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孙羊正店（1/1）

（六、孙羊正店）

“说了这会子的话了，怎的还未见棋妙？”五娘的思绪从远古的回忆中拉回了现实。

墨明回道：“棋妙昨儿个回来拿了两根千魂引，说是替扈三娘家的两个孩子招个魂，那两个孩子你应该也见过，前些日子也在蔡京寿宴上露过脸的。”

“用了千魂引，竟一整晚未归，莫非遇到什么麻烦了？”听到这话，五娘目光一凛，虚空结了个法印，不一会儿那两根千魂引便回到了五娘的手中。

五娘轻轻捻动，不一会儿便感知到了棋妙的位置。

“莫非……墨明，你速随我去一趟孙羊正店！”

马行街，孙羊正店。

五娘和墨明一进店，便有个年轻的茶饭量酒博士过来招呼：“两位客官，欢迎光临孙羊正店。”

五娘望了他一眼，再看了看店内一具具因为欲望而献祭了灵魂的傀儡，不由得蹙了眉。

墨明见状，亦是大为惊异。真没想到繁华如斯的东京城中，一座吞噬人心的妖楼竟堂而皇之的在马行街开门迎客，这楼中的食客、伙计皆已献祭了灵魂，不过行尸走肉而已。

五娘念起法诀，挥手施法，在孙羊正店外布下结界，以免稍后有异动惊扰了周边百姓。

墨明也默契地施法将店内的傀儡们暂时定身，打算等救出棋妙后再由五娘来超度他们。

五娘环顾四周，见一切妥当后，径直走到了廊厅中央的那座金漆玉雕神龛前，凝视片刻后，心中了然。

“墨明，棋妙被饕餮困在了这神龛之内。真没想到饕餮竟以神龛为媒介，连通了与人间的道路，继而将自己与整座山都搬到了人间！我说怎的无端端整座鉤吾山都不见了，藏的可真好！”说着，五娘拔下簪子，在神龛上画了一道虚空之门，又交代了一句：“进去之后万事小心。”

墨明点了点头，二人飞身进入了神龛之内。

不多时，五娘与墨明到了鉤吾山黄金屋前。

五娘见到黄金屋外，那独属于宸霄宫得符印已经黯然，心中不免伤怀。她灵力运转，手心中灼灼的离火光芒四射，霎时间照亮了鉤吾山如沉渊般的黑暗。

光影中，折射出了黄金屋内一场诡异的饕餮飨。

屋内案桌两侧，各端坐着一名衣着华贵的食客，而孙羊掌柜此时正将一只烤的焦黄的全羊呈上桌面。

“大相公，燕王爷，这便是小人店里的独门药膳，请二位贵人慢用。”孙羊笑着向两位食客介绍道。

两位食客便是太师蔡京和燕王赵俣。

赵俣见这烤全羊，似无甚稀奇，便道：“孙羊，本王瞧着这不过是寻常的烤全羊罢了，与州东宋门外仁和店、州北八仙楼的烤羊并无不同啊！”

孙羊答道：“燕王爷，这药膳名叫‘浑羊殁忽’，是把行将分娩的母羊投入炭火中慢慢炙烤，待炭火将母羊全身烤熟之后，再将其开膛破腹，把里面的胎羊取出，佐以独门秘方，肉质绵软鲜嫩，令人唇齿留香，真真回味无穷啊！”

“啧啧啧，一尸两命，真是新鲜！如此做法，本王倒是头回听说，快，快将乳羊取出！”赵俣的眼中慢慢浮现出欲望。

蔡京看着案桌上这道“浑羊殁忽”，不动声色问道：“既是药膳，那有何功效？”

孙羊神秘一笑，只说了四个字：“鲧腹生禹。”

“什么玩意？”赵俣素日是个只知吃喝玩乐、酒食征逐的闲散王爷，此时并未理解孙羊话里的玄机。

蔡京却是个博古通今的，闻言不禁心头一震，连嘴唇都不由得颤抖了：“鲧腹生禹，鲧腹生禹，腹生，复生，莫非……”

