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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甲方,甲方,和甲方(1/1)

(3)甲方,甲方,和甲方

中午两点之前,我把梅监理送到距离项目部门口不远的地方。他急匆匆地下车,刚走了几步又折回来,拉开车的后门,从后座上拿上他的白头盔戴在头上。

我笑着说:“这么热的天还不忘戴上你的白帽子。”

梅监理不好意思地说:“进工地不戴帽子寻着给自己找事呢!安全意识一定要有!你晚上干啥?”

“你有啥事?”我扭过头降下车窗问。

梅监理神秘地笑笑,悄声说:“晚上一起吃个饭,给你介绍个朋友认识一下,咱们放松放松。”

我说没问题。

梅监理朝我摆摆手,做了一个电话联系的手势,转身向项目部方向走去。我明白梅监理的用意,让我出席晚饭,是想让我给他撑面子买单。说给我介绍朋友认识只是个借口。我已经猜测出和他晚上一起吃饭的人一定是他的女性朋友。

下午,下班的时候,梅监理给我打电话,让我接他一起去吃饭。我把车开到他指定的地方,看见他和总包方安装部的钱经理站在一起。我认识钱经理,经常在工地打交道,我的劳务队伍归他管理,说白了,他也就是我的甲方。他俩人上车,大家见面,彼此打过招呼。

按照梅监理的指引,我们来到工地不远处的一个涮锅店。店里人不多,我们三个人找了一个临窗的桌子坐下。

“你走到哪里了,我已经到了。”梅监理拿出电话拨打。

电话里传出一个女声,钱经理冲着我神秘地笑了笑,然后看着梅监理,他好像知道对方是谁。我好奇地看着梅监理,无法确定电话里的人到底是谁。

钱经理对我说:“我们俩都要向老梅同志学习,活的比较通透,想得开。”

我点点头说:“梅监理是你的甲方,你是我的甲方,我在工地上无论怎么活,都没有你俩活的潇洒。”

钱经理说:“潇洒不潇洒,都需要一个好身体,我们仨年龄相仿,我看咱俩都赶不上老梅同志,在工地上累的跟狗一样,哪还有精力去应付女朋友,在这方面说明,老梅身体比咱俩好!”

我对钱经理的话表示认可。

此时,梅监理挂了电话,站起身向窗下张望。不一会儿,一个打扮入时、戴着遮阳帽的中年女人走进来。她老远见了梅监理挥了挥手。梅监理笑嘻嘻地起身,把她安排在他的身边坐下,一边倒茶,一边先介绍钱经理。

钱经理说:“老梅,你真可以啊!每次带的女朋友都不一样!”

听了钱经理的话,梅监理脸上开出了花,笑着说:“是女性朋友,不是女朋友,有缘千里来相会,我俩的名字里都有个梅字,这就是缘分的力量,把俺俩硬硬凑到了一起。我们到了这个年纪,不能像年轻人一样,整天忙忙碌碌,进进出出,我们只能嘻嘻哈哈,吃吃喝喝,然后多交女性朋友,人这一辈子就是这么回事。”

钱经理说:“我看你还年轻,就是担心你的身体能不能背的住。”

梅监理说:“我尚年轻,尚能饭!我还不老!哈哈……我给你俩介绍一下,这是韩梅女士,韩信的韩,梅花的梅,我在抖音里新认识的女性朋友,香气相投,今天约出来吃个饭。”

钱经理说:“韩梅,好名字。梅花香自苦寒来,有诗意!”

韩梅,看上去三四十岁,披肩的烫发,圆脸,大眼睛,脸上的皮肤白皙,保养的很好,几乎见不到皱纹,笑起来嘴角上的两个酒窝特别喜气。她摘下乳白色的太阳帽放在身后的椅子上,不好意思地摆摆手说:“哪里有什么诗意,都是爹妈起的名字,它就是一个符号。”

钱经理看着我说:“老梅同志魅力很大,这么漂亮的女性朋友都能遇见,艳福不浅啊!”

韩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都快成豆腐渣了,再别拿我说笑了。”

梅监理说:“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正是韵味十足的年龄,我喜欢,哈哈。”

韩梅看了我一眼,赶紧转化话题说:“这位老帅哥,怎么称呼?。”

我赶紧起身,掏出名片递上去说:“鄙人姓彭,彭稼轩,请梅女士多多指教!”

