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河边弃婴(1/1)
肖五娃的家就在村子中间,家中还有六旬的老母,他跟赵六毛两人回家都要经过村边的一条小河。
那条河的河水并不深,然而每年都要淹死一两个人。
夏季雨水多,这两日河水已经暴涨。肖五娃听得身旁看不清的地方河水“哗哗”作响,心中更加胆怯了。
眼见赵六毛越走越快,肖五娃不由得撒开脚追上去。
“霍嚓!”
一道闪电毫无预兆地划开天幕,肖五娃被吓得一屁股坐在河边的柳树下,大喊一声:“啊!”
赵六毛停在雨里,转过身子喊:“咋了?”
“没啥,跌了一下!”肖五娃抹了把脸,大声回应道。
他两手在周围扒来扒去,想找个东西借点力,无意间抓到块木板。
那木板抓在手里感觉有点奇怪,肖五娃也想不了太多,顺手一拉,没想到竟然拉出个木盆来。
“霍嚓!”
又一道闪电照亮夜空,肖五娃瞅了瞅手里的木盆,被大雨浇得有些麻木的脑袋瞬间就爆炸开了。
“啊!啊——啊啊——”
赵六毛不明所以,又喊:“怎么了——”
“啊啊——”肖五娃推开那木盆,一下子从泥水里弹了起来,几步就跑到了赵六毛的身边,惊魂未定地说,“那盆里有东西!”
“什么东西?”
“不——不干净的东西!”肖五娃不敢吐出那俩字,只拼命催促赵六毛,“快,快走!”
“那盆里面到底有什么?”赵六毛追着问。
肖五娃急了,跳着脚喊道:“是水鬼啊!”
自大囡死后,赵老铁一生最不信的就是鬼神。
赵六毛自然也不信。
他瞧那木盆不过就是大户人家常用的澡盆,当下便想上去看个究竟。
肖五娃拽住他道:“不要去啊,我们赶紧走吧!”
就在这时,天上突然响了声炸雷,震耳欲聋。
两人都被这声雷轰得有点儿晕乎,恍惚间竟然听到了细细的哭声。
“哇——”
两人面面相觑,仔细一听,没错,就是哭声,还是幼儿的哭声。
“哇——”
那哭声就是从肖五娃推开的那个木盆里发出来的!
“啊!”肖五娃吓得拔腿就跑。
赵六毛却仿佛丢了魂儿似的,抬腿朝柳树下走过去。
电母在天幕上拉开一道道闪电,借着电光,赵六毛瞧清了盆中之物。
一个一尺多长的婴孩躺在盆里,雨水已经淹到了耳朵下面,眼睛紧闭小脸青白,像是刚被这声炸雷惊醒,手脚孱弱地在盆里划来划去,哭声上气不接下气。
“老天爷!”赵六毛惊叹了一声,赶紧将那婴孩从木盆里抱起来,入手湿湿冷冷的一团。
造孽啊!
赵六毛赶紧将婴孩小心翼翼地揣到蓑衣下。
那婴孩沾了点热气,手脚安分下来,仿佛知道得救了一样,乖乖地让赵六毛抱在怀里,嘴巴还嘬了两下,渐渐不动了。
赵六毛又去看那个木盆。
那木盆应该是顺着河水流下来的,盘根交错的老柳拦住了木盆。木盆被河水推上来,又被肖五娃无意间抓到,这才得以让人发现。
盆里似乎还东西,赵六毛一手搂着孩子一手去拿,不妨脚底下河水涌上来,那木盆便被推远了。
蔓延上来的河水一推再一送,那木盆就不见了。
也不知道是谁家狠心丢弃的娃娃,只能明日再说了。
赵六毛将这弃婴抱回屋,先翻出件旧衣与这娃娃包上,这才发现是个男娃子。
赵六毛又翻出冬天的被子,仔细地替弃婴盖上。然后赶紧张罗着找了点干柴起火烧水,又抓了把糙米丢在罐子里熬成米汤。
也亏他这个从来没养过娃娃的大男人竟然晓得这么多事儿。
这弃婴四肢健全,脱下来的小衣小裤小袜都是细棉的,针脚整整齐齐,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这么好的娃娃,为什么要扔掉呢?
仿佛感应到了什么似的,那弃婴的手脚忽然抖了起来。赵六毛急忙掀开被子将他抱在怀里顺气。
小小的人儿猫儿似的“哇”了两声,眉头鼻子挤到一块,看起来很是难受。
赵六毛以为他饿了,将米汤吹得半温,用瓢羹一点一点喂给弃婴。
那小小的人儿也知道这是救命的东西,吃一点吐一点,总算吞了小半碗米汤,而后昏昏沉沉地睡去。
赵六毛忙活了一天,又折腾了半宿,少时也忐忑不安地睡下了,心中想着等明日沿河问问,看能不能替这孩子找到亲生爹娘。
这一觉赵六毛睡得极不踏实,不知何时屋里进来个女人,他瞧得清楚,身子却半点都动弹不得。
那女人跟他磕了三个头,说了几句话,大意是赵六毛是个好人,她来生再感谢他。
赵六毛听不明白,他正要问那女人是什么人,女人就不见了。
赵六毛挣扎了两下,忽然发觉自己能动了,当即就从床上爬起来去追那女人。谁知胳膊上却传来一股剧痛,赵六毛当即就醒了。
“嗬——”
赵六毛喘了口粗气,发现自己浑身都汗透了,右胳膊肘下还有块淤青,看样子是刚刚在床弦上磕的。
原来是个梦啊。
赵六毛灌了碗冷茶压压惊,又去看那弃婴,只见他小脸通红,周身滚烫。
糟了,这娃娃病了!
天还没亮呢,雨虽然停了,但外面到处都湿漉漉的,眼下抱出去找大夫恐怕病上加病。
赵六毛急得团团转,忽地想起儿时自己发烧了,都是老爹用手巾浸了冷水,敷在他额头上替他祛烧,当即也赶紧照这法子去做。
那弃婴也恁地乖巧,不哭也不闹,只拿手朝门的方向抓了抓。
赵六毛心中焦急,也没注意到,又怕娃儿饿,便起了小火将昨夜的米汤温着。
折腾来折腾去,竟然靠在灶台边睡着了。
“咯咯——喔——”
不知哪家的公鸡引吭高歌,赵六毛一个激灵从沉睡中醒来,赶紧又去看那弃婴。
额头稍微凉了点,不过人看起来却更加虚弱了,就像只刚生下来的老鼠仔,四肢软弱无力。
赵六毛慌了,连眼睛都来不得洗一把,赶紧抱着弃婴去找村里的黄老大夫。
“黄大夫,黄大夫!”赵六毛使劲捶打黄老大夫家的门。
年过七旬的黄老大夫披着件衣裳,在门缝里眯着眼瞅了瞅,问:“这么早,谁呀?”
“我,赵六毛!黄大夫,您赶紧给这娃儿瞧瞧!
“哦,进来吧。”黄老大夫替弃婴号完脉,起身去翻草药框,嘴上问道,“六毛啊,这娃娃哪来的?”
“就在河边的老柳树下捡的!昨儿下了工回来的时候发现的,放在个木盆里,也不知道从哪里流过来的,我瞧着可怜就抱回来了。这么好的娃娃,怎么就不要了呢?”
“唉,世道啊!”黄老大夫找了些栀子芦根出来,交待道,“再晚来一点,这娃娃就要烧坏了!这点草药你拿回去煎汤,一半混在米汤里喂他喝,一半用来擦拭身子,一日三次,剩下的……就看他的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