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虚无之境（二）（1/1）

刚过小暑，正是荷花盛开，盛夏伊始的季节。华阳出生在荷月，也爱荷，今日宫中女学休沐，她邀请了几位给她作伴读的世家贵女到金宫玉园蓬莱池赏荷采荷。

早膳后，华阳去给母后请完安从明德殿出来已近午时。她带着兰荷直奔着蓬莱池而去。蓬莱池那边早就备命人备好了小舟和各种装着美酒美食糕点的食奁，贵女们等在蓬莱池边只待华阳到达后便可开席上舟游池赏荷。

华阳宣布开席后就独自上了小舟，勒令兰荷等一众宫人不许跟着。华阳兴奋地撑着杆往湖中划去，与一众贵女谈笑风生，美景佳肴就着美酒一时贪杯几壶酒下肚，竟觉有些昏昏欲睡。于是她遣散众人，独自划桨行舟往蓬莱池深处而去。她伸手采了几朵荷抱在怀中，而后心满意足地倒在舟上昏昏睡了去。池水流动推动着小舟，在蓬莱池中缓缓滑行着。

华阳睡得并不算安稳但她却莫名地觉得心安。蓬莱池蒸腾而起的水汽凝结成蔓延在蓬莱池上常年不肯化去的水雾，水雾携带着荷的清香扑在她的脸上，入了她的梦。

梦中与梦外的景象出奇一致，宫中的老嬷嬷们常说“六月的天，娃娃的脸，说变就变。”天上的云翻滚着，在一道突如其来的惊雷过后，让雨水落下，浸湿了花叶和她身上紫色的云霞，也让她惊醒过来。

突如其来的天气变幻让蓬莱池的本就朦胧的水雾更盛，她并不恼这场突如其来的雨，反而觉得快意和自由。她拾起食奁中最后一壶酒，仰头一饮而尽，而后将酒壶摔到甲板上。她则仍旧只是闭着眼仰着头任由冰冷的雨水落在她白嫩的脸庞。

小舟依旧顺着水流漂泊着，雨水将它推到蓬莱池尽头的蓬莱阁，竟悄然靠了岸。华阳还仰头闭着眼，忽觉雨停，于是睁开了眼，却不见云海翻滚的天幕，唯见一把丹色的油纸伞。

华阳莫名地觉得似曾相识，她侧仰着头望去，见一身着霁青色襕衫，身姿挺拔，莫约十七八岁的玉面郎君立在她身前，神色柔静，垂眸看向她。他见她晃神，弓下腰将手中的伞递给了她，只留下一句：“殿下，莫要着了凉。”便转身离去，消失在了烟雨朦胧的回廊之中。

待华阳回过神，急冲冲从舟上爬起上岸追去却发现人早已走远。

平 生 不 会 相 思 ， 才 会 相 思 ， 便 害 相 思。

蓬莱池后，华阳便日日思念着那个陡然出现的少年，于是她日日在蓬莱阁附近晃荡，盼望着能再见他一次。

但直到第二年春闱殿选后她才再次见到他，那是贡举唱名的日子。按照惯例，后宫宫眷宫人可随皇后于绛霄殿侧云鸾阁上一睹众进士风采。

那日，云鸾阁上设彩幕珠帘，皇后御座于珠帘后，华阳公主设坐于她身边，其余一众宫眷依照品级列座于后。

百名举子身着霁青色襕衫肃立于绛霄殿外，等待唱名。华阳于高楼之上瞭望，想着他会不会也在其间。

唱名时辰到，由圣上亲自宣读今科状元，阁门承接，传于阶下，六七卫士齐声传胪：“今科状元— 禹州连贺。”

举子队列中轻微漾起骚动，之后一身姿挺拔的年轻男子不疾不徐地从队伍中走出，往殿中而去。

云鸾阁上一众宫婢都侧目望去，想要看清状元的脸。华阳也忍不住侧目望去，但委实隔得有些远在加上年轻宫人们都挤在珠帘外栏杆处就更是看不清。

“嘉柔，你也要到婚配的年龄，你觉得新科状元如何？你可看清他的样貌。”皇后娘娘突然问道。

“隔得实在太远，儿臣看不太清。”华阳如实回答到。

“无妨，待会他会过来行礼，我儿可要看清了。”

“母后～”华阳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撒娇般地说道：“可不要在打趣儿臣了，儿臣才不想嫁人呢！只想一直陪在父皇母后身边。”

“嘉柔，你这话也就哄哄你父王还行，你啊早就想离开这宫墙到外面去，自由自在的。”

进士前三甲由圣上亲自唱完名后，剩下的由宦官分批唱名。唱名结束后，赐进士袍。众人皆为绿色官服，唯新科状元为渥丹色官服。

宦者引众进士向殿内谢恩而后又引众人往云鸾阁而来，新科状元列于队前领众人朝云鸾阁行礼叩拜。

皇后含笑示意宫人传旨免礼，又吩咐将先前准备好的茶水和糕点赐予众人。进士礼毕，由宦者引着离去。唯余连贺仍伫立在原地，待众人皆去，他才起身朝着云鸾阁再次行礼才转身离去。

华阳仍旧坐在皇后身旁，皇后提醒道：“嘉柔你当真不去看看吗？瞧着这位新科状元定然是个相貌堂堂的，你瞧外头那些个年轻宫婢个个都两颊绯红，眉目含情。在不去，人家可要走了。”

华阳有些纠结地攥了攥手中执扇玉柄，最终还是站了起来由兰荷陪着走到珠帘处。见公主过来，珠帘外栏杆的宫人都自觉地散开。华阳攥着扇面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盼望些什么？而后似鼓起勇气用扇面挑开珠帘，侧身望去。

或许是因为有些紧张的缘故，她手一颤，执扇就借着风悠然向下坠去，跌落在连贺的头上。

他转身拾起执扇而后抬头看向阁上，恰好与华阳四目相对。

他的确是那日蓬莱阁外的男子，他神色柔静，目光似柔和的雪，落到华阳眼底也落到了华阳心底。

华阳觉得自己的心在漏了一拍过后开始猛烈地跳动了起来，不由自主地她也红了脸，低头盈盈一笑，转身回道了阁内。

皇后察觉到女儿有些娇羞的神情，起身走到华阳身旁：“我儿欢喜，来人去留下我们这位新科状元郎，告诉他他拾到了公主的扇子，公主要亲自感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