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所谓长寿（1/1）
最初，他只以为，她和其他修仙者一样，视妖魔即为恶，对他欲除之而后快。
可论道德仁义，心怀慈悲，她却对周氏母子嫌恶至极，逼问手段狠辣，甚至不输以残暴闻名的魔修。
说起冷漠无情，她却为被诱拐欺辱的少女愤懑不平，能对仅有过几面之缘的小绣娘温柔相护，宛若真正心系苍生的侠者。
此刻面对的是毫无威胁的愚昧村民，她也没有半分心慈手软，三言两语便挑明了他们真正在意之处，直戳人肺管子。
“你们要不要再想想，村长今年多少岁了？”
直至离忧的最后一句话，一帮人才如同醍醐灌顶般瞪大眼睛，齐刷刷地看向那老者。
“造孽啊，都是造孽啊……”
老者的拐杖重重地杵在地上，又连着一阵嘶哑的咳嗽。
可这次没人再上去帮他拍背了。
此刻面对的是毫无威胁的愚昧村民，她也没有半分心慈手软，三言两语便挑明了他们真正在意之处，直戳人肺管子。
“你们要不要再想想，村长今年多少岁了？”
却喜欢看他们脸上露出惊恐懊悔的样子。
直至离忧的最后一句话，一帮人才如同醍醐灌顶般瞪大眼睛，齐刷刷地看向那老者。
“为什么……”
“为什么……”
“造孽啊，都是造孽啊……”
老者的拐杖重重地杵在地上，又连着一阵嘶哑的咳嗽。
可这次没人再上去帮他拍背了。
只有他十二三岁的稚子扶着他另一边手臂，用懵懂无知的目光看了看喧嚣的众人，又看了看他年迈的老父亲。
一双双带着愤怒或失望的双眼，无声地质问着老人为何要这样对他们。
老人缓缓闭上双眼，发出一声沉重而苍老的叹息。
……
……
在村长也还是个青萍村里一个小小的幼童时，他和村中所有的孩子一样，曾好奇地问过他身为村长的父亲，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他的父亲摇摇头，说他也不知道。但据父亲的父亲的父亲的父亲流传下来的说法，外面世道艰难，妖魔横行，所以他们青萍村才会选择隐世而居。
可隐世而居终究不是长久之法，因为终有一天这里会被人发现。
但是有了幻魇大人的庇护，他们就无需担心这些了。
幻魇大人法力高强，自从它来了之后，村中贫瘠的土壤再次变得肥沃，污浊的河水也再度变得清澈见底，最重要的是，他能保护青萍村不被外面的腥风血雨所波及。
他们村已经近百年无人去过外面的世界。
但是他们自给自足，生活平淡幸福。
于是村长就这样长到了二十岁，娶了同村的姑娘为妻，生了一个可爱的女儿。
他们家并不像村中其他家那样重男轻女，全家人都很喜欢这个孩子，常常轮流抱着孩子在院中晒太阳。只有父亲常常在看到孩子时，眼中流露出一丝悲戚，但孩子朝他伸手的时候，他也会用那双布满老茧的手轻轻地握住。
他只以为父亲是怕他们家断了香火。
后来，孩子有天下午突发急症，当夜便没了呼吸。
妻子悲痛欲绝，父亲像是早已预料到那般，颤颤巍巍地抱走了冰冷的小孙女，亲手将孩子埋了，嘴里念叨着下辈子寻个好人家，莫再投胎到他们村子里。
又过了几年，彼时的老村长已经年迈得不能下床。
他一算，恍然发现父亲已是村中最年长的人。
老村长感觉自己已经时日无多，将他唤到床前。
于是他才知道，他们家是有诅咒的。
幻魇大人并不是什么好妖怪。
几百年前，它于一个深夜找上身为村长的曾曾祖父，威胁他道，若不按照它的布置让村民们搬迁房屋，重划田地，它便杀光全村的人，吸食他们的精气。
它承诺曾曾祖父不会断了青萍村的延续。曾曾祖父只能照做了。
幻魇成了他们的庇护神，它发现村民的信仰能汇聚成力量，加速自己的修为。
为了防止村长向村民透露真相，它将从别人身上吸来的精气汇入村长身上，让村长得以长寿——它太了解村民们的人性了，它清楚若村民知晓这一事情会露出怎样的面目。
但它并不想让村长好过，于是它又下了诅咒。
他们家所生之女皆会夭折，所生的男孩最终也只能活下一个。
父亲苍老沙哑的声音叙述得十分平淡，眼底灰暗无光，像是已经被这几十年的诅咒折磨得麻木不堪。
后来父亲去世，他接任了村长之位。
如父亲所说，妻子后来所诞下的三个孩子里，最终只活下来了一个男孩。
日子在平淡中过去了几十年，妻子和村中大部分人一样，不到五十便早早去世，只有尚未学会说话的孩子与他相伴。
村中人向来重男轻女，诞下男孩便精心养育，视若珍宝，而女孩常常被放在一旁挨饿受冻，不管不顾。
他虽不认同，可却无法改变村民们根深蒂固的思想，哪怕他常常上门说教，村民们也只是敷衍应付过去。
于是当村民们发现村中能长到嫁人年纪的姑娘越来越少时，已经来不及了。
村民开始偷偷背着他，求幻魇给他们带外面的姑娘来当媳妇。
幻魇答应了。
等他发现村中半夜常常有陌生女子惨叫声响起时，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连他自己家都在不知何时被幻魇设了法阵，里面关的什么他大致能猜到，但他只能站在那堵连砸都砸不开的墙面前无能为力。
他已经老了，老得像他父亲当年那样，成了村中最年长的人。
可他的孩子还很小，还对这一切一无所知。
他们家世世代代为青萍村村长，却保护不了村民，也保护不了自己。
直到有一天，几个声称是修仙者的外乡少年意外闯入了村里。
为首的少年白衣翩翩，礼貌恭顺，看上去确实有几分传闻中修仙者的道骨仙风。
而他身旁那玄衣少年满身血污，脸色苍白，漆黑的眼瞳让人望而生畏，怀中还抱着一昏倒的少女。
那一刻，他抱着最后一丝私心在想，也许，这场于他们家而言持续了几百年的噩梦终于要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