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8章 初始（1/1）

等方修文醒来，已是十七年后，即为民国十九年。

一条川东地方特色的歪屁股船从嘉陵江逆流而上，缓缓进入芙蓉江，满头大汗的老艄公站立在船头，挥舞着一支巨大的船桨，很是壮观。船舱内有十余人，谈天说地，鼾声淋漓，总而言之，一团乌烟瘴气。

在群山环抱中穿梭的芙蓉江蜿蜒曲折，江畔石壁耸立，江水呈浅绿色，宛如一条丝带飘荡在人间。

“喂，和尚，你是唐僧吗？”一个穿着光鲜亮丽的小孩指着和尚说。

年轻和尚身着一件单薄的僧衣，虽然破旧却很干净，手中不停拨动着佛珠，正襟危坐在船舱的左侧。

“你这破和尚是聋了吗？本少爷在跟你说话呢！”小孩用食指戳了一下和尚的额头，继续嚷嚷道。

几个家丁装扮的中年男女见此情形，非但不加以劝阻，反倒在一旁捧腹大笑。

和尚见小孩年幼，不与他计较，反观几个家丁更是多了一副狗仗人势的模样。

“你是哪家的小孩，这么不懂规矩，竟对大师如此无礼！”一位书生打扮的少年替和尚打抱不平。

粗略一看这少年郎，一米八的个头，身着一件灰白色长衫，脚踩黑色圆口新式布鞋，手中捧着一本印着《观察》的刊物，紧邻和尚而坐，眉宇之间英气十足。

年轻和尚听见少年开口，这才缓缓地睁开眼睛，善意地对少年点头示好，一双眼眸清澈、干净。

人群中，一个奶妈装扮的中年女人，狠狠地瞪着少年，破口大骂：关你屁事！

“关你屁事……”小孩学着女人的腔调，得意地做着鬼脸。

少年无奈地摇摇头，并不理会他俩，而是继续埋头看书。

“哎哟喂，你这穷书生，竟敢光天化日之下欺负人家孤儿寡母！”这时少年对面的男人，装腔作势地说道。

这男人长得尖嘴猴腮，整张脸瘦得只剩下一副皮囊，头戴一顶褐色破布帽，好似一只瘦马猴，倚靠在船舷上，二郎腿翘得比头还高，手里把玩着几张牌九，不时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就这么一看，此人要么是赌徒，要么是地痞流氓，总而言之，不是什么好人。

少年抬起头看了他几眼，往后坐了一些。

“装作没听见？”瘦马猴一脚踢掉少年捧在手里的书。

这书恰好落在刚才那女人的跟前，女人不屑地翻了一个白眼，一脚踢开。

少年急忙起身把书捡回来，拍打掉上面的泥土后，轻轻地放进身边的竹箱里，对着瘦马猴说：“这位大哥，我没有得罪过你吧，你这算什么意思？”

瘦马猴看少年一本正经的样子，也来了兴趣。

“没什么意思，就是看不惯你，拿本书翻来翻去，装什么装……”瘦马猴故意挑衅道。

少年果然中计，深吸一口气，挥起碗口大的拳头直冲男人脑袋砸去，瘦马猴把头往右边一晃，少年扑了个空，咚的一声扑在船板上，瘦马猴反手一把将他按在船板上，抡起右手一巴掌扇过去，这一记耳光响亮得让人瞳孔大震。

