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四天，花凋零（上）（1/1）

张密昨晚睡得很沉。

直到天光大亮，晨起铃响，张密才满足的伸了个懒腰。

她坐起来，环视四周，

发现胜男和亚君正在围着连心，

而连心已经醒了，正躺在床上被亚君喂水喝。

她喉咙嘶哑地问：“我姐怎么样了？”

胜男高兴地说：

“她退烧了，再吃几天药应该就好了。伤口也都愈合了，你放心吧。”

连心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

张密看她们安顿下来略感欣慰，和晓晓去上班了。

上班时，张密还是采取昨天的策略，组好了微信群等鱼上钩的时候。

她听见晓晓在旁边打电话：

“您好，我是XX人民法院，我们这里接到了一起诉讼，您是被告，请告知我您的家庭住址，传票会在三个工作日内寄至您的地址。”

张密专心听着晓晓行骗，没想到电话那头是个哑巴。

哑巴嗯嗯啊啊激动地表示自己不会说话，听得出来非常慌乱。

晓晓又说：

“哦抱歉，如果您电话不方便，我也可以加您微信，您的微信号就是这个手机号吗？”

得到对方肯定的示意后，晓晓转战微信。

她先是声称对方涉嫌一起金融诈骗案，现被原告起诉。

对方必须在开庭时至某市某路某庭应诉，否则案子自动败诉，

需要缴纳巨额赔偿，如拒不配合则会上失信人名单，影响孩子就学和出行。

对方非常恐慌，连连打字表示自己老老实实工作，从来没做过这样的事。

他的回复急切又慌乱，回复中的充满错别字，

看起来他是用的手写输入，

这表明他是个上了年纪的残疾人，子女大概率不在身边。

晓晓在他的慌乱中，故作疑惑的表示可以先再确认下，

但是她需要对方缴纳保证金100元，

这样她才能获得权限查询数据库，查完之后会把保证金还给对方。

对方迅速把钱转了回来。

晓晓以再次确认的名义，问了他个人信息。

收了钱后等了两分钟，打开图片编辑软件P了个图，图中是个警方通缉令，上面被通缉的男人五大三粗目露凶光，然而身份证号却和微信上对方刚刚提供的一模一样。

把图微信发给对方后，

晓晓说她在数据库里搜索身份证号，发现对方的身份证号被人冒用，

甚至冒用者还犯了不少事，正在被通缉。

晓晓评价说这个事情非常严重，她怀疑这个金融诈骗案涉案者其实也是另有其人。

对方立刻附和，并表示出对自己身份被冒用的担忧。

晓晓先把刚刚的100元退回去，说现在对方需要尽快把身份冒用解决了，她把她一个专门负责这种事的同事（也就是晓晓的另一个微信号）推给对方，对方立刻加上了。

晓晓称自己不了解案情，要对方解释事情原委，最后说看在是同事介绍的份上帮忙调查一下。仍是需要保证金一万元解锁核心数据库权限，查完后会退还。

有了晓晓第一次保证金退还的经验，对方很快适应了交纳保证金的步骤，立刻打来款项。

晓晓等了几分钟，在微信上大惊失色，告诉对方，现在核心数据库里也显示对方身份信息是另一个人。

而且对方不知使用什么手段，她目前的权限无法更正错误信息，现在需要去使用领导的权限。

当然这个更高的权限也需要更多保证金，这次要十万元。

对方犹豫了一会，晓晓立刻劝说，这个情况已经非常严重，必须立刻更正。

不然对方可以随意使用你的身份信息贷款不还，甚至诈骗，到时候你的毕生积蓄就没啦，搞不好还要坐牢。

晓晓营造的恐怖景象和所谓的公职人员身份，

使得对方仍存信任，

过了几分钟就把钱汇到晓晓的银行卡上了。

晓晓把之前的那个1万元给他，

并且安抚道，等会查完信息会把钱都还给他，

对方收到这1万元后显然松了口气，更加信任晓晓。

张密以为到了这一步，晓晓就要收手，

毕竟十万元已经到了晓晓手上，

加上她前几天做的业绩，她可以获得不菲提成，躺平好几个月了。

但是，显然晓晓仍不满足，她声称领导的权限非常好用，现在就差最后两步了。

不过出了个小意外，

在核验信息时有个关于对方某个银行卡的最近一笔汇款金额的时间，晓晓试了两次都不对。

她在微信上对对方“大发雷霆”，指责对方提供了错误信息，现在不仅自己要挨处分不说，领导账户的权限还被锁了。

这是晓晓在演戏诈对方。

对方本来心里就慌乱，

再说了汇款时间这个信息很细微，

日期记差了一两天也非常正常。

于是稀里糊涂的认为是自己的问题，

等到对方下意识的承认了是自己的错误，

后又支支吾吾的问该怎么办时，

