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心底的伤(1/1)
(30)心底的伤
钱经理升任项目经理后,大刀阔斧,锐意改革,在项目上大胆启用有经验的老员工。我问他为何不用年轻人。他说,年轻人有理论,没水平,有热情,没经验。在工地上,有时候经验会弥补很多理论上的短板,而且文凭不能当饭吃,这方面的教训极其深刻。我很认同他的说法,理论永远是灰色的。
在钱经理的领导下,工地上呈现了从未有过的新气象。他把安装部交给我代管。我说,我又不是你们公司的正式员工。他说,我喜欢聘用有能力的民企员工,只要能把活干好,谁都会得到重用。吴熙被提升到安全部当经理。安全无小事,安全是企业生存的红线,没有了安全,活干的再好也没用。钱经理的话让我印象深刻,我似乎看到了人生的希望。钱经理把最重要的两个部门交给我和吴熙后,亲自抓生产质量和进度,同时在材料成本上下功夫。材料进货找厂家,建立采购平台,联系省内知名地产商,建立合作伙伴关系。现场材料采用173进货制度,即大宗货物采购,计划申请十分,采购七分,领用三分。这样既避免了过量采购造成资金占用和货物积压,又避免了材料浪费。吴熙为了不辜负钱经理的提拔,每天带着楼长们坚持在工地上巡视,检查安全生产情况,大张旗鼓地开展“百日安全”劳动竞赛活动,消除安全隐患,争创文明工地,取得了显著效果。
经过一个月的整顿,工地上从上到下,争优创优、你超我赶的工作景象蔚然成风,受到了甲方领导的肯定。梁经理更是不敢懈怠,作为甲方现场督导小组的组长,每天领着梅监理下地库,爬楼梯,寻找隐患,发现问题,现场解决问题。我在工地时常可以看见他俩的身影。钱经理基本上吃住在工地项目部,开会到深夜是家常便饭。每个人心里都憋着一股劲,希望给各自的甲方交出一份满意的答卷。
时间一晃,很快就到了中秋节,我换休回到家里。每天在工地上忙碌,几乎把工地当成了家,家的概念越来越模糊,也只有在节假日才能想到回家。我和钟小燕是夫妻,但聚少离多,每次回家见面,钟小燕都会问我:“打算住几天,哪天走。”我就像一个旅居的客人,心里特别悲凉。父亲提醒我说:“不要光顾着挣钱,小心把家丢了。孩子是自己的,媳妇是别人的。”我听后总是不以为然。然而有一天,我带着女儿去公园玩耍,无意间在一个小树林里看见了钟小燕的身影,她和一个中年男人,搂搂抱抱,动作十分亲密。我起初以为自己看花眼了,结果女儿也看见了,冲着我大喊:“爸爸,那不是妈妈吗?”我确信女儿没有看错,是我不愿意相信眼前的这一幕。女儿松开我的手,大喊着:“妈妈,妈妈。”女儿的喊声惊动了钟小燕,她回过头发现我和女儿,惊恐地赶紧与那个中年男人分开。那个中年男人看上去很斯文,戴着一副近视眼镜,中等个子,西装革履,干部模样。他和钟晓燕说了两句话,头都没敢回就走了。
我和女儿走上前。钟小燕有些局促不安,眼神飘忽不定,对我和女儿的突然出现惊讶不已。女儿上前拉住钟小燕的手说:“妈妈,你来公园也不叫上我和爸爸。”
钟小燕解释说:“妈妈和同事叔叔出来谈事。”
女儿问:“谈什么事啊,不在单位里谈,跑到公园里谈?”
钟小燕看了我一眼,眼神慌乱,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但她很快就平静下来。她眼神里流露出的平淡和冷漠,对女儿对我都显露无遗。
从走进家门的那一刻,看着钟小燕漠然地关上卧室的房门,我意识到她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我深信,如果今天没有公园里的偶遇,她还会像演员一样与我演下去。
我推开卧室的门,看见她坐在梳妆台上涂脂抹粉,我气愤地质问道:“对于今天的事情,你不愿意给我解释一下吗?”
钟小燕继续梳妆打扮,对于我的质问,置之不理,就好像我不存在似的。我站在她的身后,恨不得上去把她暴揍一顿,就像在工地抡起大锤,狠狠地砸在水泥砖墙上。
钟小燕放下眉笔,轻轻地说:“我们离婚吧。”
我顿时懵了,无言以对。离婚,我这一辈子都没有想过,但没有想过的事情竟然发生了。我突然像泄了气的皮球,蔫了。我首先想到了女儿,她才正上小学,需要人照顾。我们中年得子,实属不易。我想到了年迈的父母,他们的生活也需要人来照顾。
钟小燕继续说:“你今天见到的那个男的,是县政府的建设局局长,手里权利很大,我们单位的基建手续一直批不下来,我去找他签字,后来就好上了,这些我也不瞒你,我们在一起已经有一年了,他离异单身,有个上初中的儿子,他对我很好,我知道我不应该这样做,但我没办法,他是我们单位基建项目的建设方,也就是甲方,我得罪不起他。”
我说:“甲方就可以为所欲为吗?甲方就可以抢占别人的老婆吗?我要去告他。”
钟小燕转过身看着我,淡淡地说:“是我自愿的。”
我问:“为什么?”
钟小燕突然泪眼汪汪,她委屈地说:“你常年不在家,我一个人容易吗?家里,上有老,下有小,要照顾,工作上那么多事要干,你体谅过我吗?你把家里当旅店,把我当保姆,心里还有这个家吗?家里大大小小的事你管过吗?”
我坐在床沿边无言以对。
钟小燕继续说:“我也是人,也有感情,我也是女人,有精神需求,我不是行尸走肉,你常年在外,想没想过我的感受。”
“呜呜。”钟小燕委屈地趴在梳妆台上啜泣。我上前抚慰着她的肩膀,一时无语。
在我的一再哀求下,钟小燕暂时放弃了与我离婚的想法。离婚意味着什么,我心里很清楚,三个家庭的命运将因此改变:我的家庭破碎,父母的家庭无人照顾,那个建设局长的家庭貌似走向完整。我和钟小燕终于达成了妥协,只要她不离婚,我对她的生活不管不问,她答应继续照顾孩子和老人。
在处理完家庭的事情后,我在家里一天也待不下去了。夫妻关系名存实亡,甲乙双方只能靠着一纸婚约来维系各自的身份和面子。我想到梅监理在钱经理家喝醉时的场景。当每个人头上戴的帽子的颜色发生改变的时候,身份和地位也随之改变。这不仅仅是面子问题,还是尊严和心理问题。
回到工地上,工地上依旧热火朝天,充满活力,没有人会知道我的心理变化。我在工地上头顶着蓝帽子进进出出,似乎淡忘了生活的伤痛,但心里的那顶绿帽子早已被死死地扣在头上,永远卸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