奈何此时的少年已经无法动弹，只能本能地用手抱着头，可是，他却迟迟没能感受到这一巴掌的力量。

正当他诧异之际，众人也都傻眼，原来这一记耳光根本没有打到少年的脸上，反而打在刚才那小孩的脸上。

刹那间，小孩的痛彻心扉，哭声响彻山谷。

女人见状，一把将小孩拉到怀里，一边抚慰一边破口大骂：“你找死啊，竟敢欺负我们少爷”。

“陈十四，给我往死里打！”女人一声令下。

身旁的两个家丁这才反应过来，二话不说像疯狗一般拼命地扑过来。

无奈这瘦马猴也非等闲之辈，几个闪躲让两个男人拼尽全力也没有占到丝毫便宜，其中一个男人恼羞成怒，从包袱里取出一把匕首，对着瘦马猴的胸膛用力地刺过去。

眼看岌岌可危，书生突然窜起来把手持匕首的男人扑倒在船板上，男人反手将匕首扎向书生的胳膊，顿时鲜血染红了长衫。

瘦马猴见状，大喊一声：“住手！”随即从腰间掏出了一样东西。

看到此物后，众人大惊失色，连原本凶神恶煞的男人也只得乖乖地待着不动，原来瘦马猴掏出的是一把崭新的手枪，还把枪口对准了小少爷的脑袋。

“跪下，把刀扔过来！”瘦马猴对着男人说，然后蹲下身检查书生的伤口，所幸只是皮外伤。

几个男女被吓得哆嗦，纷纷跪地求饶，而小孩也哭得越发大声。

“妈的，真是遇得到你几个仙人板板！”男人一边骂一边往船板上吐口水。

和尚趁机扶起少年，把他扶回位置上坐下。

奇怪的是，船舱另一头还有几个人静静坐在那里看戏，像是什么也没发生。

“我今天不毙了你几个，我就不姓侯！”说完再次举起枪，对准家丁的脑袋。

只听“啪”的一声，一个家丁应声倒地，众人胆战心惊，紧闭双眼，生怕看见这血腥的一幕。

“这位侯大哥，请高抬贵手！”少年不顾伤势劝说道。

众人闻声才敢睁开眼，发现少年正用力地抱住瘦马猴拿着枪的手，而刚才倒地的家丁并未受伤，只是跪在船板上直哆嗦，裤裆下有失禁的痕迹。

“不行，我咽不下这口气！”瘦马猴大声呵斥道。

“诶，我说不对呀，你这人真是奇怪，刚才他拿着刀想要了你的命，现在你却反过来替他求情，你有病啊！”瘦马猴看着少年稚嫩的脸，气不打一处来。

“他们虽有错，但罪不至死！”少年回答。

“侯施主，得饶人处且饶人啊！”和尚也附和道。

瘦马猴噘着嘴，看了看船另一头的几个人，对着少年说：“不行……不能就这么轻易放过他们！”。

“嗯，侯大哥你看这样如何，这地方前不挨村后不着店，干脆就在此处把他们赶下船，也算是对他们的惩罚！”少年指着外面的崇山峻岭说道。

“好啊……”几个人听到这里，算是松了口气。

原来少年是想帮他们解围，早些离开这是非之地。

“好个屁……赶他们下船可以，让他们乖乖地把值钱的留下，算是对老子的精神赔偿！”瘦马猴得寸进尺地说。

几个人听到此话，不敢怠慢，只好把财物都取出来交到他手上，他还不放心又挨个搜一次。

“这是什么？”瘦马猴从陈十四鞋底取出一封信，得意地说道。

“钱你可以拿走，这东西可不能给你，否则小心你的小命不保……”陈十四略带威胁地说道。

“嘿，还敢吓唬我，那我偏不信这个邪！”瘦马猴边说边得意地打开封看了起来。

他越看脸色越难看，而陈十四却越发轻松，片刻之后，他把信纸叠好放入怀中，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

再次确认好另外几位没有私藏后，吩咐老艄公把船靠岸，艄公拿钱办事不敢不从，吩咐另一头的精神小伙铆足劲往岸边靠去。

几个人经此劫难后，早已分寸大乱，争先恐后地弃船而逃。

当他们一个个跳下船，以为死里逃生的时候，瘦马猴一把抓住小孩的胳膊，顺手将他抱了过来，并把抱他的陈十四一脚踹下了船，大声呵斥道：“你们可以走，但这小孩不行，他是罪魁祸首！”

等众人缓过神来，船已离岸边数米远，一群人只能在岸边干瞪眼，任凭他们如何卖惨求饶，如何求爹骂娘也无济于事。

只听噗通一声，那个奶妈大喊：“你们看，那杀千刀是不是把小少爷丢进了水里，啊，我可怜的少爷……”

众人见状，无不落泪。只有陈十四恨得咬牙切齿，对着苍穹起了一道毒誓，刹那间，晴空霹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