梅监理不好意思地说:“光顾着说话,把彭工给忘了给你介绍了。”

韩梅对我说:“我都不知道彭工是做什么工作的,谈不上指教。”

梅监理说:“彭工是钱经理的安装分包,干劳务的,比我大两岁。”韩梅说:“看不出来,彭工看上去比你俩都年轻啊!”

梅监理和钱经理互相看了一眼,皮笑肉不笑,似乎有些尴尬。

梅监理说:“看你这话说的,我就不爱听,你得是看上彭工了,我和钱经理这就让位子,看他敢不敢跟你走!”

我赶紧拱手道:“韩女士不敢乱开玩笑,梅监理和钱经理是我的甲方,我可得罪不起,你一定不要说违心的话,如果我的工程量没有得到梅监理和钱经理的签字认可,我就要喝西北风了!”

“哈哈,哈哈,有这么严重吗?”韩梅突然放声大笑。

我严肃地说:“不开玩笑,你不信问问他俩,一个是戴白帽子,一个是戴黄帽子,都是工地上厉害的主!”

韩梅不解地看着梅监理,满脸的疑惑。问我:“你戴啥帽子?”

我说:“你猜猜?”

韩梅说:“猜不出来,绝对不会是绿帽子吧!”

哈哈,韩梅的话把大家都逗笑了,我尴尬地笑了笑,摇摇头说:“韩女士真幽默,就算工地上有这种颜色的帽子也不会有人戴。”

钱经理收住笑声,抢话说:“彭工说的是实话,老梅不签字,他干的活验收过不了,我不签字,他的劳务费拿不到,你说我俩厉害不?”

韩梅半信半疑地点点头,看了一眼梅监理。

梅监理捂着嘴笑着说:“差不多吧,好像是这么个理,嘿嘿。工地上每个人的身份都很明确。不能乱了章法。嘿嘿。”

我对韩梅说:“我没骗你吧,所以你就不要拿我开涮了,弄不好我就真的要喝西北风了。我在工地上戴的是蓝色的安全帽。”

韩梅不好意思地看着我,端起茶杯说:“看来我说话要注意了,请彭工别介意我刚才的冒昧。我不是故意的,来,我敬三位领导一杯。”

梅监理看着我说:“言归正传,什么敬不敬的,人到齐了,让服务员上菜!”

我挥手对服务员说:“老板,上锅!”

服务员回应一声,很快把火锅端上了桌子。我这才注意到坐在我对面的韩梅,身穿一身白色套裙,越看越像邓丽君。她中等身材,不胖不瘦,与梅监理的媳妇相比较可谓走了另一个极端,她的目光里似乎燃烧着一团火。

梅监理把酒杯摆上,打开一瓶白酒,斟满四杯酒,笑着说:“吃火锅,喝白酒,红红火火,今天不醉不归。”

韩梅矜持地摆摆手说:“我酒量不行,我喝一杯就好了!”

钱经理说:“女人天生三两酒,能喝多少算多少。”

我说:“听甲方的,甲方想让谁喝多少,谁就喝多少。”

韩梅问:“工地上还有这讲究,请问今天谁是甲方?”

我说:“谁掌控酒瓶子,谁就是甲方。”

梅监理说:“谁是红花,谁就是甲方。”

韩梅说:“残花败柳了,哪里还是红花。”

梅监理说:“花开花落要看开在哪里?开在我心中的花永远不会衰落。”

韩梅脸一红,不知该如何接话。

钱经理说:“老梅同志一向怜香惜玉,不过也有特殊情况的时候,这要看他的意图了。”

梅监理笑嘻嘻地看着韩梅说:“我还有啥意图,不就是想请韩美女喝喝酒,聊聊天。喝酒你随意,想喝多少算多少,就是不要喝醉了,免得你老公不高兴。”

韩梅红着脸说:“女人哪有随意的,我老公出远门了,他管不了我,我的生活我做主。”

钱经理捂着嘴笑,说道:“老梅自作多情了吧,今晚谁把谁灌醉还说不定呢!”

我说:“钱经理说的对,谁跟谁走还不一定。”

梅监理瞪了我一眼说:“你和钱经理难道还有其他想法?今晚韩梅女士只能跟我走!”