《海内经》记载：“洪水滔天。鲧窃帝之息壤以堙洪水，不待帝命。帝令祝融杀鲧于鱼渊。鲧腹生禹。帝乃命禹卒布土以定九州。”

传说上古时期，人间曾遭受一场灭世洪灾，凡人流离失所、饿殍千里。世人的悲惨遭遇得到了天神鲧的垂怜，他命神鸟偷来天帝的“息壤”，利用息壤能无限生长的特点，试图用其堵塞洪水，拯救万民。

此事被帝尧知道后，天颜震怒，不仅将“息壤”收回，还命祝融将鲧诛杀于鱼渊。鲧的尸体在鱼渊三年而不腐。某一日，鲧的肚子突然裂开了，生出天神禹，便有了后来家喻户晓的“大禹治水”的故事，也为后来九州安定立下了不世之功。

可就是这个妇孺皆知的故事，蔡京却曾在一本古籍中读到过另一个版本。

此前他被贬杭州，动身离京前曾去了一趟齐云楼，除了问卦，还在齐云楼买了一大箱子的古籍文书。当中就有一本志怪古籍，书中记载，鲧腹生禹，实则是鲧复生为禹。

原来，鲧当时知道自己得罪帝尧，难逃一死，可水患未除，他放心不下人间的黎民百姓，不愿意就此陨落，故而与祝融一同演了一出金蝉脱壳、瞒天过海。

鲧将自己的元神封印在腹部，随后，让祝融动手将其肉身斩杀，以便向帝尧复命。又另与祝融约定，三年后伺机再来鱼渊，以吴刀剖其腹部，助他重生。

此后，鲧在鱼渊沉寂三年，期间他化身玄鱼，遍游华夏大地之江河湖海，终是悟得了治水之法。

三年后，祝融向天帝汇报，说是听闻鲧被杀后，尸体在鱼渊三年不腐不朽，恐有异常。帝尧也担心是鲧的怨念太太，便派祝融前去查看。祝触到鱼渊后，按事先约定的那样，用吴刀剖开了鲧的腹部，发现竟有一个婴孩躺在其中。

那婴儿睁开双眼，冲着祝融咧嘴一笑，落地瞬间便长成了一个虎鼻大嘴、身高九尺二寸的青年男子。

“祝融，多谢！从今往后，吾便复生为禹。”

鲧为何选择将元神封印在腹部进行重生？

古籍中载，因为天地造化，生灵的腹部，有着神秘的能量，是能孕育新生命的圣地。

蔡京此时心中豁然，这道“浑羊殁忽”，竟亦暗合了复生之意。

孙羊看到蔡京的神态，知道这位太师已领会到这道菜的玄机，脸上浮现出难以名状的阴鸷，只见他手起刀落，瞬间划破了母羊腹部，掏出一只已成型的胎羊双手奉上：“太师，王爷，这羊肉皮酥肉嫩、鲜美至极，食之，可返老还童、换骨重生。”

常言道，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光阴的逝去，是人间这些上位者无法用权势阻挡的。

故而，当蔡京、赵俣听到“返老还童”时，他们内心对于生命延续的欲望，便像熊熊烈火般疯狂的燃烧起来。欲念熏心，两位当朝显贵再顾不得其他，朝那只正冒着热气的烤羊扑了上去，撕咬，啃噬，吞食。

孙羊阴恻恻地凝视着他们，呵，又是两个即将献祭出灵魂的蠢物！

五娘看着眼前这一幕，冷哼一声：“装神弄鬼！”说罢便径直朝黄金屋内走去。

墨明忙跟了上去。

刚一进屋，身后的大门“嘭”一声关了起来。

黄金屋内已不见了蔡京、赵俣和孙羊的身影，此时端坐在屋内的，正是饕餮。

“呀，原来是本座的师姐到了！这鉤吾山乃是放逐之地，向来就只有吾等不祥之人被永生永世囚困于此，竟不曾想师姐会带着开明神兽亲临，吾有失远迎，还望师姐莫要怪罪啊！”饕餮见到五娘和墨明，似乎并不意外，语气间还颇有一股以逸待劳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