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苍生愿(1/1)
初焱抱着吴言的遗体痛哭,一向冷静的他此刻已完全失去了理智。
另外两位倒在地上的修行者,陈媮师太他认识,见过资料,但从没接触过。
陈媮师太也已经死亡,那张素来威严的脸,最后却永远定格了一个不敢置信的表情。
第三个修行者穿着灰色的袍子,脸上戴着一张面具,初焱以为他也已经死了,直到他忽然咳了一下,咳出一大口腥臭的黑水来。
初焱听见,强忍悲痛,轻轻地,轻轻地放下吴言的身体。他才转过身,奔向那个修行者,将他扶起。
那修行者还在咳着,他抬起头,目光下苍老的眼睛看着初焱:“咳...咳...初...初焱?”
初焱声音还是有些不稳:“您,您认识我?”
“快...快走,这是个...陷...”那修行者努力地说着话,最后还是没能说完,闭上了眼。
他的身体在初焱手中渐渐淡化,化作了一团雾,这雾开始弥漫,逐渐弥漫至整个沙漠。
初焱知道他是谁了,蒋婆婆的好友,华夏十五位半步飞升境之一的雾道人。
雾道人修的雾身法,使得修法者在死后会化作澎湃的浓雾,浓雾拥有着某种力量,可以用来和敌人鱼死网破。
半步飞升境的雾道人死去,这浓雾足以覆盖整个沙漠。
但初焱在这里,雾道人并不想伤害他。
所以这浓雾在朝阳的光芒下很快散去,初焱跪在原地,怀里空空如也。
虽然雾道人的话没有说完,但他明白雾道人要说什么。
快走,这里是个陷阱。
初焱努力地驱赶着悲伤的情绪,他现在需要冷静,需要思考。
陈媮师太,雾道人,吴言爷爷,都是半步飞升境,华夏的最高战力。
这个陷阱是针对这一批修行者的吗?
那么天师爷爷他们叫来了多少这样的修行者?
初焱看向那个球体,上面仍有四个区域在闪烁着。
吴言球球他们落下,一个区域消失。
也就是说,还有四个区域仍在战斗?
天师爷爷,殷苒婆婆,还有蒋婆婆,他们大概率正在里面。
不能让吴言爷爷的惨剧再次发生...
想到这里,初焱不再思考,他向着黑色球体奔跑,冲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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岩之灾厄的战场之内。
比起易途他们面对的那一次,这位灾厄的能力明显强了不止一点半点。
漫天飞舞的人头灯发出各种怪叫,萦绕在整个巨大的黑土世界内,刺耳又怪诞。
无垠的黑土翻涌着,整个世界的大地都好像活了过来,时不时就有黑土涌动化作山岳,从天上狠狠砸下,仿佛灭世。
酒仙儿的葫芦已经法力全开,也化作山丘大小。
但山丘和山岳,差距实在太大。
与酒葫芦比,儿童形态的酒仙儿就好像一只撑着山的蚂蚁。
与那砸下的黑色山岳比,酒葫芦又好似一个葫芦架上的普通小葫芦。
巨大的压力让酒仙儿喷出了一口血,他脸色苍白,眉心亮起奇特的符文。
酒葫芦开始皲裂,最后被黑色的山岳压破,里头的酒液淌出,化作一条巨大的酒河,酒仙儿融入酒中,任由黑色山岳砸下。
酒河自山岳下流淌,酒仙儿自河中跃起,跳到了识灵散人的身旁。
他站立都有些不稳,岩之黑灾的袭击太过恐怖。
他此刻和识灵散人站在云上,地面已经没有能够站立的地方。黑土都是那尊黑灾的武器,此刻他们遥遥看去,都不免心生绝望。
黑色的岩土在大地上化作一条又一条如巨大山脉般的巨蟒,它们在黑土里游动,从黑土中跃出,发起一次又一次毁天灭地的袭击。
漫天飞舞的人头灯更是时时找机会撕咬着,那人头灯也不能小觑,被人头灯咬一口,他们的肉身就会弱一分。
之所以他们俩现在还能站在这里歇会,是因为莫云道长的法正好有很强的牵制力,他为识灵散人和酒仙儿争取了恢复的时间。
莫云散人的本体已经无人能看见,只看见这里多出了无数的云,层层叠叠。
人头灯去撕咬云朵,咬下一块,云便化作千丝万缕,将人头灯绞碎。
那些黑土巨蟒威势滔天,但他们的袭击都只能把云击散。
“如果不是莫云道长的云隐术玄妙,我们怕是都已经身死道消了。”识灵散人叹了口气,“这只是迈入现世一丝的黑灾...”
