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南渊（1/1）

（五、南渊）

那是一个春光乍泄、万物和鸣的日子，一狄感受到了春日里昆仑神山那寒山转翠、春水潺潺的力量，他突发奇想，要酿制一款属于春天里的新酒。

于是，他又下南渊去取水酿酒了。

南渊深三百仞，渊下有不冻泉，传闻这泉眼连通着无妄海。在泉水之上数十米处，神工鬼斧般有一处平地，数十丈大小，宛如石崖。

往日里一狄取水都是速去速回，从未留意那石崖。今日借着春光，却看见那石崖上似乎隐约疏落落长着二十来株桃花。

一狄心中好奇，向来崖上多植苍松翠栢，怎么南渊之下竟别有洞天，也不知是谁植的这灼灼桃花？

他取完水后，飞身至石崖之上。

渊隔尘嚣，幽景如绘， 一狄漫步徐行于桃树之下，只见桃花玉蕊楚楚，粉蕾娇娇，淡淡的花香，仿佛晕染了十里桃林，绽放了百里芳华，真是好一副桃花恋春风的美景。

“要酿制一坛代表春天的美酒，或许可以试着在酒曲中加入一些桃花，想来必定会有别样的风味。”一狄心中这般想着，伸手便想要采摘几朵桃花回去。

就在这时，突然听到桃林中传出一缕清越如水的笛声。

这笛声，在暗香浮动的桃林中萦回。一狄听着，只觉有一种飘然清逸而又繁华历尽的岁月厚重。他寻声而去，在石崖尽头，看见了一个俊逸飞扬的身影，他墨羽铠甲，眸如星辰，玉树凭风般正在桃树下闭目吹笛，那竟是墨明师兄。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这一眼，在一狄心中，从此便再也无可替代。

当然，此时的一狄还不明白这是一种什么感情。他只是不解，为何自己会莫名的心跳加速，甚至有些不敢上前问候。

倒是这厢吹笛的墨明发现了他，道：“小一？”

“是……墨明师兄，我来取水。你……你怎的会在此处？”一狄有些扭捏地上前答道。

墨明收起笛子，笑道：“我不值班时，便常一个人到此处静修。”

“原来如此，这些桃树长得甚好，甚美！”一狄开始没话找话尬聊着。

“嗯，这些桃树还是当年和五娘一同植的，如今已然长成了。”墨明望了望桃林，又看了看一狄，道：“此番你又要酿何种新酒？”

一狄道：“原不过是想酿壶春日新酒，方才误入这桃林，倒想起了父神此前教授的《太清方》，三月三日采桃花，酒浸服之，除百病，好颜色，故而想在新酒中加些桃花……”

墨明一听，笑道：“桃花入酒，倒是新奇，你看这些花，可够了？”墨明一挥手，霎时间，无数花瓣纷纷离枝，花舞流影，分外妩媚。这些花瓣飘落至一狄手心，仿佛氤氲着春日里的浪漫，弯了春风，醉了春梦。

“够了，够了，多谢墨明师兄。待这新酒酿好之后，我带来此处，与师兄共饮。”很多很多年后，今日的相遇依然是一狄心中最绚烂最绮丽的旧梦。

从此之后，一狄便常常带着新酒在此处桃林等墨明，与他一同饮酒、舞剑，二人的关系也逐渐熟稔了起来。

一狄心中对墨明那种别样的情愫，自那日桃林初见后便如藤蔓深深扎根在了心底，而后，疯狂生长，缠绕，再生长。

这种情愫，最初一狄是不敢面对的。他悄悄观察着昆仑山上那些道侣们，每一对都符合师父说的“乾道成男，坤道成女。乾知大始，坤作成物”，那自己这般，又算什么呢？

一狄这番心思，墨明却是浑然不知的。

他只觉得这个小师弟聪敏好学、纯真豁达，又酿得一手好酒，故而对他也颇为欣赏。虽然不经意间似乎也有感知到一狄眼神中有些莫名其妙的……炽热，但墨明将之理解为是师弟好学，他眼中的炽热一定是对道法、对知识的渴望！所以，饮酒之余，墨明对一狄在修行之事上愈加指点照拂。

