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眼睛进了渣子（1/1）

三元配合着二十余位亲戚，在办完父亲的葬礼并守孝十天之后，他便离开了那个自己居住了十余年的家，连多的一件衣服也没有带走。

至于那些执法队有没有调查父亲的死因，他也不在乎了，毕竟执法队针对这类案件的手法，就连他这个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的人，都再清楚不过。

办个身份证明都需要十几个流程，等到他们调查完，再去拿到结果，父亲的坟头都可能长出一人高的杂草了。

听说，后来那女人又找了个新男人，那男人住进了他生活了十几年的家，鸠占鹊巢。

而这些，三元却是完全不在乎了，他现在只想活着，活着就行，至于是如何活，就看造化了。

他永远也不会忘记，在一次与父亲的交谈中，跟自己父亲的定下的约定。

“娃儿，你以后必须活得比我长，知道吗，比如我九十岁没了，你就再怎么会也得撑到九十一岁。你要是提前嘎啦，我饶不了你……”

“那必须的，也不看看我爹是谁，老爹你肯定能活到一百岁，不对，二百，三百岁，不行，至少也是一千岁，还是不够……”

“哈哈哈哈，活这么久，那不成了老王八啦，王八蛋，哈哈哈哈……”

“你才王八蛋，你全家都是王八蛋……”

……

往事的一幕幕浮现出他的脑海当中，如若不是因为跟父亲的约定，他早就投身江河了，何必如此苟且，存活于世。

三元在离家出走之后，那女人也根本没有一点想要找他的意思，与当时她的小儿子离家出走时的态度完全不同。

三元也根本不会去联系她，甚至是，这些年来，几次经历生死之局，与人与天夺一线生机，他也没有一秒用来想象那女人的身影。

两人早已形同陌路，哪怕是那浓厚的血缘之亲也早被斩断得一干二净。

三元也尝试过，四处去找工作。

可是，先不说他这十岁出头的年纪，就算他成年了，在这个不需要廉价劳动力的时代，他连不要工资给人洗盘子，都没人要。

他的父亲就是最好的例子，四十出头，身强体壮，按道理来说，应该是能找到一份足以糊口的工作的。

可现实完全不给他们这些人机会，他们只会在某些旺季人手不够的时候，会被找去当个临时工，要在平常，真的是举步维艰，难以自保。

于是，三元在经历了，长达整整三个月，到处寻求工作无果之后，选择了彻底加入流浪汉阵营。

二十二世纪，夏球在完成大一统之后，一致对外的科技，已经发展到了一种无与伦比的地步。

再过十来年，再给那些科研人员一些时间，宇宙舰队都可能造得出来，说不定都已经建造出来了，只是如三元这样的底层人无法知晓罢了。

可就是在这种环境之下，那些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人，在社会底层苦苦挣扎的那些人，他们却连活下来的资格都没有，连一条活路都不给。

土地是联盟的，不得擅自开垦，资源是大众的，不得擅自耕种，这连农民都吃不饱饭的时代，何其扭曲可怖。

如果，有人问他们为什么不反抗，明明有那么多人，只要齐聚一心，肯定就是一股强大的力量。

可只要他们听后，一定会把提问的人当傻子，再嗤笑一声。

随后，就会无奈地告诉那个人。古时候，一群人，一人拿一把锄头，大家一起努努力，团结一些都能推翻一个王朝。

现在可不一样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真理确实存在，但你这个社会底层，就只是河道中的万千泥沙罢了，哪来颠覆巨轮的资格。

在这个时代，只有那些，生活在社会中层的人，才有反抗不公的资格，他们手中掌握着资源，掌握着人脉，牵一发而动全身，他们才有反抗的力量。

不然，这些社会最底层的，诸如流浪汉这一类，全天下的全部加起来，都不够执法队打一个回合的，更别说还要对抗更为强大的军事力量了。

中层人，才有反抗的资格。

可是人家活得好好的，享受着最完美的政策，以及最实惠的补贴。

他们家庭美满，工作顺利，甚至如果愿意努努力，在经历几代人的积累之后，还能走进社会高层生活的圈子，掌握大多数人想象不到的资源，甚至掌控他们的生死。

他们能够轻松地接触到，普通人完全无法接触到的东西，他们为什么要想不开呢。

三元这两年，被人唾骂，侮辱，被人从桥洞下踹到湍急的河流里呛醒，被人绑在树上殴打到浑身浴血，那些人在装作施舍他的食物里放玻璃渣，在他为了喝水而挖的小坑里放老鼠药……

他不是没想过反抗他们，甚至放弃与父亲的约定，去跟他们搏命，哪怕一命换一命也好，毕竟他的命不值钱。

可是最终，他还是没敢动过手，因为他真的没有任何办法，去撼动他们的利益。

其实，有时候他也感觉不如死了算了，但最终，他还是一遍又一遍地回忆起跟父亲的约定。

于是，他就如同癞皮狗一样，活了下来，他不想死，他只想活得久一点。

三元正想着这段时间发生的种种，脑海中，又浮现出早上那个向他投来善意的女孩，感受着衣服内包里传来牛肉干的碰触感，心中不免一暖。

他用那脏兮兮的袖口擦掉眼中那泛起的泪花，却是因为袖口上的渣子进了眼睛，又让眼睛里传来了一些痛楚。

他越是擦，眼泪越是流个不停，也不知道是找到了一个流泪的借口，还是因为袖子上的渣子让眼睛疼得受不了，所有的委屈，都好像在这一刻有了发泄的出口。

三元拖着疲惫的身躯，找了一处石墩坐下，他用袖子一遍又一遍地擦着那已经红肿不已的眼睛，口中也时不时发出啜泣的声音，鼻涕也是不争气地流得满嘴都是……

“嘿，小乞丐，你咋哭啦？”

三元擦着鼻涕和眼泪的手在听见女孩那温柔的声音之后，悄然停下，只是倔强的说道。

“没事，就是眼睛进了渣子。”

随后，他猛地再用双手的袖口擦去脸上的眼泪之后，抬头看向发出声音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