酒仙儿也感到了分外的绝望,他们真正面对黑灾之后,道心基本都动荡了。
“这种东西如果进入现世...生灵涂炭!”酒仙儿小小的脸上写满了凝重。
他们遥遥看着远处,那黑色楼阁上的青肤黑袍人,它手中的人头灯面容模糊,散发着诡异的能量。
忽的,那人头灯开始变化了起来,只片刻,就变成了莫云道长的样子。
识灵散人和酒仙儿同时惊呼:“不好!”
他们再次调动几近枯竭的法力,想对青肤黑袍人动手。
识灵散人大脑神识涌动,她又一次用自己的灵和那黑灾碰撞。
这是她的法,灵触法,能将自己的神识灵放出,直接对撞敌人的灵。
但和之前一样,那青肤黑袍人的灵极其邪恶又强大,识灵闻所未闻,她的碰撞毫无作用,但她必须不停尝试。
否则...
青肤黑袍人无视了识灵散人的神识碰撞,从它手中的灯变化作莫云的样子后,一切就已经注定了。
漫天的云开始散去,一部分凝实的云开始下沉,下沉到黑色的地面之上,化作一个人的样子。
那人穿得像个中年rapper,他嘿嘿笑着,但看的出来,他已经十分虚弱。
而且,他的身体正在从脚上开始,一点点被同化为黑土。
“被...被抓到啦...”莫云道长摇了摇头,身体的黑土化已经蔓延到了胸口,“真是,我观中那八个不能自理的徒弟,可怎么办哟...”
青肤黑袍人的衣袍随风飘荡,它踩着涌动的黑土,来到莫云身边。
识灵散人和酒仙儿怒吼着飞出,他们其实已没了太多法力,但他们怎么能看着同道将死而无动于衷。
人头灯尖啸着,它们胡乱地飞舞,缠住了识灵散人和酒仙儿。
黑色的山岳再次拔高,将他们二人拦住。
他们只能就这样看着远处,那青肤黑袍人咧开大嘴笑着,它双目赤红,和莫云道长对视着。
莫云道长身体的黑土化已经到了肩部,在即将被彻底化作黑土雕像前,他看着那近在咫尺的青肤黑袍人,笑骂了一句:“不是,你也太丑了。”
黑袍人伸出手,一只枯槁的,巨大的手。
它捏碎了莫云的脑袋,鲜血四溅。
莫云黑土化的身体也坍缩成了一地碎土。
一位半步飞升境的绝顶修行者,就此陨落。
“莫云!!!!”酒仙儿淌着脸,满目疯狂,她挥动着酒河,狠狠砸向那困住她们的黑土壁垒。
青服黑袍人抬起头,它手中的人头灯笼再次变化,化作了识灵散人的样子。
酒仙儿不敢置信地回过头,看见识灵散人无奈地笑了笑。
她的双脚,开始化作黑土...
青肤黑袍人又笑了,笑的那么恐怖,那么嘶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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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焱冲入球体后的第一眼,就看到了漫天的火云。
火云躁动地燃烧着,其内隐藏的权柄压制让他的天赋感官开始萎缩。
“...同源压制!”初焱反应了过来,“红云大日!!”
红云大日,火系的至高黑灾,与他同源。
第一次出现在现世,是出现在西方,被西方的天赋人组织——圣浮列教堂联手祛除。
初焱也去面对过,那时红云大日的权柄被完全隔开,他能感觉到红云大日的权柄极高,但却不太受影响。
而此刻,他的天赋已经被压制了。
他明白,这说明红云大日进入了现世,至少一部分进入了现世。
如果其他区域也是进入现世的黑灾...这就是半步飞升境的绝顶修行者也要陨落的原因吗?
