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多事之秋(1/1)
“他在广福寺给你立了牌位,放了念珠。”
原来……
原来阿舅以为她死了……
这样也好,她现在这种样子还不如死了呢,过段时间就会好的,就像阿爹阿娘离开她一样,总是会习惯的。
苏白狸抹着眼角的泪,吸了下鼻子,突然觉得有些意外,说道:“你居然肯告诉我这个。”
柏荣淡淡的笑,“人之贵在于信,既以性命相交自然要以诚相待,你我本是陌路,若不是万不得已我也不会出此下策……抱歉。”
这话倒也真诚,一下子触到了她的软肋,她是个服软不服硬的主,有时候,有些事,谈论对错已无意义,剩下的只是一个态度问题,而他,显然给到了这个态度。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柏荣看她渐渐平稳,再次问道。
她看着远处那些花红柳绿,心中怅然,嘴里悠悠的道,“什么时候出嫁?”
“这个还没定下来,摩燕使者已在朝中,要等他们商议之后再做决定,我们只管等着。后面若再遇到一些你不懂的大可推诿说不记得,就像刚才你在七叔面前说的一样,欲盖弥彰反而坏事,倒不如反其道而行。”
风,带着丝丝清香款款而至,拂起发丝许许,一行白鹭鸣叫着从顶上划过,声音悠远而空灵。
他仰头看天,侧脸堪称完美。
苏白狸冷冷的望着,絮乱纷纷。
高门大户的人都这样吗?老成谋划,动辄弄权,一点都不鲜活可爱。
还有那个人,一去宁都就变了模样,再也寻不见往昔半分……
“出嫁之时我会安排你们见面,另外,他目前的生活你也不用担心,说到底,这件事本与你无关,是我将你牵扯进来,我自然会妥善处理,不会让你有后顾之忧的。”柏荣看她眼神呆滞,还以为是在为自己的身世哀悼,便补上了这句。
“你……在听吗?”
苏白狸漠然的点点头,心里一片苍凉。
轿子到了,柏荣又叮嘱了几句,看着她入轿离开,这才迈开大步往另一个方向赶去。
苏白狸目前居住在望鹤院,说是院子其实有差,里面有亭有台场地开阔,明显是个齐整的小园子。
大概一盏茶的工夫到了住处,掀开帘子发现一众人等跪在地上,阵势颇大。
她见不得如此让人赶紧起来,随后准备蹦跳着进入房中,却被陈院使一把拦住。
他将一张梨木靠椅搬到轿前,等她坐定了再让几个婆子抬着送入房中,这待遇,啧啧,果然是富贵人家的派头,她不由苦笑,从今天起她就要做这个郡主了,前路渺渺,内心戚戚,一个人孤独前行,她可以吗?
陈院使用冰块为她敷了一阵,脚上果然舒服许多,没之前那般疼了。
一会儿,她的左脚给包的跟个粽子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的腿断了。
“需、需要这样吗?”她觉得太过夸张,忍不住想笑。
陈院使是个年近六旬的肥胖老者,此刻十分严肃的说道:“郡主,伤筋动骨一百天,腿脚之事如何能够掉以轻心?半月内不能下地,不可扭动,忌生冷、辛辣,需凝神静气,安心休养,明日这个时辰老夫会再来给您热敷,按摩,换药……郡主切勿急躁,一切要听医嘱,相信很快就会痊愈的……”
啰啰嗦嗦的,苏白狸只听到了其中一句,叫道:“半个月!”
“正是。”
“就这?”
“正是。”
天呐,又要躺半个月,苏白狸这会除了傻眼就是深深的后悔,悔不该好强逞能把自己又撂回了床上。只是,从小在山里摸爬滚打的她素来皮糙肉厚,有一次从树上掉下来也就躺了两日,怎么这里这么夸张的呢?何至于此啊!
正与胖老头争辩着,柏王爷他们三个进来了,听完陈院使的一番禀报父子俩的脸色都不太好,唯独裴君持眉眼一舒,有些幸灾乐祸的道,“好哇,免得你上蹿下跳让你父王不得安省,好好躺着收收心吧,大家都可以落个清闲了。”
嗬,这是一个做叔叔的该说的话吗?苏白狸别过脸去,不想理他。
“郡主!郡主!”这当口漾儿嚷嚷着冲进来,没料想主子们都在一下子傻眼了。柏王爷正好有气没处撒,斥道:“你是见了鬼还是丢了魂了,大呼小叫的做什么?”顿了一下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又道:“欸,你这是打哪来啊?郡主跟前不是你伺候的吗?刚才在园子里怎么没见着你人啊?你跑哪去了?主子摔成什么样了你知道吗?”
