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生生不息，繁荣昌盛（1/1）

大壮做了一个梦。

他站在一片残垣之中，头顶的天空有三颗炽热的火球。

它们规律地在空中旋转，逐渐放大，燃烧视线，腐蚀夜空。

三体人来了。大壮理解了。

废墟中有人在奔逃，有模糊的声音在叫大壮的名字。

他回头，看见自己的父母正用担心的眼神看着他，旁边是他的朋友、同事、同学，上辈子的，这辈子的都有。

然后他又感到了愤怒，而愤怒给了他力量。

他跳将起来，奋力挥舞着拳头，击中了本该远在天边大火球。

一颗，两颗。

第三颗的时候，他突然感受到一股巨大的重力开始下坠。

然后就撞到了拘留室的地板。

鼻子先着地让大壮感觉一阵酸痛。他的英雄梦就这么在翻身坠地中结束了。

突然的惊醒和缺乏睡眠的状态让大壮头昏脑涨，躺在拘留室地板上呻吟。

他艰难仰头，从走廊的灯光来看，大概已是白天了。

门外站岗的警察看见大壮醒了，好心地问是否需要早餐。

问警察要了点面包充饥，大壮开始问史强去哪儿了，自己能不能出去，最不济，能不能把手机还给他，让他给公司请个假再给家里报个平安。

警察遗憾地表示不知道都不行，但关于史强，倒是他开始向大壮八卦起来。

因为事先被史强打过招呼，警察倒也没对大壮像看嫌疑人那样警惕。

“诶，小陈，你认识史队吧？就是史强，史队之前被调进个什么中心干活去了，说是借调，单位离得也近，但是到现在都没回来所里几趟。”

“这次好容易联系上，上来就是借咱拘留室来‘保护证人’，对，就是你，大半夜的塞个大活人进所里，得是个啥案件呐？走私？贩毒？”

警察见大壮光啃面包不搭话，又自己分析了起来：“不对不对，看你这样子干干净净的，估计是啥网络诈骗啥的吧？”

“唉，算了，能让上面特地拉史队去办的案子，估计你也不能说，你慢慢吃，我去给你倒点水，再给你带份儿报纸解闷。”

看见这个健谈的警察同志出门，大壮脑子里还在回味那个梦境。

其实大壮不常做梦，他奉行的将就哲学让他的新人生一直四平八稳，甚至颇为乏善可陈。

连做梦这个能力都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离他而去了。

而昨天一天发生的事对他冲击实在有些大，情绪波动加上冰凉的板凳，让他又在浅层睡眠里经历了一个梦境。

但是只有在梦里，他才能那么勇敢地向那个侵入地球的势力反击，他的拳头才能击碎点什么。

现实里的他又能做什么呢？他怂到在游戏里竖了个中指，就被吓得躲进了拘留所里过夜。

大壮看着自己的双手，握拳，张开，掌心空无一物。

除了被捏扁的面包渣。真恶心。大壮后悔故作伤感地握拳了。

他抬头想看看警察回来了没，再请人家带点餐巾纸过来擦擦手，却看见拘留室门外站着一个女生，正歪头打量着他。

那是个年轻的姑娘，有20岁吗？大壮太久没见过年纪相仿的女生了，觉得自己辨别能力有所下降。

她留着利落的短发，又简单地扎起束在脑后，让大壮一眼注意到她纤细白皙的颈。

纤细，这是大壮脑子里蹦出的第一印象。

大壮把目光集中到女孩脸上，看见那双澄澈的大眼睛也在盯着她。

目光交汇，大壮一时不知该干些什么，他举起还沾着面包渣的手尴尬地挥一挥以示友好。

卧槽大壮你在干什么!看见美少女别跟个傻子似的挥手啊!

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后，大壮在心中暗骂自己。

女孩愣了一下，竟也抬起手，食指中指并拢，无名指小指并拢地回应了一下。

是《星际迷航》里的瓦肯手礼，大壮看出来了。

考虑到在07年，扳机社的《古利特曼》估计还没立项，大壮排除了女孩在cos新条茜的可能。

不过她的手真好看啊，纤细笔直，指尖和掌心那几晕粉红也可爱至极。大壮心想。

他呆呆看着女孩的手，却看瞟到女孩用嘴轻轻地说着什么。从嘴型看是几个单词。

然后女孩饶有兴致地看着大壮，嘴角勾起混着一些期待的，恶作剧般的笑意。

她还有酒窝诶，大壮又发现。而且从手势来猜，女孩估计在说...

“Live long and prosper!”他用不太标准的英语发音喊出来。

这是瓦肯人手势代表的意思，大壮看的版本里，大致翻译是“生生不息，繁荣昌盛”。

大壮像个孩子要糖果般充满期待地看着女生。

女孩听见回应，却只是低下头，刘海恰到好处地挡住了她的表情。

等抬起头，她精致的小脸上又有了那层让大壮捉摸不透的神态。

但是她抬起手，轻轻地扇动手指，示意大壮靠近。

她想干什么？大壮不知道，但是有什么男性可以拒绝美少女礼貌的邀请呢？

于是大壮站起身，搓搓手，整理一下自己睡得皱皱巴巴的短袖，屁颠屁颠地跑到拘留室门口。

然而那里却空空如也，根本没有人。

但是一股淡淡的，只该存在于女性身上清香却确实还残留在门口。

至少这不是做梦，大壮有点怅然。或者希望不是在做梦吧。

此时的大壮尚不知晓，这只是他和她的第一次相见。

在这个宇宙未来亿万斯年的漫长历史中，这二人的第一次直接接触。

是因果蝴蝶扇起的第一次翅膀。

是那场恢宏烂漫的银河风暴的起点。

但现在，大壮还只是当做一个美少女向他搭讪而已。

尽管那也很了不起了，大壮总共四十年的人生里，这还是第一次。

所以当拘留室门口突然露出一个端着水杯拿着报纸的大盖帽，大壮被陌生美少女勾走的灵魂又坠回了现实。

谢过警察，大壮一边翻着报纸一边询问刚刚那个女生的情况。

“小姑娘说丢了钱包，又是第一次来北京，来挂失证件。”

“结果呢，刚想找她核对信息，人就跑没影儿了。”警察倒也没放在心上，估计类似的事经历多了。

至少真的有这么一号人，大壮想，不是我压力太大看见幻觉了。

警察说有事去忙，留大壮翻着报纸。

看见一小版角落某个诺奖科学家遇刺后的追悼会报道。

报道版面背面就是盛赞一个“环保烂片”的尬吹影评。

而国际版有德国安全部队联合驻德美军“捣毁极端武装组织“的报道。

因为确定了自己在三体世界这个事实，大壮突然就从世界上的各个角落里找到了危机的线索。

大壮吸吸鼻子，这份新鲜又充满年代感的油墨气味让人平静。

一旦专心地，报纸的信息量就会显得贫瘠。

很快大壮就把报纸的广告版也读了一遍。

他的思绪又飘忽起来。三体、智子、史强，这些存在于某本科幻里的人或事现在出现在了他的生活里。

现在它们还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了。

以及新刻在思绪角落里的，一个短发的纤细剪影。

他又躺在了梆硬的长凳上，辗转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