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尾声-（1/1）

（七、尾声 ）

界身巷，齐云楼。

四象刀忆起了当年的种种，看了看五娘，开始嚎啕大哭。

“我的主人啊，你怎么就抛下了我了呢？你化作一缕清风，享天地自由了，独留我禁锢在流年里，沉睡至今……”

四象刀越想越难过，越哭越大声，一时间墨明和棋妙也不好意思上前收拾他。

倒是五娘劝道：“小刀，英娥与她的孩子最终能跳出人生四象，与天地为伴，倒也算是幸事，你莫要太过悲伤，况且，我送英娥去北秀容川的天池后，回来发现你也没有闲着，还以英娥之名延续着缘法呢！”

四象刀闻言一怔，止住了哭声，拍了拍脑袋，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原来，当年五娘送英娥和她的孩子去了天池后，便留了四象刀在齐云楼内。当时，桌上的鸟擎铜博山炉中正燃着五娘亲制的升霄灵香，加之齐云楼本就是一个灵气充沛到可以抵挡时空轮转的洞天福地，当那炷升霄灵香燃烬之时，四象刀发觉自己可以脱离本体、幻化成人了。

他凭着自己的想象和认知，在镜子前如同女人试衣服一般，幻化着这些年他见过的每一个人。

这些人像中，他最喜欢的样子，还是尔朱英娥。

于是，他开始学着尔朱英娥的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间，倒还真有几分神韵相似。

当五娘回到齐云楼看见已幻化成尔朱英娥的四象刀后，先是一愣，而后便意味深长地笑道：“原来，这段缘法竟还没有结束呢！”

后来的缘法，丹青史书，已有记载。

时势造英雄，英雄亦适时。动乱之后两年，原本是尔朱荣亲信都督的高欢开始崛起了。

高欢在尔朱荣死后，收编了六镇余部，镇压青州流民起义，任第三镇酋长、晋州刺史。随后又攻入洛阳，铲平了整个尔朱家族，永熙三年（公元534年）十月，高欢逼走孝武帝，立元善见为帝，是为孝静帝，迁都邺城，史称东魏。

高欢自立为大丞相、太师、天柱天将军后，人们惊叹着这位新兴军阀的崛起速度，但更让人惊讶的是，不知什么缘故，高欢竟然迎娶了尔朱荣的女儿尔朱英娥，并先后生下高浟、高凝两子。

即便当时高欢已是权倾朝野、万人之上，可在尔朱英娥面前，他始终谦虚有礼、自称“下官”。

二十多年后，尔朱英娥的儿子高浟已是北齐的彭城王，尔朱英娥作为彭城太妃，跟随儿子在彭城颐养天年。

坊间传闻，这彭城太妃保养得当，至今仍如同妙龄少女般青春艳丽。

此言被当时的皇帝高洋听到了，此人素来酗酒好色、罔顾人伦。一日竟趁着彭城王外出，假装酒醉闯入彭城王府，欲对尔朱英娥无礼。王府众人慑于帝王权威，只得一面派人去找彭城王，一面跪在殿外求饶。

不多时，殿内便传出惨叫声。

众人一听，这阵阵惨叫惊呼却不是出自太妃之口，而是那位残暴滥杀的皇帝高洋！

正在众人面面相觑之时，高洋神色惊恐地从殿内连滚带爬地跑了出来，他口中不断地叫着“妖怪！妖怪！”

众人小心翼翼地往殿内望去，只见太妃正神色安详地端坐在蒲团之上，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不久后，皇帝高洋也因癫狂暴毙而亡。

幻化成尔朱英娥模样的四象刀又重新回到了齐云楼。人间历练数十年，他眼中已没了觉醒之处的懵懂纯真，七情六欲缠绕着他的道心。

他红着双眼道：“幸而此番是我，若是英娥再遇如此劫数，她当如何应对呀！”

五娘叹道：“痴儿，切莫叫红尘俗事搅了你的道心。如今彭城王已为太妃发丧，这世间便再没有尔朱英娥了，人生如梦亦如雾，缘生缘灭还自在。你便回来罢！”

此后，四象刀便一直在巢云阁中沉睡，直至五百余年的今日。

棋妙听完这缘法后，惊叹道：“刀仔，你玩的够大啊！一个男妖竟还与人生了两个儿子！”

四象刀原本还沉浸在往事中，听棋妙如此道，有些扭捏害羞地解释道：“我觉醒之时男女未定，可男可女，之后是以女相与神武皇帝结合生子的！”

棋妙在瓦舍中何时听过如此诡谲的话本子，她既兴奋又好奇地打量着这四象刀，道：“刀仔，原来几百年前你就可以幻化人形了啊？既如此，此番你是想化作男相还是女相啊？”

四象刀想了想道，十分不好意思：“我……我好像忘记了要如何幻化人形了。”

墨明道：“绳绳兮不可名，复归于无物。是谓无状之状，无象之象，是谓忽恍。刀兄勿忧，五娘方才既能让你想起前尘旧梦，想来术法之事，稍候便能一并想起来的。”

五娘点点头，捏了个三清诀，不一会儿，四象刀便化身成了一名男子，只见他唇红齿白、秀美斜飞，细长的双目似笑非笑，深邃幽暗的双瞳宛如初生，他终是不用再困于刀刃的方寸之间了。

“是个男相，生得还怪俊俏哩！”棋妙道。

四象刀含羞一笑：“嗯，这凡尘中，身为女子太难了，况且……”

“况且什么？”

“生孩子委实太痛了些。”四象刀说话，满脸羞得通红。

………

一时间众人扶额，不知道该如何接下这话茬。

最终还是棋妙打破这尴尬的局面，招呼众人道：“要不……我们继续煖炉拨霞供吧？”

“好！甚好！”

月色下，齐云楼后院中，炉火灼热着铜锅，锅底滋滋轻响，淡薄的白色热雾中，仿佛氤氲着漫天星光与人间烟火，一时间分不清天上人间。

美酒盈樽，至味清欢，这热气腾腾的火锅让四象刀的内心也热烈了起来。

忆往昔，乱世中他见过的那些人，那些事，如今都只有一掊黄土相伴，往事俱矣。饮马长风、烈酒悲歌，又有多少英雄美人杳逝无踪？

岁月里的浮浮沉沉，一如眼前的拔霞供，拍岸惊涛早已卷去了无数沉重的叹息。眼前酒与肉、烟与火的过去，还有，那谁也不知道的未来，似乎就是人间四象了罢？

突然，还是很想念她呢！

“五娘，我想去天池看看。”四象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五娘点点头：“两仪四象，人生仪轨亦不过如是——寒与暖，旧与新，悲与喜，生与死，终与启，终成聚散离合的世间百态。刀仔，你既因缘际会的从沉睡中醒来了，便意味着新的缘法已启动了。去罢！”

“我还能再见到她吗？”

月亮渐次高升，庭前忽有清风拂过。

“江山秀气聚亭台，明月清风自无价。去罢，去那风起之地，听风，等风，待清风拂过山川时，或许，你还能见到她。”五娘挥了挥手，四象刀便随着一阵清风，飘然而去了。

（第六个故事，四象刀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