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万年不久,朝夕很长(1/1)
喊杀声渐渐隐于风中,城主坐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中,“王公公,是谁破了城门?”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城主起身走了出去。
公公在一旁伴着,恭敬回道:“涂州城的小皇子,方珩逸。”
“他啊”,城主扶着石狮站定,满眼慈爱:“我小时候抱过他。”
公公轻声:“城主,雨大了,进去吧。”
“或是最后一次了”,说罢,城主迎着大雨朝方珩逸走去。他一身金衣,威武霸气,每走一步都在雨中落下一个沉沉的脚印。
宫道上,雨水将灰黑的石砖冲刷的透亮,慢慢走着,仿佛还能看到在此跪拜的群臣。
“你还是来了。”
在中轴上立住,他面色苍白,华丽精致的龙袍早已被淋湿,没了从前光彩。抬头看来人一眼,身形修长消瘦,仿一阵风就能将他刮跑。
铁黑的盔甲隐隐泛着暗红,迷蒙大雾中,勉强分辨出来人模样。他一脸少年稚气,但那双清澈的眼睛中却藏了满满恨意。
城主愣在原地,满身冰凉。
“阿珩……”,城主看向方珩逸,声音弱了下去,
“你没资格叫我姓名。”方珩逸抬头,凶狠的目光在空中相撞。
下一秒,长剑刺穿胸膛,没有一丝犹豫。
“这一剑,是为涂州死去的无辜百姓。”
尊贵一世的城主,狼狈倒在方珩逸脚下,声音嘶哑:“阿珩,你不要怪你娘亲,也不要恨我。”
又是一剑,鲜血喷涌而出。方珩逸冷声道:“这一剑是为我死去的娘亲。”
城主伸手握住剑刃,望着方珩逸他笑了:“最后一剑,是为我自己安心。”说着,拼尽全部力气,将长剑狠狠刺入。
“城主殁了。”
难听的太监声在城池中回荡。顷刻宫中传出一片女子哭喊,她们或真心,或假意,有人为这位帝王陨落伤心,有人为重获自由落泪。
侥幸逃脱的护卫军丢盔弃甲,跪在侧边惊恐高呼,“将军,属下愿尽心追随。”
只有跟了城主一辈子的公公,一头撞死在了龙椅之上。
世间百态,皆显其中。
一片混乱中,方珩逸将血淋淋的头颅挂在城楼之上,昭示百日。写有涂州二字的战旗也被插在围墙上,飞舞飘扬。
没人知道,他是如何以一人之力破了城楼,更没人知道,他是如何撑着残破不堪的身体回到兵营。
自此一战,他成了心狠手辣的少年将军名扬四海,但代价只有他一人知道。
……
山上风劲,吹起了两人衣襟,望着交叠相握的手,苏凝眸中闪过心疼:“方珩逸”,轻声叫着,握起的拳头慢慢在掌心舒展。方珩逸全心关注山贼动向,听苏凝叫自己名字便随口应道:“嗯,怎么了。”
“我改变想法了”,细嫩白皙的手穿过方珩逸指缝,在星光下与他十指相扣,“我忽然觉得万年其实也不久,朝夕也可以很长。”
听罢,方珩逸愣住了。合在一起的手掌微微颤动,汗水浸湿手心。安静许久后,他抬头问道:“为什么?”
交织着火把燃烧的声音,苏凝认真:“我说是因了我的私心,你会怪我吗?”
“不会。”方珩逸颤着声音,将手握的更紧。看他手背上的剑伤,苏凝浅笑:“但我喜欢的是人间帝王方珩逸,你能做到吗?”
“能”,世人都道他是逼死娘亲的不祥之人,是永不会被重用的庶出。唯苏凝在第一次见面时就告诉他,他会是人人敬仰的少年将军,会是流芳百世的人间帝王。
想着,方珩逸将苏凝拥在怀中,身体微颤。
世人都惧他,怕他,将他传做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魔头。
只有苏凝仰着头问他,“你跟着我做什么?”
也只有苏凝将他护在身后说:“伤我可以,动他,不行。”
她说:你别耍小孩子脾气了。
她说:我会跟在你身后护你。
好像只有在她面前,才可以做回无忧无虑的方珩逸。可以犯傻,可以懦弱,甚至可以肆无忌惮的大哭大笑。
“苏凝,你是认真的吗?”方珩逸结结巴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这一刻好似什么都不重要了。
望着远处的月麟,苏凝点头道:“嗯,认真的。”
顺应天时,将纠葛的命运紧紧缠在一起。
苏凝轻声:“月麟,是这样的吧。”月麟皱着眉头,不发一言。
将方珩逸抱的紧了,苏凝得意道:“怎么不说话了,这不正是你希望的,如今我自己看透,便不用你们动心思。”
月麟是真的关心苏凝,他冷静说道:“小狐狸,你当真知道这番话意味着什么?那情蛊是难解,可一只虫子又怎么分清虚情假意,你万可以做做样子……”
苏凝撇嘴:“怎么不知,好歹我在你那姻缘树下也睡了百年。”月麟不解:“那你为何?”苏凝垂眸扯了扯嘴角:“师父走后,我孤独的久了。早想找个陪伴,不若也不会日日在你那月老殿里烦你。”
月麟追问:“陪伴真的这么重要吗?活了这么久了你还没看透。”
苏凝答:“看透了,但对我挺重要的。”
“那你打算如何处理容寂那颗心。”
“不处理,不过是些疼痛我能受的住。”
瞧苏凝落寞,月麟自责:“早知这样,我就不该将你牵扯进来。”
原本她只是一时兴起,想瞧瞧人人都想要的不死之心是何物,没成想容寂竟真给了她。
那日他坐在屋子里一身黑衣,日光恰巧打在他侧脸,他支着头垂眸不言,淡淡的忧伤从他眼中流出。
一瞬间,空荡荡的胸腔里长了活物,扑通扑通跳着。那滋味甚是怪异,仿佛就这一刻喜怒哀乐倾数涌进身体。
万年了,第一次感觉自己还活着。苏凝知道这颗心是眼前男人给的,所以头脑一热便偷偷喜欢上了。
刚开始还是好奇,只觉得喜欢的滋味甚是怪异。直到那晚容寂抱着她唤别人名字,她才如梦初醒。
明明一样是妖,为何她能让这么多人念念不忘,即使死了百年依旧被人提起被人记挂。而自己却要无休止的孤独下去,无人知晓她来过,无人目送她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