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鬼市（1/1）
深夜之时，怡汐用过餐后，便觉身体有些疲惫，在鬼界的日子虽是平静安宁的，可每日足不出户，所见之景也只是鬼界鬼魂游荡，难免新生烦闷
寇怜是位心细如发的女子，见她每日神情呆呆的看着窗外，便是提出带她去鬼市看看
怡汐闻得此言，自是不相信鬼市之精彩，甚至深深怀疑自己一个不小心，便会被鬼魂抓去当成美味
寇怜心知她思绪，便笑着劝说道
“如今您是鬼君看中之人，身上有鬼君气息，众鬼怎敢动您？”
怡汐思索片刻，旋即点点头
如今阿爹阿娘无事，她暂且无事担心，出去逛逛也好
想到此处，两人便是来至鬼市
鬼市一如人界集市，热闹非凡，若是忽略了在鬼市摆摊的小贩之奇异姿态，却也是一处让人放松之景
怡汐久被寇怜侍奉着，此时见得这些死状奇异之鬼魂，却也不觉得很特别
且寇怜死去之时煞气极重，百年后来至鬼界被沧溟鬼君收于座下，此刻跟在怡汐身边，却是叫一些心怀不轨之鬼魂收敛了心中思绪，只敢在暗中窥视这位看起来极为美味得少女
怡汐被他们暗中盯着，深觉不适，便想早早回去
然，寇怜却是停在了一处贩卖花灯之前的小铺之上
怡汐见她看的认真，便是跟了过去
只见，贩卖花灯的是一位面色苍白得姑娘
姑娘面容清秀白皙，乌黑发丝被木簪束着，一双眼睛却呈现出灰白色泽，显得有几分空洞之意
怡汐望见她眼睛，一怔
寇怜却像是熟悉这位姑娘，顺手拿起一旁的莲花灯向姑娘问道
“阿乔，这怎么卖？”
这位被称为阿乔的姑娘闻得她声音，却是不语，只轻轻侧头，看向怡汐得位置
饶是眼前着姑娘双眼空洞，失去视力，然她侧头想怡汐看过来一瞬，却仍是叫怡汐心神一震，仿佛像是被看穿了灵魂一般
寇怜见阿乔看着怡汐，便笑道
“阿乔，这位姑娘是新来的”
阿乔摇了摇头
“她不是鬼”
怡汐眼皮一跳，转而静静看着眼前面容苍白的姑娘
阿乔似是察觉到她目光，翘起唇露出一抹清浅得微笑
“不必紧张，我虽然看不见，但能够感受到你身上鬼气，这里的鬼身上都有味道不同得鬼气，而你身上的鬼气，莫非是鬼君的？”
怡汐眼睫一颤，转而点点头
“是”
阿乔闻得她应声下来，眉头舒展开
“你声音很美，又轻又柔”，她认真的道
怡汐翘了翘唇，轻声道
“谢谢”
她没想到，在鬼界，也会有这样好相处的姑娘
阿乔听的她含笑声音，愈加开心了，将小铺之上一盏海棠花灯递给她
“这个送给你”
怡汐一怔，正欲拒绝间，却是被阿乔骤然塞进手里，拒绝也拒绝不得了
她看着阿乔腼腆的笑容，一时却是说不出拒绝得话来，低下头之时，她见手里的海棠花灯做的极其精致玲珑，像是刚刚自枝头之上摘下来的，海棠之中，花芯处，有一团晶莹苍白火焰燃烧着，显得有几分诡丽
怡汐抬起头，疑惑道
“这团火焰很美，是什么？”
阿乔闻言，脸上笑容一僵
寇怜闻得她此番问话，亦是脸色一变，转而忙伸出手握紧怡汐得手腕
“姑娘，这种话在这里说不得的…”
然，她话音刚落，却是被阿乔骤然打断
“这位姑娘刚来此处，不知我们鬼界规矩，也是很正常的，何必怪她？”
怡汐听的云里雾里，茫然抬头，却见阿乔淡淡翘了翘唇，笑容不似方才那般腼腆柔和，却是多了些悲苦之意
“姑娘可知忘川的故事？”
怡汐点点头
“忘川是上古之时埋葬鬼魂之处”
阿乔道
“的确如此，而今鬼界鬼魂自归墟之中诞生，历经血河洗礼，敛去一身记忆与往事，唯有执念极深之人方能保留记忆”
怡汐眼睫一颤，转而眼前浮现出一张苍白面孔
执念极深吗？
可苍落伏鄢仍记得他们得过往
“而血河洗礼，是以剜骨削肉一般得痛，若是有鬼魂无法成功来至鬼界，便会化作这冥焱，流淌于归墟之中”
怡汐一怔，转而低下头看着掌中的苍白火焰，一时觉得格外炽热起来
这火焰，竟是一鬼魂所化
阿乔目光宁静的看着怡汐掌中火焰
“我忘记了过去，但在这里，我以获取这些冥焱，制作鬼灯为生，冥焱虽是一份消逝的鬼魂所化，但却也是他们存在过得记忆”
怡汐抬起眼睛
“鬼魂也会死吗？”
阿乔低低笑了一声，嗓音含着无尽悲苦淡漠
