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姐姐别怕（1/1）

“我再也不想过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了。”

黎阳想起华与花满是悲戚的信，她不想联系不上程成，不想下一次得知程成的消息是她的死讯。

可程成的情况不是凭借一部手机就可以解决的，她还无法随意自在光明正大地拥有自己的手机。

黎阳想起见程成时的画面，营养不良的粗糙短发和瘦弱的身躯，宽大的校服撑起了她身体的生机，她小心翼翼地接过手机，有些腼腆地笑着对她鞠躬道谢。她是笑着的，可黎阳没从她眼里看到晶亮的光。她如此瘦弱腼腆，可却有勇气三番四次决绝地选择放弃自己的生命。

手机被程成寄存在社团，需要时她才会取走，因为要避免被家里人发现，避免被抢走。

所以华与花还是无法随时联系到程成，不过程成答应她，每隔两天会带一次手机回去，给她发消息，两天是华与花能承受的极限。

黎阳带着华与花找到孙医生，把程成的情况告知了孙医生，让华与花有时间多带程成过来，也让孙医生多关注程成。

孙医生慢慢靠近程成，成功让程成敞开心扉，让她对未来充满期望。

黎阳以为一切都会慢慢变好，她有时晃悠着路过程成的教室门口，看到课间偶尔和同学聊天的她，有时在路上遇见，或是看到她来参加社团活动，程成都会笑着向黎阳问好。

黎阳能感知到程成发自内心的笑，不再是上次那般机械的笑意。

都说改变不了环境便适应环境，或是脱离环境重新寻找根植地。

这句话的前提是，环境是死的，人是活的。

可当环境也是活的时候呢，当环境不会轻易放你离开呢，非要拉着你共沉沦呢。

深陷泥淖，大部分人能挣扎支撑几时呢。

黎阳想起曾看过的一个小故事，两只青蛙不小心蹦跶到了油里，一开始，那两只蛙都拼命蹬腿妄图逃命，可是油太滑了，它们的自救行动徒劳无功。其中一只青蛙自认再无法逃离这片油田，它仿佛已经先知先觉的目睹了它们的死亡，想着与其累死不如享受死亡前的片刻安逸，于是它就此放弃挣扎，慢慢沉底，死前甚至还规劝另一个青蛙不要白费功夫。

另一只青蛙目睹了同伴的死去，它的心底是荒凉和恐惧的，它害怕面对死亡，所以它拼命自救，它一刻也不停歇的蹬腿，终于它逃了出去。原来那是液体黄油，在高速旋转搅拌下成了固体，所以它逃出来了。

初看这个故事时，黎阳觉得这故事真是荒诞且离奇，她笑笑就翻了过去。

可此刻，她脑海中不禁再次浮现出这个故事。两只青蛙，一只死去，一只活了，这便是50％的比例。可若是成千上万只青蛙呢，死亡与存活的比例又会是多少呢。

何况一半的概率，也已经不低了。

能成功逃出来的到底还剩下多少人呢……

黎阳一直无法理解“死亡即是解脱，即是生命的新起点”，她认为一切都是故弄玄虚，故作中二愁绪。所以她很难接受陈静春的死亡。

活着多好啊，十年、二十年、三十年，陈静春有足够的时间去到达终点，亲自目睹她想要的春暖花开。

有死亡的勇气，为什么会没有活着的勇气呢。

黎阳心里很是混乱，她脑海中闪过各种纷乱复杂的念头，她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的坚持到底正确与否。栖吾或许只是她这一个个例，因为她没经历过她们的苦难，所以她可以大义凛然，豪情万丈叫嚷着要拯救世界。

原生的东西，是能够轻易改变的么，又或许，是能够改变的吗……

她太天真了，她真是太自以为是了。

黎阳情绪低沉，心直往下坠，她失去了信心。看着持续黑下去再没半点消息的手机屏幕，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害了孙医生，程成会不会再一次选择放弃自己的生命，巨大的恐惧和未知笼罩着她。

“我再也不想过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了。”

林清鱼敏锐的看出黎阳的不对劲。上了车后黎阳便一言不发，在群里发了几条消息后就盯着手机发呆，眼睛木木的，肩膀丧气的耷拉着，不复以往永远朝气活泼的状态。

林清鱼小声安慰她：“阳阳，别担心，我们也报警了，孙医生和程成会没事的。”

黎阳只低着头不说话，她死死咬住嘴唇，她唾弃自己生出了逃避的心思，她突然害怕看到手中的手机。

强打起精神，黎阳问：“还有多久到？”嗓音干涩沙哑，甚至带着隐约的哭腔。

林清鱼和宋经则对视一眼，不清楚黎阳怎么会怕成这样，完全不见了以往的精力和神采。但此刻不是问话的好时机，林清鱼搂紧黎阳，将她揽在自己怀里，轻拍着安慰她，宋经则也凑过去紧紧搂住黎阳。

“别怕，肯定没事的，还有我们在呢，什么事都可以顺利解决的。”宋经则小声安慰黎阳。

“……一颗活力四射五彩缤纷的跳跳糖——”

一阵铃声响起，是黎阳的手机响了。

黎阳慌忙从腿下抽出手机，手指毫不犹豫的滑向了绿色的接听方向。她虽然心里仍旧是逃避的，但不想错过任何重要信息，她不能因为她的胆怯与失误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这种教训有一次就够了。

“喂？是孙医生吗？”黎阳竭力保持镇定，她如果先慌了，那么孙医生也可能会惊慌。

接的太快，黎阳甚至没来得及看清打电话的备注或手机号，手指就遵从肌肉惯性本能地滑动接听。

一道温柔如天籁的声音传来，是江耀的声音。

隔着遥远的距离，听筒里传来的声音有些失真，带着些信号不好的粗糙颗粒感，但江耀还是敏锐的捕捉到电话另一头黎阳的情绪变化。

“孙医生没事，她和程成都在我旁边。”江耀先说出结果让黎阳放心，他温声安抚着黎阳的情绪，“我让她们跟你说话。”

“孙医生，程成，麻烦你们和黎阳报一声平安。”江耀将手机递过去却没松手。

等两人都简短报完平安，江耀干脆收回手机，自己凑到听筒旁，轻柔却饱含坚定力量的声音，透过重重介质传到黎阳耳边。

“姐姐，别怕，我现在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