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番上阵（中）（1/1）
“昨晚几点睡的？闹钟都叫不醒你。”
“嗯…看完书就睡了。”
“你复习也要看看时间啊，今天是有补习的，多大的人了，还不知道怎么分配时间学习吗？”
“嗯…考试压力有点大，多看了会儿。”
“那也不行，以后不准了。”
“好。”
吴巾眉抓住女儿的手臂，把她一把拽起来。
被这么一拽，曲星当即回过三分神。她衔上拖鞋就往外走，妈妈还在她身后喋喋不休说个不停。
“还不赶紧去收拾，然后把早饭一吃，真是一点时间观念也没有，待会儿该迟到了。”
曲星踉踉跄跄走到洗漱台前，开始洗脸刷牙扎头发。
曲星随意扒拉几口早饭，就示意妈妈可以出发了。
一路上，妈妈还在不断说着，好在风大，她说的话，没有一句能顺利吹进曲星的耳朵里。她唯一听到的，是妈妈吐头发的“噗呲噗呲”的声音。
下车后，吴巾眉把女儿被风吹乱的刘海别在她的两侧耳边，开始补充刚刚在路上的话。
“妈妈讲的你一定要记住，到时候给老师留下不好的印象可不好，待会儿上课一定要给老师问好，多问问题，知道了吗？”
曲星已经把刚刚没听到的话猜出个大致，只应付了一下“我知道了妈妈，我会的。”
吴巾眉拍拍女儿的肩膀，嘱咐道：“好，那妈妈先去买菜，你先在这里好好听课等妈妈，听到了吗？”
“好，听到了。”
破旧的小楼，阴暗潮湿的楼道，上楼时还要提防蟑螂蜈蚣老鼠这类蛇虫鼠蚁的袭击。当她喘着粗气爬到顶层，拐进那间小教室时，眼前的状况如她所料。老师佝着背坐在讲台上刷手机，台下仅有的三个学生，占领了最后排的三个位置。
平日里，曲星到的时间和老师几乎是一样的，有时候甚至是她在等老师。来补课的学生有30号人，其中能守时到的，不到三分之一。老师收钱补课，不可能不等他们，自顾自开始，那样是干不长远的。所以，上课的时间总会延后，妈妈还以为是自己挣到了呢。
“老，老师好。”
“嗯，找位置坐吧。”
曲星坐到最前排靠讲台的位置，这个位置和老师几乎是面对面的，没几个人愿意坐。所以这个位置，理所当然地成为了曲星的“专属座位”。
今天补课班上的，是考前复习课，讲的题目曲星都会做。曲星的心现在不在这，只听了一会儿课，那些中自己未完的情节，就开始在她脑海里浮现……
“好，今天就上到这里，祝你们月考有个好成绩，下课吧。”
落针可闻的教室顿时变得乱如市集，曲星的思绪被椅子和地板尖锐的摩擦声打断。她看看四周，只剩零零星星几个人，才意识到下课了。
她赶紧把东西收拾好，抢在倒数第二个跑出了教室，几个台阶一步跳，很快就见到了在此等候多时的妈妈。
“这次怎么下来的这么慢，我看人都要走完了。”
“有，有一道题还不太明白，课后问了一下老师。”
“做的不错，合理利用资源，快上车吧。”
曲星抬脚跨上摩托，开始调整坐姿。
“好了吗？好了妈妈就开车。”
“好了。”
“好，扶稳妈妈。”
一路上，吴巾眉嘴叨叨个不停。因为这次车速慢，曲星这次听清了她在说什么。
妈妈在滔滔不绝地给她报今晚的菜名，说既有营养，又有味道。
回到家，已经是午饭时间。妈妈准备午餐的时候，曲星坐在客厅看电视，享受短暂的休闲时光。
吃过午饭，曲星直奔房间。换好衣服，拿出，定好闹钟，往床上一躺，是那么安逸。
闹钟铃响，曲星揉揉眼睛，起床坐到书桌前。她先是把课本铺到矫正器上，然后把矫正衣套在身上，开始写作业。
没过一会儿，房门被打开，妈妈走到自己跟前。
“怎么没把矫正衣穿好，你看看这个腰杆，弯成什么样子了？”
“我一个人穿不上。”