我和钱经理都哈哈大笑。

韩梅也跟着哈哈大笑道:“你们仨跟我走,我把你三个老帅哥包了。”

梅监理装作生气的样子说:“那不行,总有个先来后到吧!”

钱经理说:“酒说了算,现在谁说都不算!”

我跟着钱经理起哄。

梅监理撇撇嘴说:“看来今晚要湿身了。”

韩梅说:“你脑子里就想着湿身,能不能纯洁一些,不要胡思乱想。”

梅监理说:“常在河边走,咋能不湿身。成年人的世界里,就剩这一点儿胡思乱想了,不然今生遗憾!来,喝酒!”

哈哈,众人举起酒杯。火锅沸腾,热气蒸腾,一派红火滚烫的场面。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韩梅放下酒杯,看着梅监理给她把酒杯斟满,笑着说:“女人天生三两酒没错,但这三两酒就看跟谁喝,跟喜欢的人,滴酒就醉;跟不喜欢的人喝,千杯不醉。女人如果想醉,那还不容易。三两酒算个啥?不像你们男人,心里有红玫瑰,还要白玫瑰,三心二意,心猿意马,没一个好东西!”

梅监理说:“你还没喝酒呢,咋就开始说醉话了,我仨可都是正经人。”

我和钱经理附和着梅监理的话。

韩梅说:“男人心不花,女人多无趣,男人都成了正人君子,女人岂不是都成了枯萎的花朵,你看看自然界里有毒的花,一个个都妖艳无比。”

钱经理和我都面面相觑。

梅监理说:“意喻高深,没听明白!”

韩梅说:“没听明白就对了,把酒喝了就明白了。”

梅监理说:“恐怕我喝了也还是不明白,按照我的智商,我要是听不明白,就没有人能听明白。”

韩梅说:“喝上三杯,包你明白,如果还不明白,就说明你酒没喝到位。”

我和钱经理突然都明白了,忍不住哈哈大笑,极力劝梅监理赶紧喝酒。

梅监理说:“你这是要灌醉我的节奏,我不喝了!”

韩梅说:“你不是说要跟我走吗?这会儿又不想跟我走了?”

钱经理忍不住笑道:“赶紧喝,这点智商都没有,还交女性朋友。”

梅监理似乎这才明白过味,举起酒杯喝了一杯。

韩梅说:“其实男人和女人都一样,女人的眼里也有白玫瑰和红玫瑰。人这一辈子,不能亏待了自己,特别是你们在工地上干活的人,媳妇不嫌弃都算阿弥陀佛了!”

梅监理说:“我在工地上遇见了一个开电梯的女人,四十多岁,人家活的比谁都潇洒。工地上,男人多,女人少,女人成了香饽饽。今天跟这个在一起,明天跟那个在一起,在工地上待的人,风吹日晒,哪一个不都晒成了黑煤球,只有她,反倒是养的白白胖胖,我就羡慕她。”

哈哈,众人都被梅监理的话逗笑了。

钱经理说:“我看你是吃不上葡萄,话里透着酸气。”

梅监理继续说:“她比武则天还厉害,工地上净是些小伙子,有的是力气!”

钱经理问:“你羡慕吗?”

梅监理说:“我羡慕个锤子,我只是不知道这个女人她老汉是咋想的?”

钱经理说:“你就管好你的一亩三分地,难道你对工地上开电梯的女人还有啥想法?”

“哈哈,我能有啥想法,我只是为她老公打抱不平。”梅监理好像喝多了,端起酒杯自斟自饮。

韩梅说:“生活不易,你就不要吃着碗里的,盯着锅里的了,你今天约我出来就是听你发牢骚吗?”

“不是,不是,绝对不是!”梅监理赶紧给韩梅回话。

韩梅举起酒杯说:“对我来说,酒是忘情水,女人心中的苦,男人永远不懂,当女人不想再苦下去的时候,内心的毒开始发作,就会妖艳无比,就会美丽如花。如果女人赴男人之约,就已经考虑好了绽放的结果,这就是我说的越妖艳的花朵毒性越大的原因。男人也一样,越风流的男人越祸害女人,这似乎是一个魔咒,无人能逃脱。来喝酒,今天不醉不归!”

四人举杯。梅监理直呼:“分析到位,我该喝三杯。”

韩梅的眼睛突然充溢了泪水,她看着梅监理把三杯酒喝下,激动不已。她也要喝三杯,她喝的是忘忧水,她的忧愁都在眼睛里。

酒喝至酣。钱经理问我:“彭工,你是甲方介绍来的,你能不能找甲方把我们的进度款给催催!”