劈里啪啦一堆问题,漾儿忙道:“王爷勿恼,是韦夫人传了奴婢过去,郡主也是准了的。”
“韦夫……”柏王爷愣了一下,沉声道,“好好说话!”
柏荣轻咳,小声道:“父王,姨母的脾气你是知道的,这个时候就不要计较了吧。”
“嗯,”柏王爷从鼻腔里发出一声闷哼,依旧不耐烦的说道,“她找你什么事?非要叫过去说,不知道这里离不了人吗?”本是随口一问,却听漾儿说道,“宗室命妇都来了,说是恭贺郡主身体大安,韦夫人让郡主现在就去绮霞厅相见。”
“什么?”柏王爷霍的站了起来,惊讶道,“不是说定了月末吗?怎么又……为何不早些来报?”
漾儿小心说道:“忽然就改了日子,没人知会,韦夫人也是刚刚知晓,这会她们……”后面的话在柏王爷的拍案中停滞了。
“礼崩乐坏,不成体统!我才离开宁都几天啊,现在做事都这么随意吗?想来就来,说见就见……”
柏荣看了眼陈院使,让他先行退去,方才劝道:“父王莫急,这些年宗室之间鲜有往来,有些规矩自然就落下了,如今妹妹行动不便,不如先请她们各自回府,等好转了再去拜访也不算失礼。”
柏王爷骂归骂,心里清楚的很,说道:“萦萦先前一直病着无法进宫,太后仁德叫我们好好养病,这会人都到咱门上了还能避而不见吗?你想啊大家平日都不大走动,既一起来肯定有宫里那层意思,驳了她们便是驳了圣意,若有些人再去说点什么就不好了。”
“这……那让她们移驾到此……额,礼数上可能……”
“是啊,说起来都是你们的长辈,这个姑姑那个婶婶的,说三道四也就罢了,就怕那个胤王妃她……”
“嗯,有胤王妃在,其他人大都跟风,我们照样吃力讨不到好。”
“就是这个理,你母亲刚服药躺下,叫我一个大男人去跟那帮女人说话拉家常的,真是……唉……”柏王爷摇摇头,两根手指不停的点着桌面。
此时苏白狸已听出了大概,心里倒生出许多快意,好啊,报应不爽,最好打消了让我代嫁的念头,老老实实的跟朝廷交代原委,这才是你们的忠正之本。
“心情不错嘛。”突然沉沉的一声,她吓一大跳,抬眼上看,发现裴君持正站在床边,目光如电,灼灼逼人,脸上像有一层寒霜罩着,肃杀到刺破皮肤。
这人……属猫的吗?走路都没点声音……她端正形容,轻声说道,“全是萦萦惹下的祸事,让父兄和七叔担忧了,此刻萦萦心急如焚,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是吗?”他嘴角轻扯,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没看出来。”
呃,这话说的……当然也对。苏白狸咬了咬唇,低头不语。
“我看你悠哉悠哉,惬意的很。”
“萦萦惭愧。”
“你当然应该惭愧,因为你,死了多少人,惹了多少事,你再这般任性下去恐怕整个柏王府都要为你陪葬了,你知道吗?”他的声音虽然极低,但是仍然能听出压抑着怒气。
“是,萦萦错了。”
“错了就要反省,争取下次不要再犯,别好了伤疤……”说到此处他居然出其不意的敲了下那个粽子。
啊!她嘶嘶的吸着凉气,有病吧这人,说话就说话,动什么手啊。
“知道疼了?你近日种种也是你父兄的痛,莫要执迷不悟,一意孤行,辱没了你的家族!”说罢又敲了下粽子。
还敲上瘾了是吧。
说实话,这是个长相英武的男人,不同于柏荣的丰神俊朗,自有一种成熟男人的魅力,经岁月沉淀,似香醇美酒。可惜,绣花枕头一包草,还大将军王呢,自以为是,黑白不分。
“瞪什么瞪,不服气是吗?敢做还不敢让人说吗?”
苏白狸本就憋屈,即便逢场作戏也是点到为止,这会经他一说自然激起了义愤,索性撕去了面皮,回嘴说道:“是,我惭愧,我任性,我罪该万死,然后呢,弄死我啊!”
裴君持料不到她会如此作答,手指着她,恨其不争的指着她,默默的虚点两下,转身走了,朝向外面的人说道:“兄长,我陪你走一趟吧,看能不能帮得上忙。”
柏王爷推辞道:“你刚回来,尚未见驾,此时出面恐怕不妥。”
“没事,我不在意这个。”
“唉,是非之地,别人唯恐避之不及,你却要赶着上去,我是怕你的安生日子要到头了。”
“不怕,该来的总是要来。”