“行行行，妈妈帮你穿。”
吴巾眉把手上的果盘放到书桌的一侧，帮女儿把矫正衣穿好。
矫正衣穿好后，吴巾眉又盯了一会女儿。她想：虽然说自己看不懂题目，但看着女儿刻苦追梦的身影，自己也是情理之中的欣慰。
“好了，妈妈待会儿有点事情，要出去一趟，你好好学，不打扰你了。”
“好。”
把作业写完，曲星又写了会儿日记，边写边笑。
合上日记本，那本伸出爪子，把她的挠得心里痒痒的。
厨房里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传到曲星的房间，这是拉响警戒的信号。她恋恋不舍地合上书，艰难地转身，把它塞回书包，把课本铺好，姿势摆好，继续学习。
妈妈还是老样子，做完饭便直冲她的房间，说教一通，才进入正题。
吃过晚饭，看会儿电视，轮流洗过澡，母女俩又各自回房，一天便是这样过去。
生物钟不会让曲星睡到10点以后，即使昨晚她熬了个大夜。她前脚刚从床上坐起，妈妈后脚便到。
“快起来吃早饭，再晚点午饭和这顿都能一起吃了。”
“嗯。”
“快快快，在学校动作也这样顿，你得少学多少书，慢人家多少步，输人家多少分。”
“知道了知道了，会注意的。”曲星挠着头，很不耐烦，又不敢发作。
“那你快点，我再给你热热粥。”
吃过早饭，吴巾眉跟着女儿一起去到她的房间。帮女儿穿好穿好矫正衣，给坐在她床上盯了会儿学习，才离开。后又去而复返，给女儿端来切好的水果。
妈妈走后，曲星一直在发呆，整个人迷迷糊糊的。
时间很快到四点，门外已经开始有动静。曲星把矫正衣脱了，开始收拾东西。
她很快把东西收拾好，背起书包走出房门。只见沙发上摞着四大袋东西，是等着她的。
“你快过来，妈妈给你说点东西。”
曲星乖顺地走到妈妈面前，侧身坐在那堆东西旁。
吴巾眉坐到女儿的另一侧，从其中一个袋子里掏出几样东西。
她把最后拿出的一个盒子拆开，开始介绍：“这个是前十名买那个矫正衣才会送的眼罩，你看上面的颗粒，你休息的时候戴上，可以按摩眼部穴位，是对你很有好处的东西。”
“还有这个，也是前十名购买者才会送的，中药液眼贴，放了几十味中药浓缩成的，你戴眼罩前敷十分钟，两个配合用，近视眼都能改善。”
“这一叠，是学霸单词速记卡，你按上面教的背单词，可以提高学习效率，单词记得又快又牢。”
“最后就是这个，学霸笔记，都是考上重点大学的学霸的笔记，本来只送三套的，还是产品经理看来了那么多望子成龙，心切的家长，向总公司多要了几套，才抢到的，你好好看，好好学习人家的学习思维。”说完，吴巾眉把这些东西放回袋子后，询问地看向曲星。
曲星点头表示了解，心里却满是不解和鄙夷。
这些东西，对她来说没有任何好处，只会给她徒增负担。
母女人手拖着两袋子东西出门。去学校的一路上，吴巾眉依然是滔滔不绝，曲星照旧左耳进右耳出。
把女儿安全送达宿舍，帮她把所有东西都整理好，仍觉不够。她拿手巾擦掉脸上蹚出来的汗，又把女儿脸上的汗擦了，还是不够。她收好手巾，把手按在女儿双肩，叮嘱道：“牛奶每天都要喝，赶不上趟吃正餐就吃带来的面包和水果，吃不完就和舍友分享，还有刚和你说的那些东西，一定要好好利用，月考加油！”
“嗯，知道了。”
“好，妈妈走了，有任何事情都要和妈妈说，知道吗？”
“嗯，知道了。”
曲星站在宿舍门口，看她消失在走廊，走出宿舍楼，完全消失在她的视野，那口憋着的气才终于吐出来。
回到宿舍，她把刚才妈妈介绍的几样东西拣出来，把它们一并丢进床底用来装旧试卷的尼龙袋里。把澡和衣服洗了之后，扔了一盒牛奶和几包面包到书包里，就要到教室去。