初焱放眼望去,看到那火红的大日里的六翼身影。
与他曾经见过的相比,这个红云世界更大了,那个六翼身影更恐怖了,这些都证明了他的猜测。
他以为自己进入就会被红云大日袭击,无论是灾厄的优先锁定还是同源吞噬,他都理应会被转为黑灾的最优先攻击目标。
可那个大日中的身影似乎不太想管他。
那身影挥动着翅膀,掀起一阵又一阵灭世的烈火,灼烧着苦苦抵抗的两人。
在离初焱很远的地方,天师划出一小片星河,运转雷法。
符箓师陈景不停地画着一个又一个强大的符箓,其中大部分都是护持天师,为天师增幅的。
他们根本没有进攻的能力,能勉强挡住已经是极不容易。
如果不是陈景的符箓增幅能力极其恐怖,如果不是天师的实力也算半步飞升境中的上乘,只有两个人的他们,或许会是第一场被灾厄杀害结束的战斗。
“天师叔叔!”初焱踏着火飞了过去,既然红云大日不管他,那这漫天的火焰他也能借用。
他去得极快,一下子就跳进了那一小块星河之中。
天师看到他,眼神里有些欣慰:“嘿。你小子来啦。”
陈景也对他点了点头。
初焱说:“天师爷爷,我...”
“有老家伙已经先走一步了,是不是?”天师却问道。
初焱一愣,眼中再次涌出泪水,他点了点头。
“我们都逃不掉的,孩子。”天师笑着说,“这场局,就是针对我们...”
“不!天师爷爷,我可以救你们,我来了,我把你们带出去!”初焱连声说着,他生怕天师自己放弃了。
“不,孩子,你什么都做不了...”天师叹了口气,“这灾厄和你同源,知道为什么它不攻击你吗?”
初焱不明白,他淌着泪摇头。
“它们的目标是我们。”陈景再次贴上一道符箓,“我们早就快撑不住了,一直到现在,就是为了等你。”
陈景嘴角有血流下,初焱这才发现,天师也好,陈景也好,都几乎已经筋疲力尽他们在压榨自己的生命,等待着初焱的到来。
“...等,等我?不,不...”初焱的声音越来越颤抖,他的白袍都被泪水浸湿。
“初焱,没时间了,听着!!”天师大喝一声。
初焱咬了咬牙,跪在了火云上。
“这些黑灾,并没有打破秩序之墙,它们付出了很大的代价迈入这一步,就是为了把我们引来...”
“小心水,水会影响人们的思维和神智,我们就是如此...才走到了这一步...”
“我们本来是四人前来探查,是水影响了我们,才让我们忽然都想把同道叫来,也是水的影响,他们真的来了,毫无准备地就冲入了这里...”
“小心水,小心天上落下的每一滴水!”
“它们暂时无法突破秩序之墙,它们付出了一些代价突破一角来对付我们,我们死了之后,他们也会被隔绝在天外...
“秩序之墙的力量来自于众生,没了我们的坐镇,苍生必乱...”
“稳住,多稳一会...”
天师一口气说完这些话,他瘫坐在地上,认真地看着初焱:“记住了吗?初焱。”
初焱满脸泪水,点了点头。
“真是个好孩子...老夫四人从小看着你长大,都把你当作自己的嫡系看待...以后就靠你们了...出去后告诉张末鼎,让他多听你的话,你们哥俩一定能...救这苍生...”
陈景又咳出一口血:“帮我也转交一句话吧,如果你能见到神霄符派一个叫陈志的,跟他说...放下那些仇恨吧,多想想...他父亲的遗愿...”
星空之外,灭世的火焰愈发强大,星空之内也越来越热。
初焱已经泣不成声。
“好了,孩子,你该走了...”天师顶着一口气,说,“不然我们死了之后,它估计也不介意再付出点代价,把你也留下...走吧,走吧。”
初焱跪下,重重地叩首在坐上,泪水落下就被蒸发,他的双眼已经红肿,声音也快沙哑。
他明白,他不得不走,天师交代的信息,关乎人类的未来。
他是唯一的记录者。
再不忍,再愤怒,也要活着出去,留下这些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