如此又过了数百年，一狄修行大增。他求告父神，只说自己也想为昆仑虚的祥和安宁出一份力，要与墨明师兄一同值守昆仑虚。

对于一狄的自荐，父神自是应允的。

值班时光枯燥乏味，但对一狄来说，能日日望着墨明师兄，便已是天赐机缘，心中倍感珍惜。

每当墨明需要外出降妖伏魔时，一狄便打着自己也需要实战历练的幌子，常常跟着墨明一同外出。

某一次，墨明奉命前往太山捉拿妖兽。在太山茂密的桢木林中，有妖兽名曰蜚，其状如牛而白首，一目而蛇尾。父神在昆仑山上听到了来自山下百姓的呼救，说此妖兽行水则竭，行草则死，见则天下瘟疫横行。

父神道，此妖兽乃是上古尸气化生而成的灾兽，若坐视不理，恐鋦水断流，百姓遭殃，故派墨明将蜚带回昆仑。

墨明领命后便出发了，一狄也随行。

他们到达太山时，鋦水枯竭，山中曾经茂密的桢木、花草已然凋零，山下人畜瘟疫流传，满山弥漫着死亡腐烂的气息，了无生机。

墨明与一狄在山下将丹丸、药酒发放给了村民后，便上山找寻蜚。

循着那股死亡的气息，他们在鋦水源头找到了蜚。

那灾兽蜚，是太古的灾难之神，自是不肯束手就擒的。此时他蜕去兽形，化身成人，一头白发肃杀暴戾，他将这太山的死气凝成一并利剑，摆出一副决一死战的架势来。

墨明人狠话不多，祭出父神所赐的那柄以昆仑万年寒冰所铸的宝剑昆仑殇，迎面而上，与蜚搏杀起来。

霎时间，只见太山之上青光闪寒，剑气如龙蛇蜿蜒。墨明与蜚往来击刺，剑影纵横，这场缠斗颇为狠绝，数百个回合下来，直教太山震荡，风云变色。最终，还是墨明凭借着一身精纯的修为，制服了灾兽蜚。

那一刻，太山氲雾，枯枝顿掀，仿佛千万清风皆系于墨明的剑锋。他立于鋦水之源，任凭风浪阵阵，眼中坚毅决绝：“蜚，你为祸一方，速速随我上昆仑，父神自有处置。”

蜚擦了擦嘴角的残血，阴邪道：“开明兽，你不好好在昆仑虚看大门，倒跑来我太山说教？哼！这世上若没有灾难，没有苦厄，那些愚蠢的凡人们又怎会向你们跪拜祝祷？没有我，便没有你们诸天神佛！四海八荒，没有人可以处置我。”

说罢，蜚眼神一冷，朝着另一边围观的一狄扑杀过去。

墨明心中暗道不好，大喝一声，忙掷出手中的昆仑殇过去阻挡。利剑从背后刺穿了蜚，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声，上古灾兽蜚神魂俱灭。

只是，蜚这最后一击，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决心的。即便墨明已奋力阻杀，蜚手中的亡剑刺偏，但一狄还是被剑气伤到了。

灾兽蜚的剑气中满是死亡的诅咒，那死气从一狄的伤口瞬间钻入体内，霎时间翻腾如沸，从寸寸骨节，到丝丝发毛，皆被侵蚀。

墨明忙上前抱住一狄，眼中满是担忧。“小一？小一！”

一狄躺在墨明怀里，他感觉到自己的精魂正在消散，自己这是要死了吧？他想要说些什么，可惜此时已口不能言，他唯有用尽最后的力气紧紧握住师兄的手。

眼见一狄已气若游丝，墨明不顾自己渡劫在即，将自身灵力大量的输送给一狄，护住他的精魂，然后，抱着他火速赶回昆仑山。

所幸有墨明一路的护持，一狄终是撑着最后一口气回到了昆仑宸霄宫。

父神看到奄奄一息的一狄，又看了看焦急担忧的墨明，眼中满是怜爱与遗憾。父神叹了句“一切皆是缘法啊”，便将一狄带入密室去救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