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迷茫(1/1)
(39)迷茫
梅监理时而昏迷,时而清醒。清醒时的他已经失忆,想不起来自己是谁,也不认识张美丽和我们。他唯一能记起来的事情就是自己的脑袋摔在地上碎了。
我和钱经理开玩笑说:“你的脑袋做了移植手术,换了别人的脑袋。”
梅监理信以为真,一直追问伺候他的张美丽,换的是谁的脑袋。
经过两个月的康复治疗,梅监理终于恢复了部分记忆,他经常会把张美丽喊成韩梅,惹的钱经理很不高兴。还会把张美丽当做张倩云,让她教他做瑜伽,惹的张美丽也很不高兴。梅监理就像个半疯半癫的智障者,在清醒与糊涂之间。有时候,他说话颠三倒四,骂骂咧咧,真的好似换了一个人。张倩云到医院来过两次,看到梅监理躺在床上的样子忍不住落泪,但她始终不敢到病床前去,因为张美丽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她。
在梅监理住院期间,工地上发生了很多事情。梅监理的工作被另一名姓刁的监理取代,他对工程质量要求更加严格,每天戴着一顶白帽子在工地里转悠。总包公司要求改制,项目经理实行轮换制,钱经理时常被轮换到别的工地去。工地上走马灯似的换了一批又一批的新面孔,每个人都像流水线上的螺丝钉,被拧在固定的位置上,重复着单一而枯燥的工作。吴熙的工作也被调整,她被上调到公司总部,负责商务谈判。新来的安全部经理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听说他在安全部门工作了几十年,他来到项目上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平时戴的黄帽子换成和甲方一样的红帽子,他说红色安全帽要像警灯一样常鸣,走到哪里都要提醒工人安全生产的重要性。我继续负责安装部门的工作,偶尔会抽空和钱经理一起去医院看望梅监理。医生说,梅监理不能再上班了,需要很长时间的恢复期。甲方和监理公司在梅监理住院期间承担了全部的治疗费用,还给张美丽支付了陪护费用,直到梅监理出院。
半年后,项目完工,我回到了老家。
媳妇钟小燕每天按部就班地生活,她对我像我离开时一样,不冷不热。孩子似乎受了她的影响,对我总是躲得远远的。我在家里陪着父母待了一个月,百无聊赖,又开始怀念在工地的生活,它虽然苦累一些,但每天过的很充实,每天除了干活,啥也不用多想,和工友们在一起,虽然磕磕绊绊的事情也有,但不用勾心斗角揣摩对方的心思,人活的还是比较轻松简单。张倩云给我打过两次电话,希望我去她的健身房帮忙,她说,她的健身房里需要一个让她看着踏实的人来帮她打理,她在健身房里也遇到了很多优秀的男人,但都结了婚,和她在一起只能做情人,不能结婚。她接受不了这样的观念,她想有个自己的家。我考虑了一下,我也是有家室的人,我和那些优秀的男人成天在一起,会让我变得自卑,缺乏自信。因为外表不是我的强项,在这个看颜值的社会里,我深知颜值就是生产力的道理,我担心我去以后,健身房的生意会一落千丈。于是我回绝了张倩云的邀请。钱经理给我打过两次电话,让我继续到项目上去帮他。我说,如果能继续和你在一起工作我就去。钱经理说,我现在像车轮一样在各个项目轮岗,像个浮萍一样,无法保证。我只好谢绝了他的好意。我实在没有地方可去,就去看望已经回家疗养的梅监理。张美丽见了我很高兴。梅监理依旧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他问我,他的脑袋哪里去了,换成了谁的脑袋。我以为他在跟我开玩笑。但看到他严肃的样子,我才相信他的疑问是真的。多么精明的一个人就这样废了,我心里很难过。梅监理把白色安全帽戴在头上,让我看和他以前在工地时的样子一样不。我说,一模一样。他听了就很开心。张美丽把我拽到院子里,她说,梅朝凤回家后一直都这样,我都不知道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我终于知道了梅监理的大名,梅朝凤,一个很女性,也很好记的名字。我安慰张美丽说,日子总会好的,一定要相信自己。
我从梅监理家出来的时候,天空飘起了小雨,整个世界灰蒙蒙的一片。十字路口的交通信号灯从红色变成黄色,再从黄色变成绿色,不停地转换,最后都变成了五颜六色的安全帽在我的眼前晃动。一辆渣土车风驰电掣般地冲我驶来,我却忘记了躲闪,随着一声刺耳的刹车声,我感到身体突然被抛向空中,然后重重地摔在地上。我躺在冰冷潮湿的地上,望着白茫茫的世界,不知身在何处,耳边始终有一个声音隐隐约约地回荡:蓝帽儿干,黄帽儿看,红帽儿说了算、白帽儿工地上到处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