下楼时，她看见舍友林琳正在上楼，她忙不迭低下头。结果是两人都装作没看见对方，迅速从对方身边经过的结局。
其实在路上遇到舍友是曲星常需应对的事，每一次遇到，曲星都会像现在这样低下头，应付过去。舍友们都与她心照不宣，没有和她打招呼。不过与其说是心照不宣，不如说是热脸贴冷屁股的事谁都不会喜欢。
曲星把门锁打开，把手摸进教室，只打开了自己位置附近那盏顶灯。她首先没有回到位置上，是把家珍的书小心放回原位，才回去的。
曲星写题写得很投入，家珍叫她她不应，开始上手拍她的手臂。
“曲星曲星。”
曲星被吓得一激灵，转头才发现身旁的座位上多了一个人，是家珍。
“先别写了，陪我聊聊天呗。”
曲星的嘴角开始上扬，她点头答应家珍，“当然可以啦。”
短短两天不到，家珍竟然可以攒那么多话题，从周边发生的事情到电视剧里的情节，她如数家珍。
曲星大部分时候，是个称职的聆听者，很少发表意见。
等她们聊完，各自开始学习，教室已经稀稀拉拉有几个人了。
晚自习预备铃声响起，家珍到曲星座位前，把纸条和家里带的点心放下，便飞奔出教室。
曲星习以为常，她打开纸条“过段时间有个表演要参加，今晚要加练，下晚自习不能一起回宿舍了。家珍特献上镇店曲奇，以求曲星大人不记小人过。”
曲星提笔在纸条上回复“准了”后，把它折好，放在笔盒里；把饼干拿出一块吃掉后，把它塞进抽屉最里面。
晚自习很快结束，曲星一回宿舍便坐到床上，拉上床帘，架起小桌子，点上灯，继续学习。
回到家，吴巾眉把中午的菜一热，晚餐便这样轻松地解决。
把一切忙活好，包括和主管请明天的假的事情。吴巾眉躺在床上，对着手机算曲革回家的时间。
时间一到，吴巾眉一刻不耽误，拨通了他的电话。
还是熟悉的声音，“喂，什么事。”
吴巾眉有点搞不懂自己，明明不是自己做错事，现在心慌的倒是她。她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不在这个男人面前露出半分脆弱，说：“你周一到周五什么时候有空，挑个时候，把该结的东西都结了。”
“我都可以，看你哪天能请出假。”语气毫无波澜。
“那就明天一早，还是那个民政局，它一开门，就进去办了。”
“行。”
挂断电话，吴巾眉把整个人藏进被子里，她哭泣的声音并没有因为隔着被子的缘故减小半分。
周一一早，曲革和吴巾眉都很守时，早早排在民政局门口。
两个都没没课看对方，也没一句话。打破双方沉默的，是工作人员对于他们是否确定离婚的询问。两人不约而同“嗯”了一声，当作表态。
拿到离婚证的两个人站在民政局门口，沉默不语。良久，曲革开口：“后续的事情你不用操心，我会办好的，你安心工作，照顾好星星就行。”
见吴巾眉继续沉默，曲革便继续说：“我得空会去看星星的，到时候我们和和气气的，别给孩子负担。”
曲革把该说的话差不多都说完了，见前妻还站在那不动，自己也不好意思先走。还是他在说：“民政局离家也挺远的，要不我送你回去吧？”
吴巾眉扭过头，血红的双眼瞪着曲革，说：“这个时候就别在这跟我惺惺作态了，你不觉得假吗？我不需要你送，曲星也没你这样丢人的爸爸。”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
曲革想起还有一句话没说，连忙朝那边喊：“我周五来一趟，跟女儿聊聊。”
没有得到回应。曲革站在民政局门口，看着前妻的背影，愧疚感这时候才在他心里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