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野菜馍馍（1/1）

李珍珍快速洗净了碗，没有沾油水的碗，洗起来就是快。

陈氏的衣裳还没洗完，李珍珍也不等她了，就先把碗拿回屋去。

送碗至灶房，灶房里陈设延续周家一贯的简朴风格，其实就是穷。

一大一小两口土陶的锅坐在灶上，几只碗，几个竹编的物件，就是全部的东西了。李珍珍找了一下，没有看到她熟悉的铁锅。

古代铁和盐都属于管控品，尤其是铁，冶炼不易，价格应该很贵，周家这种住茅草屋的家庭买不起铁锅很正常。

灶台是用木板搭的，灶台上放了一个竹制的三层蒸笼，一个竹编的筲箕，盛得满满，一眼绿，都是洗干净的野菜。

李珍珍认得其中的几种，荠菜，马齿苋，蒲公英，鼠曲草，这几样她小时候也跟着外婆采摘过。

荠菜和猪肉，可以调成馅料用来包饺子，马齿苋和蒲公英可以凉拌着吃，鼠曲草和糯米粉粘米粉和白糖按照一定的比例搅拌揉搓，揉成一个个小孩拳头大小的团子，蒸熟就成了入口绵软清香还带着拉丝的清明粑粑。

全是童年回忆啊！情怀拉满有没有。

不过如今的周家挖野菜可不是为了情怀。

李珍珍记得陈氏跟她说过，家中最小的孩子明平，每天都要上山挖野菜，趁着现在才入夏，山里各种野菜都长的好，多挖一些回来晒干，留着粮食不够的时候应急。

但李珍珍看着院子里好像也没晒几根野菜，所以明平这孩子每天都上山，到底挖到野菜没有。

然后李珍珍手欠，打开了灶台上的蒸笼盖。

就看到蒸笼里放着黑不溜秋的几个馍馍，依稀能看出来叶子和根茎。

掰了一点放嘴里了尝了一下，

难吃！食之无味，味同嚼蜡，细嚼还能嚼到谷壳，也就是米糠。

吃糠咽菜，吃糠咽菜，说的应该就是这个东西了。

喇嗓子，难以下咽。

打开蒸笼的第二层，还是这种野菜馍馍，最后一层，除了野菜馍馍，还有三个玉米饼子，就是李珍珍每天吃的那种玉米饼。

在一众灰不溜秋的野菜馍馍里，三个玉米饼子简直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

李珍珍突然明白了什么。

玉米饼子是留给她吃的，而周家其他人吃的都是野菜馍馍，

不是明平野菜挖的少，而是都吃掉了。

所以，前面李珍珍问陈氏，既然家里的田地都卖了，那一家人吃什么的时候，陈氏信誓旦旦，说家里有存粮，足够一家人吃大半年，这些话是哄她的。

为的是让她心安理得的吃下那一碗厚粥和三个玉米饼子。

这婆婆，李珍珍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怎么会有这么好心的人啊！

这是真把李珍珍当亲闺女在疼啊！

李珍珍只觉得嗓子眼里堵了什么东西，鼻子酸酸的。

“珍珍？”

陈氏洗完衣服回来，看到李珍珍愣在灶旁，面前是打开的蒸笼。

心里直呼不妙，连忙放下衣服篮子走了进来。

“这些馍馍是蒸了准备晒干，留着冬天吃的……”

陈氏不善于说谎，说话时两只手来回搓着，眼神飘忽不敢跟李珍珍对视，就像是犯了错误的孩子。

明明她什么错也没有。

“娘，我都知道了，这根本就不是留着冬天吃的，这是你们每天的口粮。”

李珍珍声音都是抖的，她情绪有些激动，尽力忍着想哭的冲动，自从外婆去世后，再没有人对她这么好过了。她想起自己第一次去亲生父母家，吃饭的时候夹了一块排骨，她那个弟弟看到了，就不依不饶地又哭又闹，坐在她旁边的父亲，黑着脸，一筷子打在她手背上，李珍珍的手当时就肿起来了。

筷子打在手背的痛早就消了，她永远也忘不了的是，那个生她的女人，从她碗里夹走那一块排骨时，那嫌弃厌恶的表情，仿佛她李珍珍是这个家的蠹虫。

明明是血缘关系最亲的人，明明一整盘的排骨至少有二十几块，但就是没有一块是她能吃的。

而眼前非亲非故的一家人，宁可自己人吃糠咽菜，也要把家里最好的留给她。

而她却什么也不知道，心安理得的享受着他们给的优待，还嫌糙米粥不细腻，嫌玉米饼子粗糙。

玉米饼子再粗糙，能有米糠做的野菜馍馍粗糙？

他们本可以不用对她这么好。这到底是什么神仙家人啊！

……

“珍珍，你听娘解释，娘不是故意要瞒着你什么，家里玉米面子还有一些，够你吃一段时间的，以后娘也不会让你饿肚子，野菜馍馍不好吃，你不喜欢的话，娘给你另外想办法弄点别的吃的，

去年明枫在山里开了两块地，今年春天已经把番薯种上去了，到时候娘把番薯都留给你……”

陈氏有点慌，她以为李珍珍情绪失控是因为这个家太穷了，一时不能接受全家人吃野菜馍馍度日的现实。野菜馍馍这种东西，说句实话，要不是没办法，谁又愿意吃呢？

可李珍珍完全不是这么想的。

“娘，我们是一家人啊，一家人怎么能搞特殊呢？您让我一个人玉米面，其他人吃野菜米糠，这比把我架在火上烤还让我难过。”

李珍珍调整好情绪，她拉着陈氏的手，看着她，眼神坚定：“娘，虽然我不是您的亲闺女，但从我醒来第一眼看到您，我就希望您是我亲娘，虽然我什么都不记得，但我就认准您这个娘了，从现在开始，你们吃什么我就吃什么，这样我才不会觉得你们把我当外人，

您看我如今无依无靠的，您要是还把我当外人的话，我就没法活了，只能……”

陈氏听李珍珍越说越离谱，忙打断道：“你这孩子，娘怎么会把你当外人，”

叹了口气：“只是你现在身子虚，要吃点好的，也是咱家里太穷了，娘连个鸡蛋都弄不到一个给你吃，家里能拿出手的也就这点子玉米面了。”

说到自家的穷，陈氏神色黯然，村里最穷的家庭就是她们这一家了。

见陈氏情绪低落，李珍珍觉得有必要画个大饼：“娘，我记得梦里那个老爷爷说过一句话，叫做‘兄弟齐心，其利断金’，意思就是说，只要一家人凝成一股力量，大家齐心协力，日子就一定能过好。咱们现在是穷了些，但只要家里的每一个人都心往一处想，力往一处使，总不会一辈子穷下去的。现在吃不吃鸡蛋不要紧，等以后咱家有钱了，咱们想吃多少鸡蛋就吃多少鸡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