“姑娘，众生死去之后化为鬼魂，而鬼魂作为一种特别的存在，亦会消亡的，归墟是他们诞生之处，也是他们投胎的出口，而鬼界以鬼魂执念构成，无声无息得吸取众鬼执念，若鬼魂失去了执念，忘了自己为何而来，会永远被困在这里”
“当被人彻底遗忘之时，他们会化作冥焱，成为归墟得一部分，再不会出现了”
阿乔说到此处，手指轻轻拂过怡汐掌中的海棠花灯
“姑娘，海棠花应是与你最配，这灯，我便送你了罢”
怡汐怔了半晌，转而缓缓垂下头，看着手中花灯
鬼魂，会死去？
那么
苍落伏鄢，也会死吗？
他会，彻底消失吗？
寇怜见她垂眸不语，深觉气氛有些不对劲，只抬眸向阿乔笑道
“这姑娘是第一次来，说这种话吓她做什么，千屿呢，我记得他上次还被安置在你这里”
阿乔闻言，无奈摇摇头
“我又不会吃了你儿子，何必这样紧张？”
怡汐闻得此言，一怔，转而疑惑看向寇怜
寇怜见她看向自己，却也不觉得什么，只淡笑道
“姑娘不知，死去的不止是我，还有我不满五岁得儿子”
怡汐眼睫一颤，转而低声道
“抱歉，我不知道”
寇怜摆摆手
“不必如此，在那里他留着也只是受苦，随我来到鬼界之后，至少还能有投胎的机会”
怡汐闻言，愈发沉默了，面对寇怜的这种积极，她不知作何反应
阿乔此刻已然是将躲在暗处的小人拉了过来
怡汐抬头，却见一个白皙漂亮的小男孩藏在阿乔身后，不安的探出头来，向他们望去
寇怜见了这小男孩，忙将他抱在怀里，低声哄着
小男孩被她亲了亲胖乎乎得小脸蛋，却是呆呆的不反抗，只看着近在咫尺的怡汐
怡汐见他生得实在可爱，便是笑道
“长得真漂亮”
此言一出，没等寇怜说什么，被唤做千屿的小男孩便是向怡汐伸出小手，奶声奶气的道
“要…抱”
怡汐看着千屿亮晶晶的眼睛，笑着伸出手，将眼前的小肉团抱在怀里
千屿被她抱住，一双漂亮的眼睛笑的弯弯的，像两弯月牙，胖乎乎得小手死死抓住她发间的金饰，不肯松手
寇怜生怕他扯疼了怡汐，便是低声呵斥道
“不许扯人家头发”
千屿被她凶了一下，一怔，转而大眼睛里浮现出些晶莹的泪水来，委委屈屈的松开手，再不肯碰怡汐发上的金饰，转而只将小手放在胸前，无措的看着怡汐
怡汐心头莫名的软了几分，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千屿的小脑袋
一旁的寇怜见他这小模样，亦是有些觉得自己太凶了，便是将千屿抱过来，低声安慰着
阿乔见她们母子相处的愉快，便是道
“今日我还要摆摊至深夜，你们先出去逛逛吧，若是不方便，再将千屿送回来”
怡汐疑惑道
“为何不能将他带回去？”
寇怜脸色一僵，转而低下头
“…不是我不想，是我不能”
怡汐愈加疑惑了，茫然的向她看去
寇怜笑了笑，笑容却透着些无奈之意
“姑娘是鬼君心尖之上的人，我被鬼君派到姑娘身边，便是为了姑娘的安全，若是将千屿带到身边，难免束手束脚”
怡汐摇摇头
“哪有这样的道理，你带他回去便是了，鬼君那里，我会和他沟通的”
寇怜一怔，转而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姑娘不必如此…我们母子俩已经不算是人了…”
怡汐望着她
“哪里会有母亲不想和孩子相处的，如今局势已然如此，你们更应该守在一起”
寇怜闻得此言，感激得眼眶微红
“若真是如此，那我便谢谢姑娘了”
怡汐望着她激动神色，翘了翘唇，轻快道
“可不用这么快感激我，等下说不定还要您破费”
寇怜擦了擦泪水，爽快笑道
“姑娘想玩什么，直接和我说便是”
她说着，便是与阿乔匆忙告别，转身便是带着怡汐前去更为热闹的鬼市深处去了
阿乔察觉到他们气息渐渐远去，唇瓣微微翘起，转而继续去摆弄自己的花灯
然，忽而间，她动作却是一顿，转而缓缓抬起头来
“真是奇怪，那姑娘身上得气息，明明已经远去了，怎么却…越来越浓了？”
阿乔抬起头，空洞的双瞳却是倒映出眼前修长的人影
男人垂着头，指尖把玩着位于阿乔对面一位小贩铺子上摆着的异兽面具，神色不定
面前小贩脸色微微僵硬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却是一言都不敢发出
谁能告诉他，鬼君怎么会亲自来此处啊！！