我放下酒杯,醉意朦胧,看了韩梅一眼说:“今晚,我也不知道谁是甲方,谁的酒喝到位了谁就是甲方。”

我心里明白,钱经理让催进度款的这个项目是我在前年无意中得到的信息。建设方负责人是我的一个发小,很多年没有联系了。当我听说他负责这个项目的时候,便去找他。发小虽然官至高位,见了我却没有一点儿架子。他拿起电话就把我介绍给了项目部牛总经理。我见到项目部牛总经理的时候是在几天后的一个上午,我直接去了他的办公室。牛总经理四十多岁,戴一副金丝边眼睛,有一副学者风范,属于技术性管理人员。我说明来意,牛总经理直接把成本部经理叫进了办公室。成本部经理三十来岁,头上的白头发很多,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牛总经理让我把公司劳务队伍的情况做了简单介绍后说:“安装劳务分包这一块我们有自己的队伍,也有一部分分包出去了,你若想参与也不是不可以,但可能需要与总包方签合同,走招投标程序,只要你的活干的好,合作是不成啥问题的。关于具体合作方式,你和成本部梁经理直接对接。上级领导既然发话了,我们只能照办,领导介绍的队伍很多,我们只能择优录用,这个希望你能理解。”那天的事情谈的很顺利,临出门时,我把随身携带的装在文件袋里的两条软中华烟从手提包里拿出来放在了牛总经理的办公桌上。他也没客气,随手把文件袋放进了办公桌抽屉里。梁经理知道我和牛总经理的关系不一般,在各个方面给我开绿灯,让我最终如愿以偿地拿下了机电安装专业劳务分包的活。随后梁经理把我介绍给了总包方的安装部钱经理。钱经理得知我是甲方介绍来的,对我照顾有加。在进场施工和安全教育以及员工食宿方面都给予积极配合,让我倍感亲切。钱经理和我同龄,在建筑行业工作多年,经验丰富,在安装方面给予我很多建议和技术支持,让我深受感动。但碍于他是我的安装分包主管,我只能对他敬而远之,这让钱经理颇为不解。但我是甲方的人这个光环却始终笼罩在我的头上,挥之不去。在我认识梅监理后,才发现,他和钱经理私下关系不一般,最终各种利益关系叠加一起,让我们三个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梅监理的秘密也就在我们仨之间成了公开的秘密,至于梅监理的个人秘密也都是梅监理本人在酒后告诉我和钱经理的,无非就是他又谈了一个女性朋友,他在哪里又结识了一个少妇,哪个女朋友给他买了一件衣服之类的秘密。我和钱经理只能羡慕嫉妒不敢恨,因为他是项目监理,是我的甲方的甲方,谁也惹不起。所以当梅监理说晚上吃饭介绍新朋友认识一下时,我就知道绝对是他又要在我和钱经理面前炫耀他的风流韵事,也就不怎么感到惊讶和新奇了。

酒喝至酣畅淋漓,钱经理嘴不把门,当着外人的面让我去找甲方催款,我自然要挺身而出,满口答应下来,至于能不能找牛总经理把进度款要到,心里压根就没底。酒桌上的豪言壮语谁不会说,等明天酒醒了,谁还能记得酒桌上的话。不是有句行话吗:酒桌上的话都不能当真话,只能当醉话。

梅监理和韩梅越坐越近,两只手已经拉在一起了。

梅监理无意之中听到了我和钱经理的谈话,插嘴说:“酒桌上说的话都不算数,工作上的事情酒醒后再说。”

我和钱经理一起冲他笑了笑,都没说话。

韩梅酒量很好,半斤酒下肚竟然面不改色心不跳。梅监理倒是满脸通红,醉眼朦胧地与韩梅眉来眼去。

酒足饭饱,韩梅说:“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家了。”

梅监理对我说:“彭工,难得今天喝的这么高兴,你给联系个地方,我们一起去洗个澡,好好放松一下。”

我说没问题,于是起身结账。

梅监理和韩梅率先起身出门,等我和钱经理结完帐走到大门口,早已不见了梅监理和韩梅的身影。我正要打电话,钱经理挥手拦了一辆出租车,拽着我一起上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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