晓晓声称现在必须先解锁，这次解锁需要20万元保证金。

当然因为验证信息失败，刚刚的10万元也暂时无法返还。

在对方说自己真的没钱了后，晓晓说那就去网贷，

反正等会解锁成功后两笔钱都会马上还给他。

对方做了番思想斗争后，还是如晓晓所说去贷了20万。

张密是猜由于沉没成本太高，哪怕是个清醒的人，也会为了拿回毕生积蓄再试一次。到这里已经不需要骗子骗对方了，对方也会自己骗自己。

如果你有两个选择，一是毕生积蓄都没了，马上还要面临巨额金钱的诉讼。

另外一个是只要交上20万，马上一切都能解决，这20万和之前的10万也都能立刻收回来。

恐怕99%的人都会选后一种。

晓晓看到对方的打款截图，立刻把卡交给一个负责“处理钱”的男同事，微信不再回复对方。

据晓晓说，这个男人负责把这30万转移并wash出来，确保能提现。

果然等了大概5分钟，男人示意30万已经到园区账户了。

晓晓狂喜，抱了抱在她旁边围观全程的张密，周围同事都来恭喜晓晓。

张密没有与她一起庆祝，

她认为晓晓骗到10万时就可以收手了，没有必要再去引导对方网贷。

这下对方不仅积蓄被清空，还背上了利滚利的高利贷，这足以把一个生活在社会边缘的残疾人逼到轻生了，这对他过于残忍了。

抛开钱财得失，他心中对于家人的愧疚就能让他跳楼。

老刘闻声也走了过来，称赞晓晓：

“晓晓果然像我，胆大心细，敢想敢干。不错不错，大家要多跟晓晓学。尤其是今天这个套路，大家都可以试试。”

晓晓开启和老刘商业互吹模式，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张密看着分外陌生的晓晓，早已分不清晓晓到底是受害者还是加害者，恶龙俘虏的年轻人已成为它的爪牙。

当意识到逃跑无门，人们不得不接受这个规则后，下一步就是努力迎合规则。

久而久之，已经渐渐忘记原来的初心了。

被这个环境异化的人，不得不舍弃自己的良知，成为了这个环境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附庸。

老刘和晓晓互相吹捧完，又说：“咱们做这行的，也要小心对面，也不要像晓晓上次那样，被人骗了啊。”

晓晓表情一窒，又勉强笑着说：“不会了，老大。”

张密看着两人，眼神流转，看样子是有什么事我还不知道的。

晓晓被骗是怎么回事？

老刘给了一套红枣加大棒，满意的腆着肚子走了。

张密发现，晓晓脸色不如之前那么高兴了。

她悄悄问旁边的胜男怎么回事。

胜男似乎也爱看晓晓的笑话，她说，之前晓晓骗别人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厉害的女的，反而骗了晓晓几十万。

晓晓怄气半个月没有好好吃饭，

更重要的是，被老刘责罚加倍扣业绩不说，

还闹的整个园区都知道了，

这让我们的业绩明星，销售（诈骗）冠军晓晓非常难堪。

张密乐了，原来晓晓也有被反杀的时候，她也体会到被骗后的后悔自责了。

看来，无论多么高明的骗子，只要被恐惧、贪心、赌性所驱使，就难以理智了。

张密心想，今天算是见识到了骗子利用人性精心编织的陷阱长啥样了，以及哪怕再高明的骗子也免不了被骗，哈哈一个黑色笑话。

她今天忙着“观摩学习”，所以自己的收获微少。

下班后，她支开晓晓找到小全，小全仍是非常警惕。

把手里的一个纸盒给她就想跑，张密抓住他的衣服，低声问：“电话卡怎么卖？”

小全脸色通红把张密手里的衣服抢回来，还在坚持伪装，一副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的表情。

张密说：“连心今天能说话了。她都告诉我了，别担心，我是自己用。”

小全沉默了一会，说：“三千，人民币。”

他抬起头，渴望的眼神看着张密。

张密福至心灵，意识到这时小全想听听连心的情况，于是假装自己和连心很熟：

“她吃了你的药肯定好得快，到时我问问她能不能来见你。“

小全这男孩抿了抿嘴，轻声说了句谢谢后跑掉了。

张密感叹这小全对连心还挺上心的，

一边又计算着如果要攒三千人民币需要做多少诈骗业绩，

算来算去还没算明白，

正想着回去问问晓晓，

背就被拍了下。

张密被吓出了一身冷汗，慢慢转头看向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