立在面前的男人似是未曾察觉到他眸底情绪，转而扔了一块金色鬼币在小贩面前，顺势将异兽面具罩在脸上，转而向眼前走去
清风浮动，吹开男人如墨的发，他一双幽邃重瞳掩映在面具之后，愈显妖异邪佞，其中却是倒映出一抹黑色得纤细影子
他抬起头，静静注视着眼前两大一小的身影，转而默默跟了上去
怡汐随寇怜来至鬼市深处，远远便是望见滔天戒烟冲天而起，连一双眼睛也是被倒映出鲜艳颜色
她隐约闻得喧哗之声，却是不自觉的被吸引了目光，向着那处走去
寇怜见势，便是跟了上去
怡汐走近一看，方才看见，那是几位血衣少年在表演
几位血衣少年皆是面带血色异兽面具，只露出雪白下颌，手中拿着火把，身姿舞动成龙，身上血红长袍于火光之下熠熠生辉，尽显肆意潇洒之姿
其中一位少年却是凭空向那烈焰一抓，转而放在唇边，用力一吹
刹那间，滔天烈焰冲天而起，撕裂了夜空之中得宁静深远
围观之人皆是拍手叫好
怡汐也是被吸引了目光，定定的看着
那几位少年亦是于众人面前微微鞠躬，转而为首得少年手中烈焰向下一丢
登时，一条火线便是顺着地势蔓延而去
围观之人皆是后退几步，避免被抓到
有些生前怕火之鬼魂见此，亦是惊恐得后退着
怡汐见着那火线向着自己逼近，便是轻巧的一个转身，避开了那火线
火线灼灼燃烧，在她避开之后，径直向她身后扑去
怡汐闻得身后有人惊叫
“被抓住了！”
怡汐侧过头，却见一位立在自己身后数尺之外的男人不偏不倚的被那火线击中，转而那火线犹如长蛇一般将他层层缠绕起来，燃烧起血色烈焰来
隔着烈焰，怡汐抬眸望见那人一双幽邃瞳孔似是被烈焰灼灼燃烧起来，泛着妖异血光
她不受控制得心口一跳
男人似也是望见了她，眸光定定落在她身上，不离开分毫，转而被少年声音打断
“这位小郎君，恭喜你赢得头筹，不如上台为我等表演一番？”
男人闻得此言，神情未变，露出得雪白下颌勾出冷漠优美的线条，似是高不可攀的山巅之雪
怡汐望着他，眼睫轻颤，转而转过身，向着寇怜道
“我们出来很久了，该回了”
寇怜闻得此言，疑惑道
“我们才刚刚出来，怎么就要回去了？”
怡汐却是没理她，只转过身
身影落在男人眼底，激起荡漾涟漪起来
他定定看着她，目光似乎透着几分恼意
几位少年见男人不为所动，却是有些尴尬，正欲打岔之际，却见男人缓缓迈开步伐，向他们走去
怡汐闻得身后惊呼声，下意识侧过头
却见男人单手支在高台之上，转而于众人惊愕目光之中，翻身一跃，跃在高台之上
几位少年见他来此处，皆是向后退开，为他留出空地来
怡汐不知这人要做什么，却也停了步伐，抬眸望向他
隔着面具与火焰，她似是望见了男人眸底闪烁得期冀
他不语，却伸出手，指尖一点
那温度惊人的烈焰陡然自他指尖席卷而上，蔓延至周身血袍之上
火焰一触及衣帛便是陡然燃烧起来，化为一片血色，红的凄艳而热烈
她心尖一颤，转而望见了男人腕间鲜红如血的琉璃珠
他以火为剑，以火为势，步伐轻快扭转，身上衣袍翻飞如蒸腾烈焰，灼灼燃烧至众人心底
他像是披甲之王，火渐渐于他指尖之中化为一血红长剑
长剑舞动翻飞，带起空气震荡，点点烈焰掉落至地面之上，化为凄艳血色
怡汐静静望着他，眸底却渐渐浮现出曾于鬼界手持太玄之人的影子
只往日清冷不再，如今只余热烈
男人收回手，火焰在他掌中蒸腾消散，化为点点碎芒，掉落至他身边
他于众人惊艳目光之中抬起头，对上她的眸光
刹那之间，火焰顺着他指尖流泻下来，化作一朵颤抖着的炫丽烟花，飘落在她面前
众人微微侧过头，向怡汐看去，却只见，那位带着面具的年轻人，为眼前的黑裙少女献出永不败落的炫丽焰火
鬼魂惧火，触碰这滚烫热烈之物，会让他们察觉到自己的冰冷与缥缈，激起心中荡漾的痛
可他们仍喜欢火，即便不能触碰
鬼界的规则，为心上人献上美丽至极的火焰
寓意愿为眼前之人，献出一切的奋不顾身
哦，有人了然的点点头
原来这人喜欢那位姑娘
怡汐怔怔的望着眼前的烟花，心尖陡然发了疯一般的颤栗起来
她有些仓皇的侧过头，避开了他情意滚烫的眸光，想要掩饰这样失态的自己，想要掩饰心底在望见这一幕的欣喜与向往
隔了百年，她还是对这个人无法保持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