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偷渡（下）（1/1）

大壮又钻进了“海湖庄园”的潜艇，这个逼仄的水下罐头比他早两天回到海湖庄园号上，负责维修的成员据说对潜艇预料外的剐蹭大为不满。

但所幸功能和结构强度没有大碍，不然大壮就得再去想个瞒过维德卫星监控的办法了。

潜艇里，鲍勃已坐在驾驶位前等着，大壮有些诧异，毕竟这人说好了接下来的时间是休假。

“你们中国有句话，送佛送到西，我有预感，这件事搞完了，你跟CCO的联系就要断了。”鲍勃挥一挥还有些新长出粉色伤痕的手臂，在大壮提问前回答了他的疑惑：“而且除了技术人员，我大概是平台上唯一一个知道怎么手操潜艇的人了。”

“因为你之前花了三天时间自学？”大壮其实没告诉任何人他需要潜艇在中途转向手操，完全是鲍勃猜中了大壮的想法。

不过估计大壮的想法也挺容易猜的：他对CCO提出的对同行队员进行模拟行动的提议毫无兴趣，用时间紧迫为由让这次“秘密行动”迅速开始。

大壮要求潜艇的目的地设置的是琉球，需要两个有作战经验的队友陪同，还要全程保证服从指令，他对目的语焉不详，让人猜他是去找人或是找物，但实际上他准备连目的地也一起变更。

本来大壮预计到了目的地再转向，但如果两个队友里有鲍勃，大壮觉得半路就让他调头直奔真实目的地应该更快。

但愿他这次别再整点什么触礁和搁浅了，因为他们真的需要一次像样的潜入。

于是潜艇再次下水两小时后，刚脱离浮岛的监控范围，大壮就请鲍勃把巡航目的地设置成了琉球更南边的日属太空电梯基座浮岛——“邪马台”上。

不同于上海那个第一座为太空电梯搭建的核反应堆浮岛“凡尔纳岛”，日本官方还是在想尽一切办法张扬着自己的文化，特别是作为美军撤出亚太战略收缩，美日关系“完全平等化”后日本主持的第一个超级工程，大壮在这两天的情报收集里看到了很多日媒对“邪马台”极尽吹捧的报道。

不过作为离“海湖庄园”号最近的太空电梯基点，邪马台有一个无与伦比的优势：智子帮大壮在上面找到了内应。

而且好巧不巧，正好是衫上徹也。这个寡言的中年日本人在明雪冬眠，CCO逐渐混乱自治的年代里也依旧贯彻着他的缄默，于是就这么无厘头地和CCO组织断了联系，然后一个人默默工作，最后在“邪马台”基站靠自己的工程师身份谋了个底层职位。

智子查出来他的位置，大壮再用“CCO联络员”的身份联系上他的时候，他也是这样，听大壮磕磕绊绊用日语英语混杂着讲了情况，很简短地回了句“了解”，就挂断了电话，如果不是大壮能用智子了解到他确实在按照计划做准备，可能大壮就得怀疑衫上是不是真的把他的计划听进去了。

又这样在潜艇里闷了两天，即至第二天黎明前，大壮一行终于到了邪马台，大壮手忙脚乱地指挥同样手忙脚乱的鲍勃，并不熟练但至少顺利地把潜艇停在了平台检修口下方，这里背对主要的平台驳船口，上方还有遮挡让维德的低柜监视卫星无法察觉。

给潜艇设定了自动回航后摸黑上了岸，大壮在鲍勃示意下停下，才好歹没撞上站在阴影里一动不动的衫上。衫上简短打个招呼，将准备好的三套太空工服给大壮，在路上，大壮有足够的时间把自己的计划告诉队友，因此这两位队友看到太空服也都很自然地往身上套。

如今的太空服已不再是大壮印象中那种厚重粗壮的，像是米其林轮胎先生那样的不便装甲，现在的宇航服即使算上防辐射层和太空推进装置，看起来也就比厚点的羽绒服稍大一圈。

倒是供氧系统还是挺大一包，不过包括氧气罐在内的供氧系统可以上了太空舱再装备，他们在衫上帮助下把这几套给太空站装卸人员的太空服穿好，就在衫上的引导下前往太空电梯了。

按理来说使用太空电梯都得过安检和身份验证，但在现在轨道建设已经大规模展开的当下，非公务和参观性质的工程用太空电梯几乎在实践中省略了这一过程，更何况还有衫上这个透明人一样的地勤人员做掩护，大壮三人很顺利地就带着武器进了太空电梯的货梯。

到此时衫上的工作已经完成，隔着个厚重的头盔，大壮没法仔细辨认眼前这个寡言中年人的表情，更听不仔细他在关上电梯门前说了句什么，不管是叮嘱或是道别，从此以后两人都再无直接的交集，但大壮或许能模糊理解他要表达的意思，无论如何，他们都还有自己的路要走。

电梯一震，开始稳步上升，之前因为提防卫星三人没来得及抬头看看这直达太空的人造奇景，现在已不用再担心，大壮多少还是有些好奇地扒上了货梯留出的不大的观察窗，看着浮岛急速缩小，无垠的深蓝色海洋在最后一抹夜色中越来越多地占据了视野。

很快，这类垂直上升的视角就让海平面呈现出弧度，但电梯内安定的环境让大壮一瞬间觉得是这片大海在离自己远去，本是无限远平面的海洋开始蜷缩成一个幽邃深蓝的球体，而大壮自己正在被某种力量控制着强制坠落天空。

接着，只能在这个时间点的太空电梯上看到的奇景出现了：因为大壮他们所在货梯的海拔急速上升，原本还未到来的日出迅速在已有明显弧度的海平面上升起，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爬上天空。

而阳光虽已刺眼，将大半天空染成金色，但正下方的大片海洋还笼罩在黎明前的最后黑暗中，如此安详，正等着东方缓慢爬来的阳光唤醒。

大壮的目光被海面上的晨曦线吸引，感受着这种在视觉上就让人产生失重感和眩晕感的景色，最后被一片浓密的云层打断。这片云彩或许很厚，但电梯运行的速度足够快，很快就从这片短暂遮挡视线，显得有些昏暗的云层中冲出。

然后阳光再次映入大壮双眼，只是这次更炽烈，更直接。

云层本身一片白茫茫，也在反射着流金般的阳光，让大壮几乎睁不开眼，等到大致适应了刺眼光线，大壮才发现太阳已不再悬挂在金色天空下，而是孤单地悬在一片黑暗之中。

大壮突然意识到自己来到了太空，或许这里还有稀薄的空气，但显然已稀薄到难以称之为传统意义上的“天空”，在这里，保护了地球生命数十亿年，千公里厚的大气层已不再能庇佑这些诞生于绿色大地上的生灵，但现在这些地球的子嗣已可以靠自己的力量去直视这片黑暗冰冷、危险重重的宇宙。

他有些出神地望着窗外，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正逐渐脚步离地，这不只是真空失重，而是在轨道电梯逐渐减速的惯性作用下引起的，直到鲍勃拍拍大壮肩膀，他才回过神来，电梯爬升的一路上，三人都保持着沉默，很明显这两位队友也是第一次乘太空电梯，三人还都感觉有些震撼。

大壮觉得自己额头渗出薄薄的一层汗，不知道是阳光照射还是因为紧张，但他很快定了定神，等待着已进入太空站接驳舱的货梯开门。一阵金属咬合和气体泵出的声音后，货梯的门打开了。

“到站了。”大壮握住在地面上时他还觉得设计得有点太多的扶手说，希望自己的两个队友能听到他隔着太空服发出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