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一蓑烟雨任平生(1/1)
“相公你不要说这种话,是慕慕又不听话了。”
柳慕慕听得他的话有些惶恐,赶忙拿过苏岳手里的竹筒咕咕地喝着水,好在苏岳知道夜里太黑装水不多,小姑娘才没有把水溅到床上。
“哪有,慕儿最听话了。”
苏岳摸摸她的头,坐在她身边牵着她手一时没有说话。
他在考虑该如何是好,现在他手里别说退烧药,就连火绒都湿了烧热水都是奢望。至于药材,要他去山里弄各种草药那也不现实,就算医学专业的也不见得能认出来。
没有别的办法,看来只能等天亮去石头镇拿药了。
其实苏岳不太相信中医,大概是因为在某次全员高烧中只有退烧药才是真理,印证了他始终觉得中医不靠谱的观念。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只是此刻的无力感压得他只能选择相信中医一次,无奈和难过让他只能苦笑。
“慕儿,我打算天亮了叫月兰姐来帮忙照看下你,然后我就去石头镇拿些药。”
“不要去,相公你真的不要去,外面还在下着雨。”
小姑娘急切地反驳他。
苏岳知道这下雨天她肯定不让自己去,按着准备好的说辞安慰她。
“你听雨声比昨天都变小了吧,我再去找人借把伞肯定没问题的,很快我就会回来。”
“可是相公...”
“乖嘛——”
苏岳也学会了撒娇,事实证明这比讲道理有用多了。
等到天亮时,外面的雨丝毫没有变小,苏岳只能戴草帽冒着雨去找堂姐苏月兰。
苏月兰是二叔苏文耀最大的孩子,原本大雨她并不想离开丈夫家,可是见得苏岳淋成落汤鸡,还听他说要去石头镇为他娘子拿药。她也不再按婆婆陈春芳要求的留在家里看小孩,最后拿上简制的挡雨板便来到苏岳家。
油纸伞确实是昂贵的复杂工艺品,即便是镇上也是为数不多的人家才有,但底层百姓不仅能吃苦耐劳也有他们的智慧,只要将木板或竹子横竖并排固定做成类似木筏形状,上面再固定些油纸甚至大片的树叶,简单的挡雨板就完成了。
可能是苏月兰这儿媳没有听从她的话,陈春芳气得甚至不给她用挡雨板,要不是苏岳强硬地要让二叔过来评理,恐怕苏月兰到他家都得淋着雨过去。
苏岳向堂姐多次表达了谢意,又让小姑娘安心休息养病,方才拿挡雨板归还给苏月兰丈夫家。
还回去挡雨板后,苏岳又一路走向苏文耀家。
这一路上各种瓦片、被折断的树木、倒塌的萧墙、破损的墙壁随处可见。超过一半房屋破损极为严重,倒塌的房屋他都见到了两三间,苏岳有些明白他家隔壁房屋怎么倒塌的了。
苏文耀家是后来新建的房子,可能是这个原因,到了他家才发现房屋受损比较小。
此时只有苏岳堂弟在,听得苏正亮说才知道他家挡雨板被他爹和他哥拿去用了,这时候他们正在各处帮忙救灾和安抚。
虽然这二叔有些心机和功利,但这时候能为村子帮上忙也是值得钦佩的,苏岳听了也是一阵感慨,果然人还是挺复杂的。
苏岳跟苏正亮道了声告辞,转身便往村口走去,任凭风雨吹打不为所动。
苏正亮看着他堂哥正淋着雨的背影,有些同情也有些感动,什么时候开始堂哥也这么有担当了呢?
苏岳只能冒雨去石头镇了,主要是这种天气难以借到挡雨板,再者几次淋雨他也已经快要湿透。
没有淋到雨的时候还会想着保全自己,淋湿的时候就破罐子破摔了。
天空白茫茫一片的雨幕,密集的雨声连贯在一起发出瀑布冲刷的声音。
苏岳感觉目视的距离都没有多远,这路甚至不能叫泥泞,一天多的暴雨已经让地上的水浑浊不堪,全世界仿佛都掉进黄色水池里。
苏岳戴着草帽冒雨走到村口,又沿着石头镇的小路走下去。
苏岳觉得好冷,一种透彻心扉的冷。
最初冰凉的雨水从后背流过时,他还会冷颤一下然后起一身鸡皮疙瘩,渐渐地他全身都湿透,然后浑身的热量都像被雨水吸去。
地上的水太深了,穿着六七公分高的木屐几乎起不到什么作用,掺了细砂的水还是会没过脚背,在脚底和草绳处不停地磨着脚。
才走十来分钟路,苏岳就觉得自己的脚疼得不行,在稍微高点不会被雨水淹没的地方,他解开木屐低下头看看怎么回事。
只见得木屐上两条草绳勒过的脚背,现在已经磨破了皮,过一会才渗出血来,看来原先渗出的血已经稀释在地上的雨水里。
苏岳想想还是把木屐穿回去,这沉重的木屐虽然折磨人,但好歹能防止脚底被扎伤。
只不过天不遂人愿,不知木屐是否放在杂物堆里朽化太久,很快草绳就断开了一条。
苏岳只能无奈的扔掉木屐,接下来的路程他都是赤脚走过,水不深的地面还能注意防止划伤,水太深的地方就只能踮起脚尖走过,尽量减小踩到碎石块的可能。
不甘于自认倒霉,他庆幸自己戴了草帽,雨水虽然还会渗进弄湿他的头发和脸,但还能睁开眼看路。也庆幸机智地穿了里衣出门,这要是长袍那现在恐怕难以走路。
他不知走了多久,可能是一个时辰,也可能是两个时辰,已然忘记了时间。
苏岳感觉自己不再寒冷,只是身体有些僵硬,走路的时候不再那么自如。
一路走过,除了漫天的雨水就是各种被连根拔起的树木,那些过于刚强的树则是被拦腰折断。
终于,他远远地见到了石头镇。
直到再走进石头镇时,苏岳精神才没那么恍惚,慢慢的回过神来。
苏岳快速穿过集市的那片宽敞空地,径直走到镇子里的药房,好在苏岳想象中最差的情况并未发生,药房还是有开门的。
轮到苏岳时,他向大夫说明了小姑娘的病情,大夫抓完药拿给他才发现他脚底在不停流血。
不知是医者仁心还是想多赚点钱,大夫也帮他开了点药散和几贴中药。
苏岳拿完药出来,看着这漫天大雨一时犯了难。
这怎么让药不被雨淋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