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西山寺（1/1）

她和容寂算什么？若说利益，那不够纯粹，若说真情，又太过好笑。

她喜欢容寂吗？应该算不上喜欢。

容寂喜欢她吗？答案必然是否定。

既如此，又该怎么界定这样模糊不清的关系。他想来便来，想走便走。她也只因那颗心，生出许多莫名情绪。

想了许久，苏凝轻声道："应该算是主仆关系，他是我雇来保护你的。"

听到答案，方珩逸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苏凝，温热的唇碰触她侧脸，如蜻蜓点水又快速离开，红晕爬上耳根，方珩逸害羞低头将话题转开："你雇他花了多少金银，我出了。"

苏凝将脸放的远了些，浅笑道："他要的东西你可给不起。"

"那……"

"好了，别提他了"，苏凝拍拍方珩逸示意道，"对了，等会见到方小草别和他讲我们今日发生的事。"

方珩逸不解："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别和他说就是了。"

"嗯，知道了。"

虽不知道原由，方珩逸还是应了。从阁楼到内院在到主宅，约摸半个时辰，趁这个间隙，苏凝趴在方珩逸背上沉沉睡去。

她不轻易入梦，若是真入了梦，多半是有故人想见她了。

梦中，苏凝到了一处古寺。这古寺红砖青瓦，掩映在棵苍劲的银杏树下。

寺里游客甚少，香火不旺，塑了金身的佛像残缺不全，刻在石碑上的经文因受风雪的侵袭，也色彩斑驳模糊不清了。

往后走，到了诵经之地，这里一派幽静、古木参天，院子虽小，更显院中几棵菩提树硕大无比。虽已是深秋，它们还是那么挺拔苍翠。

"咚……咚……"敲钟声音回荡在整座山林。

苏凝站在原地像是在等谁，不一会，远处走来一穿纳衣的男子。男子身形熟悉，仔细看去原是剃了度的张世枫。

见苏凝来，张世枫平静的眼里激起波澜，"施主，许久未见。"

苏凝定定的望着他，"有多久了。"

张世枫撵着佛珠："大抵百年，也或许有千年。"

苏凝弯腰捡起落在地上的银杏叶，轻笑道："他兴许还是恨你。"

山风吹落一片金黄，或飘舞空中，或铺成金色大道，张世枫抬手抓住一片落叶，透过落叶去看日光，是冷淡也是凄凉，明明那么亮，却感受不到一丝暖意。

"他该恨我，留我一人孤独千年万年，便是他恨我的方式。"

"你在怨他？"

"不怨，一人青灯古佛，也算是不错。"

说话间，二人走到了银杏树下。银杏树是他剃度那年种下的，收他的师父说他尘缘未了凡心未断，让他找个地方将红尘往事一并抛了。

于是，他种下了这棵银杏树。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思念与寂寥随着银杏树长大愈发深重。

师父走的那年，要他将银杏树砍了，他没听。

数十年匆匆过，银杏树以参天之势疯长，也不知是谁替这树编了个感人至深的故事，于是在每个深秋都会吸引来无数山下人，不为拜佛，只为求情爱。

看着虔诚的男男女女双手合十，苏凝笑着打趣："在寺庙门口求情爱，你也不赶他们走？"

张世枫摇头："当初师父也没赶我走。"

世间一切皆有因果，不论是仙还是人都躲不过因果二字。

"咚……咚……"，钟声再次响起。

一对男女踏着钟声，走到二人面前。

男子作揖，"小师傅，可否在此求个姻缘。"

张世枫点头，"你请。"

看男女虔诚跪拜，苏凝轻声问道，"不过去看看？"

张世枫眼神平静："不了。"

余晖下，银杏树散着金色的光，像是镀上一层佛光，安详，神圣。

女子离近看着树上刻痕，突然兴奋招手："世枫，你快来看，这里刻着你的名字呢。"

佛珠断了，菩提散了一地。

男子上前宠溺的摸了摸女子的头，嗔怪道，"说什么胡话，这树该有百年了。"

女子将他拉到树前，指着道，"你看，这分明就刻着张世枫三字。"男子笑他："傻瓜，这世上叫张世枫的可不止我一人。"

"也对。"女子随即应和，接着又分辨起另一个名字，"世枫，你看这两个字刻的什么？"

"好像写的是阿苑。"

女子羡慕道："这树一定是张世枫为阿苑种下的。"

男子温柔，"你怎么知道不是阿苑为张世枫种的呢？"

女子嘟嘴，"我就是知道。"

男子笑的无奈："好了，听你的，就是张世枫为阿苑种的。"

看男子妥协，女子拉着他的手蹦蹦跳跳："那我做你的阿苑好不好？"

落日入了西山，二人有说有笑的从张世枫面前走过，声音越来越远，张世枫却听的真切。

他说：我才不要，你就是你，我不要你做任何人。

他说：那小和尚我不喜欢，他总是盯着你瞧。

缘起缘灭，随风去。想来小狐狸已经放下了，不然不会再来见他一面。

"苏凝，谢谢你来看我，我也该随师父去了。"

几天之后，山下传来消息，西山寺的方丈坐化了，就连那棵银杏树也在一夜之间凋败。

听闻消息，张世枫坐在门前望着西山寺方向，不知为何心中生了落寞，朦朦胧胧的眼泪总想往外掉。

"世枫，你说那小和尚是成仙了吗？"

"不知道。"

女子靠他肩头，惋惜说道："也或许，他是去找他的阿苑了。"

心中一阵酸痛，像被什么揪住了一般，想哭却又找不出个哭的理由，只能眼眶红红的，将一切归于风大。

"世枫，你看，那是我们在西山寺见过的女子。"

苏凝笑着点头，并未驻足。

"她好漂亮，尤其颈间那朵彼岸花，真是好看极了。"

张世枫的目光随苏凝而去，彼岸花生了佛心，血红之中闪着金光，像是有个涤荡百年的魂灵住了进去。

苏凝脚步更是轻快了，这缕魂至纯至净，带着那些久远往事一齐入了她身。侧头望一眼门沿上的人，苏凝小声道："谢谢你了小狐狸。"

或许，他们不曾真正相爱，可魂灵却永生永世纠缠着，以另一种方式获得了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