洞往外爬。彼时的石榴伶人，将泪眼婆娑的芫芫带上了轿子，把自己的裘衣脱下来披在芫芫身上。

隐约间，她瞥见芫芫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触目惊心。她装作不经意地问起，乃知是芫芫始终不愿接客，这一身伤都是老鸨子给芫芫的教训。

若留明了，那千春楼哪是什么福地洞天，上到老鸨子下到打手，哪个不龌龊地指着里头的姑娘傍上贵人，好实现他们财源广进的美梦，她只怕是更狠的招数还没使到芫芫身上呢。

许是忆起自己儿时的困境，内心硬如磐石的她，竟对芫芫动了恻隐之心。她将瘦小的芫芫抱进怀里，为她拭去泪痕，就如同在安抚曾经弱小的自己那般。

最后，她给了千春楼那老鸨子足够的银两，换了芫芫的自由之身。芫芫含着泪与她道别，并发誓道：“姐姐，若有朝一日你需要我，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阿留心上略过石榴这段尘封的心事，她苦涩一笑，都是身不由己的人。

所以，这芫芫一直记着石榴伶人的恩情，把她当作自己唯一的没有血缘的亲姐姐般看待。当日，芫芫得知府上小厮奉命去绑石榴伶人的时候，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自荐到了员外面前，主动提出要照顾石榴伶人。

“玄知，要不我们逃走吧！再这么下去，十日后我可就要成你姨娘了！”若留直勾勾地看着玄知，欲哭无泪。如果非要让她嫁这色员外，还不如让她直接了断了自己。

“不行。”他面无表情地说道，“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

若留努了努嘴唇，不走，又不是让你去嫁那色员外？你倒是能如此坐怀不乱了。她虽然也明了这是幻境，这里的人也不过是幻化出来的，可这幻境带来的体验过于真实，令她心下别扭非常。

玄知看若留沉默不语，说道：“后日，乞巧节。我带你去游园。”

若留愣了一愣，心存疑惑：“那员外可是把我软禁在这厢房里了。”

“明日日落之时，我来寻你。”他道。

“姐姐，你当真要同公子出去？”私下里，芫芫总唤她姐姐，对于这个称呼她自然是乐意接受的。

若留自顾着把自己收拾得尽量低调点，毕竟她的身份是这城里有名的伶人，再加上今日这万人空巷的境况，被人认出来的几率还是颇大的。

芫芫见她没有回应，又嘀咕着：“我听外头看守的小厮说，近日街市里着实不太平，姐姐你要不还是别去了吧？”

“万一遇上伙贼寇可如何是好，况且……”

若留不以为然地打断了芫芫的担忧：“咱们这边陲小城，一向如此，何时十分太平过？”

“无妨，不必过分担忧。”她浅浅安抚着芫芫。

开什么玩笑，她和玄知可是神仙，玄知还是天界至高无上的尊神。即便他们现在同凡人无异，但区区贼寇，远伤不了他们分毫。

她不是没想过告诉芫芫她的真实身份，可玄知一再和她强调这只是在幻境里，不可过于投入，不可过于投入。

她悻悻地觉着，在九重天的时候，怎么没见玄知这么絮絮叨叨的，这到了鼎里就跟转了性似的。

况且，若留也是真怕吓到芫芫这小丫头，且不说什么神什么魔以及六界的，她若是告诉芫芫这一切只是幻境，就连芫芫自己也是幻化出来的，是不存在的人物，光这两点就能给芫芫吓到崩溃。

在芫芫的眼里，若留那可真是油盐不进的主。

芫芫深吸了一口气，只得默默地吹灭房里的多盏油灯，拉下床帏，伪装起若留正在熟睡的样子。

若留出逃计划开始施行。

首先，翻过那个熟悉的窗台。

其次，在乌漆嘛黑的墙根处与出逃盟友玄知会面。

最后，翻墙。

“啊！我的腿！”她压着喉咙低声叫道。

是了，这被压制了仙力仙法的，她如今连翻个墙都如此多艰。

在九重天的时候，夜深时去天宫膳房偷吃，怕用仙法被发现，她也没少翻膳房的墙。

“这墙也太高了，还是九重天膳房的墙好翻些。”她小声嘟囔着。

“竟是如此，我还纳闷近来膳房的厨仙，为何总和鼠仙不对付。”玄知不咸不淡地说着。

若留惊觉自己的失言，瞪大双目，当场石化在那里。

她为自己的口无遮拦懊恼，此时的她，只想寻寻附近有没有狗洞，她好钻进去避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