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生死(一)(1/1)
那名中年女鬼明显是这群小鬼的头,她开了口,其他鬼也一个个争先恐后地开始发言,一时之间这个小小的楼道里充满了阴恻恻的叽叽喳喳。
“那个大妖怪是几个月前来的,她一来就吞了我们好几个鬼,我老婆……呜呜呜,我老婆就被她吞了……”
“我本来想去找帮手,可是楼下也一群大妖怪……”
“你们这些家伙还让不让鬼活了!”
于非晚无缘无故地被它们一顿骂,也板着一张脸,故作凶神恶煞的样子:“你们本来就活不成,不好好投胎,非得留恋人间,现在闹成这样也是咎由自取。”
她平日里笑眯眯的,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但毕竟也经历了不少大风大浪,这会儿装作一副严肃的样子,竟然也真唬住了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一下子也不敢再大放厥词。
待他们一个个都吓得跟鹌鹑似的,于非晚又笑眯眯地温声道:“我呢,也不是什么坏人,我就想了解一下情况,里面那个大妖怪是不是长这个样子?”于非晚一边说,一边拿出手机里存着的巫清欢的画像。
这些小鬼这回不敢使什么幺蛾子,赶紧凑过来看,又七嘴八舌起来:“好像是有那么一点像。”
“那这个呢?”这回是女魃。
“她是昨天晚上上来的,不过她和之前那个大妖怪好像打了一架,不知道去哪了。”
于非晚忍不住皱了皱眉,身后齐宥像是看出她的忧虑来,伸手放在她身上:“既然探查到女魃最后的踪迹就在这儿,应当不会错。若是她陨落,我必然会有所感应。”
于非晚点了点头,稍稍安下心来,然后便不再理会这群小鬼,把手按在大门之上,稍稍用力,生锈的大门发出吱呀的一声,好像行动不便的老人似的。
于非晚刚想走出去,就被齐宥拉住:“你走我后面。”
齐宥的灵力比她强大,于非晚自然没有跟战神抢前锋的兴趣,乖乖地跟在他后面。
整个天台上什么也没有,前几天下了一场雪,这会儿因为晴天已经化了,只剩下坑坑洼洼的积水。
一阵风吹过,一片枯干的落叶飘落在于非晚的脚边,像是在嘲笑他们的自作多情似的。
“都走了。”齐宥的声音听起来波澜不惊,只有攥紧的拳头透露出他内心的无措。
于非晚望着水坑里的那片叶子。
444号大楼旁边没有种树,而且这是冬天,又是顶楼,这叶子长得也不像是山海市的植物……
于非晚走过去,将叶子捡起来。
一旁的齐宥自然也发现了这叶子的不同之处,凝神探查,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只是有一抹熟悉的气息。
突然,一道灵光闪现,齐宥忽然明白了一切,连忙阻止:“小心!”
可惜于非晚的手指已经碰到了叶子,下一瞬,叶子便没入了她的体内,源源不断的灵力开始在于非晚的经脉之中流淌、运转。
于非晚像干涸的沙漠一样不断地吸收这些汹涌的灵力,但是这么多的灵力,她的肉身凡胎又怎么坚持得住?
她的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非晚!”
于非晚以前听说过,人在死之前会想到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但是经历了这么多生死时刻,她也从来不知道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是谁。
她的生命里有太多重要的人。爸爸,妈妈,朝夕杂志社,黎莘,陶陶,宋朝,还有,齐宥。
或许正因为如此,所以在她昏迷之前,她的脑海里反而什么也没有,只剩下齐宥的那一声“非晚”。
这算什么?好不容易喊得亲昵一点,竟然还在她死后……
话说她死之后不会是崔珏来接她吧。她得罪的鬼也挺多的,以后在地府可要抱紧大腿,好好做人。
于非晚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等她醒来的时候,眼前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山谷。清澈的泉水飞流直下,激起一片水雾。
但这些水雾竟然像是知道她的想法似的,只是围绕在她的身边,只是让她觉得舒服,却不感到黏腻。
这里显然不是地府?这是哪儿?
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吸引了她的视线,是女魃。不像在Z省时入乡随俗,此时的女魃穿着一身青色裙子,外面罩着素白纱衣,青丝用一根木钗束起,这会儿赤着脚在山泉里打摆,看起来颇为天真。
“女魃。”
“非晚,你来了。”
女魃没有回头,只自顾自地玩儿。
见到女魃的那一刻,于非晚突然明白了过来:“你死了,对吗?”
女魃的动作一顿,她笑了笑,从石头上站起来,赤脚站在青草地上。
她转过头望着于非晚,从未如此平静。
她点了点头:“是。我已经死了。”
“为什么?”为什么你死了齐宥完全不知道?为什么我们会在这里见面?为什么你要死?
女魃望着于非晚的眼睛,似乎明白她要问什么似的。她说:“这个故事,我慢慢跟你讲。”
女魃求死的心并不是一朝一夕的。
齐宥被山海市囚禁了多久,女魃就被西域的黄沙囚禁了多久。一个被恨意折磨,一个被孤独囚禁,哪一个更痛苦,也很难比较。
轩辕应允给女魃的神宫很不错,女魃甚至在里面创造了一个桃花源一般的幻境,有高山,有流水,有小桥。
但是没有生灵。
这个幻境就像女魃的精神鸦片,处处是假,但她却愿它是真。
可是假的永远是假的,永远不能成真。
西域并不是没有人的。女魃所住的地方是整个沙漠之中的死地,一向是没有人来,可偏偏就有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探险者进入了禁区。
然后遇上了沙暴。
女魃救了他们一命,然后就是悲剧的开始。
沙漠中的绿洲,因为旱神的到来,一下子变得荒凉,曾经感恩戴德的旅人,跪在地上撕心裂肺地自责和咒骂。
那些人的眼神深深地镌刻在女魃的脑海里,她的幻境就像一个脆弱的玻璃杯,被划出了一道裂痕。
在阳光的照射下,裂痕越来越大,最后化为一地的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